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今日之事。。?!?/p>
皇上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他何嘗不知道沈眉莊是冤枉的,也看出來了策劃這番鬧劇的幕后之人非是華妃不可,但如今年羹堯勢大,不說沈眉莊有沒有那個價值讓皇上為了她懲罰華妃。
就說沈眉莊那個豬腦子,這么一個明晃晃的圈套,就一點沒有疑心的跳下去,屬實不是什么能當大任的。
安陵容沒有順著皇上的話往下說,而是從容的給皇上更衣擦臉洗手。
“今日之事,沈答應是冤枉的也好,是真做錯事了也罷,嬪妾都不在乎。嬪妾只是覺得皇上太累了?!?/p>
皇上聞言鼻尖驀然一酸,他立刻閉上眼睛,好叫自己不至于失態(tài)。
安陵容不再多言,吹熄了幾盞燭火,輕輕的給皇上按摩腦袋。
“世蘭,終究是變了。”
好半晌,皇上吐出這么一句話。
安陵容笑了笑:“變了嗎?嬪妾不認識以前的華妃娘娘,但現(xiàn)在的華妃娘娘,很愛皇上?!?/p>
皇上也笑,一晚上緊皺的眉頭松快了些:“是啊,世蘭待朕,始終如一?!?/p>
安陵容也不再多說,哄著皇上入睡后躺在那里。
從前是局外人,眼看著她們嬉笑怒罵,用旁觀者的角度評價每個人的一生。
她看過很多同文,華妃的,沈眉莊的,安陵容的,甄嬛的,根據(jù)不同的作者塑造的不同的主角,這劇里的角色也被不同的作者理解,分別被歸類成不同的正派反派。
而如今,她是局中人。只有在這個后宮生活過的人才知道,這里的日子是多么難熬,多么無趣。
頭頂是四四方方的天,每天見的都是同一張面孔,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家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
安陵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是,她正在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卻說沈眉莊禁足后,甄嬛日日往勤政殿去,為自己的眉姐姐求情。
但皇上不耐煩聽這些。
他看著甄嬛,眼睛里是甄嬛入宮后沒見過的陌生:“莞常在,沈答應說的助孕之方,你可知情?”
甄嬛聽著這疏遠的稱呼,心里頭酸澀不已。
“嬪妾知道,眉姐姐曾給嬪妾看過?!?/p>
皇上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莞常在是個聰慧的,這后宮中如此多沒有孩子的嬪妃,都是沒有這張方子嗎?”
甄嬛跌坐在地上,仰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皇上。
“皇上既知眉姐姐是冤枉的,為何?為何還這般?”
皇上笑了,被甄嬛的理直氣壯蠢笑了。
“證據(jù)呢?證人呢?只憑一張會喊冤枉的嘴,朕就要原諒沈氏嗎?”
“可這分明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甄嬛說完,就想起了腦海中安陵容曾經(jīng)問過她們的一句話:“自上人人平等,自下階級分明,才是你們二人的道理嗎?”
“甄氏,假孕爭寵,是要誅九族的?!?/p>
皇上輕飄飄的一句話,叫甄嬛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安陵容的話。
“他是皇上,掌管生死的皇上?!?/p>
“嬪妾,嬪妾今日情急,言語有失,望皇上恕罪。”
皇上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回你的碧桐書院去?!?/p>
甄嬛從勤政殿出來時滿目紅腫,臉上也失了血色。蘇培盛見狀心里頭嘆氣‘不中用?。 ?/p>
又想起崔槿汐,他輕輕搖了搖頭,且看著吧。
皇上捻了一塊核桃酥放在嘴里細細的品著,那有些粗糙的顆粒瞬間喚醒他幼年時的記憶。
“蘇培盛,今日的點心是誰送來的?”
這味道,這口感,皇上覺得自己不會感覺錯的。
“回皇上,是杜鵑送來的?!?/p>
“杜鵑?孫津氏?”
蘇培盛彎腰應是,他也是感慨,這位承乾宮的老同事如今看起來過的還不錯。
“快,叫她過來?!?/p>
蘇培盛就知道會這樣,壓根就沒叫人走。
“奴婢孫津氏,給皇上請安?!?/p>
皇上坐正了身子,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欣喜。
“不必多禮了,自皇額娘走后,承乾宮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你怎的在這園子里當差?可是叫人排擠了?”
孫津氏搖了搖頭:“當年。。。奴婢本想伺候在阿哥爺身邊的,但阿哥爺?shù)娜耸侄急话才艥M了,奴婢無法,只能自請來了園子?!?/p>
皇上聽了有點愧疚,皇額娘身邊的人他沒護住。當時的圓明園還不過是個有幾間房子的小破園子,孫津氏在這里肯定受苦了。
“皇上不必擔憂,奴婢雖然在這園子里不能時常聽到您的消息,但主子給奴婢們了傍身的銀錢,奴婢過的很好?!?/p>
說罷,孫津氏往前走了兩步,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枚玉佩。
“瞧,奴婢還留著主子給的玉佩呢,皇上可記著?”
這玉佩的成色并不算好,只是其中的花樣靈巧。且玉佩溫潤,可見主人時常拿出來把玩。
“朕記著,這是皇額娘當時給宮里的人每一個的‘腰牌’。”
皇上的表情,滿是懷念。
“是啊,還是皇上那時候說,承乾宮的奴才們出去,要有統(tǒng)一的物件,才顯得有氣勢呢?!?/p>
“是啊,朕記得當時朕也畫了樣子,可是被皇額娘拒絕了?!?/p>
孫津氏聽罷露出了笑容。
“可是奴婢聽說,皇上畫的圖案,被主子偷偷刻畫給了內(nèi)務府,專門打造了皇上您的專屬玉佩。主子說,等皇上成親了,便拿來給皇上的福晉一觀。”
說到這里,兩個人都很悵然。
“那玉佩?”
皇上想了又想,不記得自己收著的皇額娘的遺物里有這樣一個玉佩。
孫津氏嘆了口氣:“主子的遺物雖然分成了三份,但是當時主子身體不行,以為先帝會叫皇上回永和宮,后來便先把幾個箱籠抬到了永和宮。只是。。。沒想到皇上直接被送去了阿哥所,后來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上的眼眶紅了起來,他那時候失了皇額娘,親娘也不接納他,滿宮沒有容身之處,囫圇過日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
“你如今在哪里當差?可是清閑?”
皇上收斂了心思,換了個話題。
“奴婢用銀錢換了個看守西峰秀色的活兒?;噬蟻肀苁?,奴婢實在想替主子看看,承乾宮的小主子,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p>
孫津氏句句沒提前幾日閑月閣的鬧劇,但皇上莫名就感覺到了安慰。
“園子里雖然清閑,但平日里吃喝自然不如宮里。你可要跟朕回去謀個差事?”
“主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著小主子成婚生子,奴婢在這里等著,本還以為能幫您看看孩子。小主子,您受苦了。”
一句話擊破皇上的防線,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而后說道:“那你便跟在夏貴人身邊吧。她如今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己還是個不聰明的。有你在,朕放心些。”
孫津氏想了想:“夏貴人對皇上可好?”
這話實在僭越,但皇上聽著舒坦。
“好,這滿宮里,對朕最好的就是文貴人。她們兩個同住,你一同看顧著?!?/p>
孫津氏離開后,皇上的桌子上出現(xiàn)了一沓孫津氏的生平。
從孫津氏出宮到出現(xiàn)在勤政殿,事無巨細的被夏刈寫在了這張紙上。
那認得孤女,下嫁的秀才,來來回回查了三族,跟宮中人沒有任何聯(lián)系。
而等在杏花春館的夏冬春,是真的不知道這門外九族的干親。
只能說她還是比較適合沉浸式過日子,什么都不知道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