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尹湘此時已經(jīng)在火車上了,淡季的硬座壓根沒有人,這是三人的連排座位。
上一世的自己哪怕旁邊沒有人,也沒有去霸占旁邊的位置,一直在擔心如果自己睡了其他人的位置那后面有人上車就得要自己讓座。
這一次的賀尹湘直接躺下來了,后面不會有人上車,坐一晚上休息不好而且腰酸背痛的。
即使賀尹湘極力想讓自己入睡,但是她的腦中不斷有各種想法閃過,還有外人不知的隱隱興奮。
這種興奮讓她無法入睡,她一直都很疑惑,為什么總有人會勸想輕生的人不要死?
如果是自己的話,她會說:“溺水太痛苦了,吃藥有風險,割腕有點痛,其實跳樓最好,我陪你一起。”
我陪你一起死。
上輩子的自己為什么不選擇跳樓呢,大概是不想在學校里嚇到那么多人,雖然真的那么做可以讓自己的舍友保研,哈哈。
勸說對方不要死?她當然也可以這么做,可是她自己都有這種想法她的勸說是蒼白無力的。
她也不是一直、天天都有這種想法,但是有這種想法的時候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她在與自己的爸爸,媽媽溝通完之后,無論開啟的話題是什么,終結的時候她都會心情十分不好,甚至被影響一整晚,進而十分想死。
她最初來上大學的時候也非常想家,也會給媽媽打電話說說自己遇到的煩心事之類的,但是有一有二再沒有以后了。
她敏銳的察覺到父母不僅不會開導她,反而會說教她,讓她少花點錢,讓她節(jié)約。
這并沒有什么錯不是嗎?錯的是什么?是本來一個月1500的生活費基礎上,還要讓她節(jié)衣縮食,賀尹湘大一大二暑假寒假都進了廠就是為了多掙錢讓自己的用度可以寬松之下自由支配一下。
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出去游玩過,別人聽說她在W省上學問她有什么好玩的,去過哪里?
她只能有些尷尬的說,因為疫情都不能出去玩,所以哪也沒去。
實際上是因為沒錢。
她拒絕了和舍友一塊外出游玩的請求,她拒絕了異性的邀請,她也拒絕了自己與人外交的通道。
她們不在意她的問題,只一昧的說錢,讓她在用錢的時候有愧疚感,讓她在正常開銷的情況下還繼續(xù)縮減自己的用度。
內心的痛苦得不到解決,反而又被父母多扔了幾塊大石頭下來壓得她的心頭沉甸甸的,讓她喘不過氣,最后活不下來。
她很早就意識到了。
中國父母,大多如此,并且他們從不會覺得自己有錯,老子是天老子是地我是你媽我是你爸,我怎么會有錯的,我可是長輩。
賀尹湘緊閉的雙眼流下一滴淚 在車廂里刺眼的白燈照耀下一閃而過沒入了賀尹湘的發(fā)絲中。
第二天到了縣城的火車站,爸爸來接她。
她沉默的找到人和車,然后把行李放在后備箱里,打開車門坐在了主駕駛后面的座位那。
車里沉默的氣氛不斷蔓延,賀尹湘打開了一點點車窗,讓涼風吹在自己臉上,車里雖然開了空調,但是爸爸的車一向開得快,她每回放假回來都會暈車。
回到家后,車開進村里,奶奶不愿意去鎮(zhèn)上縣里生活,一直生活在村里。
老家的房子右邊是幾塊地,再右邊是一座大山,山底在她小時候經(jīng)常會去挖竹筍,有野雞,還有野兔,以及蛇等等。
漸漸長大之后,這些動物都不見了也看不見了。
“尹湘回來了?!币粋€大娘正在門口旁邊的水井旁洗碗,見到拖著小行李箱回來的賀尹湘熱情打招呼。
賀尹湘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回應。
“這是誰???”也有不認識的大娘詢問。
“這是文旭家的大女兒,一直在外面上大學,好像是W省吧。”
“對對,那蠻遠哦,我們H省要過去還是遠的?!?/p>
賀尹湘走進堂屋之后回頭望了一眼,在水井旁忙碌著洗碗洗菜的大娘們,已經(jīng)在屋前空地上搭建起了大灶的男人們。
這些,與上一世一模一樣。
賀尹湘被帶著走進奶奶的房間,奶奶的房間本來是左右靠墻各一張床,中間是兩個大柜子,右邊的大柜子上是一個帶著富貴花的那種鏡子。
柜子底下,床底下一般都是她的鞋,她之前是和奶奶一塊睡的。床上帶著白色的蚊帳,左右兩邊各一個掛鉤,可以在白天把蚊帳掀開掛起。
原本掛鉤上一邊是一個粉紅色的中國結是她五年級用兩塊零花錢買的,另一邊是一個青色的流蘇是她初中用零花錢買的。兩個都是她送給奶奶的禮物,每年她回來都好好的掛在上面。
今天再走進來屋里空蕩蕩的,只留下了右邊的床,奶奶躺在上面,上面蓋著一塊白布。
賀尹湘看到的一瞬間便哭出了聲,她捂著嘴哭的悲痛又隱忍,她看著在白布下露出的帶著老年斑的手,想著以往發(fā)生的一切……
即使再來一次,看到奶奶的瞬間還是會大哭出聲,從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心就是亂的,但是沒有掉過眼淚。
賀尹湘透過淚水,想上前去把白布再掀開,看看奶奶最后的樣子……
上一世的她想記住奶奶最后的樣子可是又不敢上前一步,生怕擾了奶奶的最后清靜,最后僵硬的一直站那哭了很久。
這一次……
賀尹湘艱難的抬起腳走上前,雙手虔誠的將白布拉至脖子處,然后直接半跪在地,兩手包著奶奶那只有皮的手。
身后有人想上前制止,被旁邊的人攔了下來。
賀尹湘貪婪的看著,無聲的眼淚不斷的流,她已經(jīng)兩年沒見過奶奶了,倒是夢里經(jīng)常會夢到,有噩夢有好夢。
甚至有一次在夢里嘎嘎樂,直接笑醒了,外婆上來叫她吃飯,她卻不愿意醒來,和外婆一說馬上讓她再睡會。
可是醒了就再也進不了那個夢了,外婆聽著她說那個夢漸漸紅了眼眶,自己又在外婆出去后哭了一場。
夢里笑,夢外哭,如果可以她想永遠沉溺在夢里。
奶奶的手不算好看,只有皮沒有肉,還有老年斑,她以前不懂事還想著把它摳掉,這一層皮可以堆疊在一塊不松散,是她以前會玩的‘小游戲’。
奶奶面容很平和,雙眼皮的大眼睛看得出來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個漂亮的姑娘,她生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賀尹湘的爸爸是最小的兒子。
奶奶的頭發(fā)是剪到齊耳的短發(fā),白色中還有黑色的發(fā)絲,一絲不茍非常齊整。每次放假回來奶奶都讓她幫忙剪頭發(fā),說這樣好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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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