兩扇卷簾門里面是連接起來的車庫,中間沒有隔墻,相當于半個籃球場的面積。
倉庫很空曠,四處散落著啤酒瓶和瓜子殼。只有最里端的空間被人草草拉了塊布簾,用作短暫停留休息的場所。
地面上倒了很多瓶醋,用來掩蓋尸體的腥臭味。
“季隊!尸體!”
年輕警員的驚呼為一晚上的搜索落下帷幕。
只見一具渾身赤裸的女尸橫躺在地,雙腿大敞,身上全是淤痕。
垂落在一旁的右手手指被切下了三根,傷口被用紗布草草包扎過,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全是腥紅的血跡。
“是章虹,”季望說。
他半蹲在尸體旁邊,低低地說了句“走好”,接著才抬起頭對湯原說:“通知高茗,讓她來一趟?!?/p>
吩咐完之后他就開始勘查現(xiàn)場,蹲在垃圾成堆的地板上仔細地察看著什么,襯衫勾勒出來的肌肉線條流暢緊實,那安靜專注的模樣與其他痕檢相互吆喝的模樣格格不入。
湯原后知后覺意識到,明明是一個團隊,可實際上只是季望一個人在為刑偵單打獨斗。
季望無知無覺,撿起地上一片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鐵銹,說:
“兇手有一輛暗藍色的電動三輪車,他最近剛剛給這輛車噴了藍色油漆。地上的醋和門口的油漆都是用來掩蓋尸體的臭味的?!?/p>
---用氣味來推斷兇手藏尸的地點,葉亦的破案思路比他們更大膽。季望這么想著,不自覺就已經(jīng)走出倉庫,目光在圍觀人群里搜尋一圈,見葉亦半垂著眉眼,轉(zhuǎn)身隱沒在幽暗的巷子里,很快就消失不見。
湯原看著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喃喃說:
“季隊,我現(xiàn)在感覺葉亦不是兇手了,她好像真的是被那只貓連累卷進來了而已。”
兇手已經(jīng)擺在面前了,季望不明白還需要什么“感覺”,但想了想總覺得年輕人的自尊心比較脆弱不能一直打擊,于是勉為其難搭了話:
“哦,你還感覺到什么?”
湯原很實誠:“你看她走路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心情也沒什么起伏,跟以前我讀書那會兒抑郁的狀態(tài)很像,我感覺她有嚴重的魚死網(wǎng)破的想法,要么害人,要么害己?!?/p>
夜里漸漸起了風,連帶著看熱鬧的街坊也緩緩散去,季望身側(cè)的手指動了動,半晌后只是說:
“……讓祝桿聯(lián)系出租屋的業(yè)主到市局配合問話;前面那個自助情趣用品售賣站應(yīng)該有監(jiān)控,辛苦你過去看看有沒有拍到兇手的作案過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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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
祝桿對著手機扯著嗓子大喊:
“我們在你名下的出租屋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請你現(xiàn)在來趟安城市局……”
電話那頭呼呼的風聲幾乎要蓋過人聲:
“什么東西?我名下好多套房子的你說哪套?我現(xiàn)在在國外呢正坐著快艇聽不清你說什么。我在安城的六套房子都是老武在打理的,你們問他去吧!”
于是,祝桿順著這個沒有實名登記的號碼中的通話記錄,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一個個排查號碼,把這個叫做“老武”的人從迷霧中剝絲抽繭般找出來。
兇手的輪廓已然出現(xiàn),只差一個關(guān)鍵的直接證據(jù),就可以下抓捕令了。
于是季望搬了張凳子雙手 抱胸守在法醫(yī)室門口,一邊爭分奪秒閉目養(yǎng)神,一邊沉默地催促著高茗的尸檢結(jié)果。
高茗對對他的壓迫感視而不見,只是指了指遺體的脖子,說:
“尸體身上只有斷指這幾處明顯的外傷,但因為傷口經(jīng)過了簡單處理,不至于要命。初步可以斷定,章虹的致命傷就是脖子處的掐痕,她是毆打昏迷后被掐死的。”
季望閉著眼睛接話道:“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處的於痕很深,兇手用了很大力氣。”
“是,喉骨已經(jīng)掐斷了。而且,章虹在死前遭受過毆打虐待,死后還被侵犯過?!?/p>
高茗緩了緩,繼續(xù)說,
“死亡時間是12號23:00-24:00之間,跟斷指被切割下來的時間幾乎一致。”
季望習慣性對信息進行整合:
“也就是說,10號夜里十點半,章虹在去找黃春花的過程中就被兇手帶回了倉庫里,進行過將近兩天的虐待。接著兇手在12號的凌晨先切下章虹的中指和無名指,又把她掐死之后切下尾指,最后把她的手指扔到中一路的垃圾桶里?!?/p>
季望頓了頓:“……還摘掉了死者的戒指?!?/p>
為什么呢?
高茗對季望的自言自語習以為常,此時正有條不紊地提取精液做DNA:
“從車庫里提取到了老武的毛發(fā),我現(xiàn)在把它和精液作比對,天亮就能有結(jié)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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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市局時,一向摳門只肯買白饅頭連豆?jié){都不肯配的趙局破天荒地拎了兩大袋麥當勞早餐進門。
一群熬了整晚終于昏睡過去的刑偵喪尸們嗅著香味猛地詐尸:
“肉香!”
“新鮮的荷包蛋!”
湯原和小胖堆疊著諂媚的笑容搖著尾巴上前迎接:
“趙局您今日神采奕奕,面色紅潤,我猜一定是有什么大喜事!”
“難道師母昨晚為您誕下了小兒子?”
趙局一把年紀依然喜歡賣關(guān)子,只見他把每一份早餐分到每一個人面前卻只準他們看不準他們吃,讓這群哈巴狗對著紙袋不住流口水。
而趙局穿著板正的警服,迎著金黃的朝陽立在市局門口仰著脖子張望。
由一開始的站得筆直,慢慢變成來回踱步,又演變成跳腳,最后有脾氣沒處撒,轉(zhuǎn)頭就把偷偷咬了口漢堡沒來得及咽下的湯原罵了一通。
直到深諳人情世故的小胖指著門口說:
“趙局,這是您要等的人嗎?”
趙局吃人的嘴臉剎那間雨過天晴,像是留守老人見著了親女兒,屁顛屁顛跑上前去拉著葉亦往里走,硬生生往她手上塞了三大份早餐。
在刑偵支隊眾人懵圈的注視下,中氣十足地說:
“同志們辛苦了啊,鑒于最近刑偵的兄弟們實在太忙,我特意向上面申請了一位實習生過來幫忙,以后大家互幫互助互相照應(yīng)!掌聲歡迎葉亦!”
于是,湯原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認真懷疑過的“賊喊捉賊”的報案人,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戰(zhàn)友:“她她她……你怎么……”
湯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趙局慷慨激昂講了一番廢話之后終于進入主題:
“既然咱們?nèi)~亦是新來的警花,那肯定得找個靠譜的師父帶帶她,你們覺得誰合適?”
掌聲和歡呼聲戛然而止,小胖和祝桿互相對視一眼,齊齊低下頭。
趙局見沒人踴躍舉手,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
“喲,一個個的還挺有自知之明,那么我宣布葉亦的師父就是-……”
隊長辦公室的門呼啦一下打開,季望拿著新鮮出爐的協(xié)查通告出來,就被趙局一把薅住肩膀,說:
“季望!”
辦公室的氣氛一度跌到冰點,祝桿和小胖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眾所周知,季望這個人能力強雷厲風行,但是耐心約等于0,所以一直也沒收過什么徒弟。
上次由于特殊原因,湯原師父外出培訓(xùn)委托了季望暫代師父,不料湯原一個堂堂八尺男兒在季望手下愣是一天哭三回,天天一邊抹眼淚一邊跑現(xiàn)場。
就在很少管閑事的祝桿想要出來打圓場的時候,季望倒是終于掀起眼皮瞥了眼這位實習生,半晌后眼里的不耐煩逐漸轉(zhuǎn)化成驚訝再而變得復(fù)雜:
“……是你?”季望打量了她半分鐘,又把視線投向趙局,恍惚間似乎把三年前戰(zhàn)友留下的最后一點線索和三年后的葉亦這個“實習生”的身份忽然聯(lián)系到了一起,“……原來如此?!?/p>
葉亦懶洋洋地倚在桌子旁沒個正形,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說:
“幸會啊,季隊?!?/p>
就這樣,兩人就算是打過照面了。
趙局似乎心知肚明這倆都是不好惹的,生怕其中一個突然生出什么幺蛾子,他連忙快刀斬亂麻:
“行,那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工作順利!”
深受“師父”毒害的湯原向葉亦投出個同情的眼神,祝她好自為之。
葉亦臉上看不出來情緒,或是心如死灰,又或是還未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總之她只是朝自己的師父點了點頭,冷冷淡淡地說了句“我是被逼著來的,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就一屁股癱在椅子里吃早餐了。
一向城府深重的趙局今日確實有點反常,只見他放輕了腳步,順手接過協(xié)查通告之后悄咪咪順走一份早餐就溜回辦公室去了,甚至沒有發(fā)表對刑偵隊伍的期望以及總結(jié)性陳詞。
季望順手拉開把椅子示意葉亦坐下,接著就開門見山說明案件進展:
“高茗那邊的DNA比對結(jié)果出來了,可以確定兇手就是老武,真名武士?!?/p>
窩在椅子里昏昏欲睡的葉亦忽然睜開眼,看著投影上武士的照片,清冷的眸眼微微瞇起:
“……是那個酒鬼?!?/p>
所有人都無比震驚:“我靠,你認識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