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阿妹提著水哼哧哼哧的回來，吳建國帶著晚飯到家了。
飯桌上，兩大盒清炒白蘿卜擺得整齊。
阿妹氣都沒喘過來，見到清爽的蘿卜，反而一陣反胃。
小敏看著蘿卜，嘟囔：“我不愛吃蘿卜，我們家什么時候養(yǎng)雞啊，我想吃肉啊?！?/p>
張阿妹本來就不滿小敏剛剛維護(hù)姍姍，聽到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冷道：“你問我啊，我還想吃肉嘞，食堂就做了這些菜?！?/p>
“立春還沒到就想著養(yǎng)雞，就是養(yǎng)上了你也只能吃雞蛋，那雞也得養(yǎng)肥，留到過年吃，你可想得美?！?/p>
小敏回道：“那可以去商店買肉啊，我們可以先吃豬肉，再慢慢養(yǎng)雞?！?/p>
“你以為豬肉好買啊，那些個店員早就把肉走后門分給親戚了，我們?nèi)ヅ抨犜缇唾u光了?！?/p>
“那就早點去排隊嘛，早點去排不就買到了?！?/p>
小敏語出驚人，倒是給了張阿妹啟發(fā)，語氣不容置疑：“姍姍，你放假沒事，早起去副食品站排隊，要是有肉你就來喊大人。”
“不去?！?/p>
似是沒想到她拒絕的這么直接，桌上的人都不約而同的轉(zhuǎn)頭看向吳姍姍。
吳建國覺得張阿妹叫姍姍早起去排隊有些不妥，但想到姍姍是家里的長女，又覺得這是姍姍作為長姐的責(zé)任，出言勸了勸。
“珊珊，你媽媽不是針對你，是為了你們營養(yǎng)考慮，一直不吃肉對你們身體不好，你是姐姐，就辛苦一下。”
吳姍姍笑岑岑地解釋：“爸、媽，你們誤會了，我是說我不能一個人去?！?/p>
“你們想啊，我一個人大早上去排上隊了，店里要是有肉，我又跑回來來喊你們，沒人占著隊伍的位置，別人說我們插隊怎么辦。所以，至少得我和小敏一起去，一個人占著隊伍里的位置，一個人喊人?！?/p>
小敏是張阿妹的親女兒，吳建國不敢作張阿妹的主：“這......”
吳姍姍又道：“那媽，你把肉票和錢給我，我排隊直接給買了?！?/p>
要把錢給姍姍，張阿妹心里是一百個不愿意
張阿妹咬咬牙：“行，讓小敏和你一起去?！?/p>
“媽！”小敏滿是抗拒的神情，“怎么 不讓小軍去？”
吳建國訕訕道：“小敏......小軍才三歲?！?/p>
張阿妹呵斥：“不是你想吃肉嗎？想吃就和你姐一起去，不然別想吃。”
小敏一臉哀怨，看看張阿妹，又看看吳建國。
吳姍姍只認(rèn)真吃飯。
見大家對這件事都沒有異議，小敏也沒法再說些什么了。
餐桌上的氛圍一時間凝固了，想著緩和一下氣氛，吳建國提起了莊超英高考閱卷的事。
“莊老師改完高考卷子回來了，他今天晚上要講高考閱卷的事，我想去聽聽?！?/p>
聽到這，張阿妹來了興趣：“高考恢復(fù)了，這以前大家都不愿意理的老師，現(xiàn)在還成了香餑餑了?！?/p>
想到小敏，張阿妹接著說：“等下我也去聽，搞不好以后孩子們就用得上?！?/p>
吳姍姍眼中閃過戲謔：“媽真替我們著想。那我也帶著小敏、小軍一起去聽聽吧，將來高考答題多少能有點經(jīng)驗?！?/p>
吳建國不以為意，笑笑：“行了，趕緊吃完，收拾收拾，我們一起去莊老師家?！?/p>
等把飯桌整理干凈，姍姍手上抱著小軍，身邊站著小敏，身后跟著張阿妹和吳建國，五個人浩浩蕩蕩得進(jìn)了對門院子。
他們來得早，屋里只坐著李一鳴和莊老師一家。
等吳姍姍帶著小軍找位置坐下，陸陸續(xù)續(xù)的又來了幾個鄰居，房間擁擠起來，卻有了幾分溫情的感覺。
“這么多人啊，看來我們院子里大家都對高考感興趣啊。”
莊超英端著搪瓷缸，抿了一口茶，不禁感嘆。
吳姍姍應(yīng)和：“當(dāng)然了莊叔叔，我媽還說要讓我將來參加高考！”
“我什么時候說要......”
張阿妹正想反駁，剩下的話卻立馬淹沒在眾人訝異的眼神和七嘴八舌的話語中了。
“阿妹，你這么有魄力??！要送三個孩子上高中！”
“是?。∧銈兗液⒆佣?，壓力不小嘞，還是你心疼孩子，要讓孩子讀書！”
“老吳也辛苦，最近一直調(diào)班頂班，是給孩子攢讀書錢吧？”
莊超英也說：“讀書是好啊，老吳，現(xiàn)在像你這樣有覺悟的家長不多?！?/p>
張阿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成績夠就讓他們上，成績夠就讓他們上......”
“姍姍成績就很好啊，去年還跳級了呢，姍姍將來讀書肯定有出息！”
“有這樣的姐姐，我看小敏、小軍以后成績也不會差的。”
莊超英平常就關(guān)心自家孩子的學(xué)習(xí)，巷子其他孩子的情況一概不知，聽到姍姍跳級有些震驚：“姍姍還跳了一級??？”
筱婷坐在一旁，甜甜地回答：“是啊，姍姍姐和哥哥是一個班，哥哥說珊珊姐考試經(jīng)常拿滿分，很厲害。”
接受到眾人贊賞的眼光，吳姍姍順手接過林棟哲分發(fā)的蜜餞，拿給小軍，謙虛回應(yīng)：“圖南哥也很厲害。我現(xiàn)在的成績不算什么，考上一中之后還能保持才能叫厲害。”
“你想上一中？”莊超英看著姍姍。
張阿妹和吳建國向吳姍姍投來不解的目光，灼熱的視線中略帶阻止的意味。
唇角勾起一抹笑：“畢竟爸媽想讓我參加高考，聽說一中的條件好，老師厲害，所以打算上一中?！?/p>
“一中是蘇州的重點中學(xué)，教育資源是全市最好的學(xué)校之一，一中比起附中在高考上確實更有優(yōu)勢?！鼻f超英喝了口茶，“不錯嘛，老吳，姍姍有成績、有目標(biāo)、有規(guī)劃，你平時沒少在姍姍學(xué)習(xí)上下功夫嘛?！?/p>
吳建國心虛地摸摸鼻子：“......還是姍姍自己爭氣?！?/p>
“姍姍，你以后要高考我支持你，不過高考競爭壓力真的大?！崩钜圾Q接著道，“報考的人數(shù)太多了?！?/p>
“我表叔他們農(nóng)場啊，就有幾千個知青報名。農(nóng)場說這人數(shù)太多了，要先通過初試才能給準(zhǔn)考證。他們就自己先考了一次，考了語文、數(shù)學(xué)兩門，通過了才能去考?！?/p>
莊超英肯定了李一鳴的話：“十年沒有高考了，這次報名的人確實非常非常多，而且好多都是一家人，就是叔侄、兄弟姐妹一起報，一起進(jìn)考場。”
緊接著，莊超英講起了高考閱卷時的情形。
太久沒有高考，業(yè)精于勤荒于嬉。這一屆高考，學(xué)生的水平都不算出眾，而且老師也不懂高考，帶著學(xué)生填錯了志愿。
聽到這，有人感慨：“太可惜了。”
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時間逐漸過去，人三三兩兩地離開，道別聲此起彼伏。
“謝謝莊老師?！?/p>
“早點休息、早點休息?！?/p>
“再見、再見?！?/p>
張阿妹沖小敏喊了幾聲名字，小敏才陰著臉起身，不給張阿妹一個眼神，自顧自地跟在姍姍后出門了。
一旁的黃玲見了，關(guān)心了幾句。
“小敏這是怎么了，你們母女吵架了？”
“就為了買肉，和我鬧脾氣呢！”
“買肉不是好事嗎？怎么還吵架了？你沒答應(yīng)小敏買肉吃?。俊?/p>
“我答應(yīng)啦，但副食品店賣豬肉你也知道，豬肉都被店員走后面賣給親戚了，要想買到豬肉就得一大早就去排隊，小敏想吃，我就讓她和姍姍早起排隊去，她不想去，不開心了?！?/p>
黃玲真是沒想到張阿妹還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大早上去外頭吹冷風(fēng)。
“你回去和小敏好好說說，小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母女間沒有隔夜仇的?！秉S玲拍拍張阿妹，接著說，“不過你這買肉的法子還是挺好的，我們有些時候有早班夜班，不好早起去排隊，讓孩子去八成能買上，我回頭和宋瑩提一嘴，我們?nèi)液⒆右黄鹋??！?/p>
“行??！”張阿妹滿口答應(yīng)，“不說了，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p>
簡單洗漱后，圖南和筱婷一起去倒洗腳水，房間里只剩下黃玲和莊超英。
莊超英拉住黃玲，神神秘秘地開口：“我打算讓圖南考一中或者十中?！?/p>
黃玲看重孩子的學(xué)業(yè)，全神貫注地聽著。
“我們語文組老師，在批改作文的時候，看到這樣一句話，‘高考是最公平的，改變命運(yùn)的機(jī)會’，我們所有的老師，討論這句話討論了很久，也感慨了很久。我還聽說，只要是過了分?jǐn)?shù)線的考生，二月份就能讀大學(xué)了。我真心地替他們高興啊。國家這次是真的全面恢復(fù)高考了?！?/p>
莊超英的一大串感慨，黃玲都沒聽進(jìn)去，只全身心地關(guān)注自家孩子考一中和十中的事：“一中和十中都是重點，不好考?！?/p>
“我知道啊，這小升初不是還有半年嗎？回頭，我做做圖南的思想工作?！?/p>
黃玲很激動，巴不得現(xiàn)在就沖進(jìn)圖南臥室，讓莊超英現(xiàn)在就開始做圖南的思想工作。
莊超英擦干腳，慢慢悠悠地接著說：“今天，我聽見姍姍說她要考一中，我是真的驚喜。這么小的孩子，學(xué)習(xí)的念頭就這么堅定，肯定是父母教得好。老吳平時低調(diào)，沒想到在教育思想上這么先進(jìn)，一早就給姍姍計劃著高考?！?/p>
黃玲聽著，腦海里都是圖南考上一中的樣子：“一中好、一中好，圖南要是上一中，兩個孩子平時還能一起上下學(xué)?！?/p>
另一邊，對話的主人公之一，吳姍姍正和吳建國進(jìn)行著平靜的交鋒。
一回到家，吳建國就坐在床沿，一言不發(fā)。
姍姍同樣沒什么話說，沉默的洗漱。她今天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就是要將吳建國和張阿妹架在臺子上。
語言的藝術(shù)登峰造極，對一字半句的強(qiáng)行注解，就足以讓兩人難以辯解。如果這一次，吳建國和張阿妹依舊阻止自己上大學(xué)，他們要承受地議論要遠(yuǎn)遠(yuǎn)多于前世，而吳姍姍卻不再是一人孤軍奮戰(zhàn)了。。
更何況，今晚，吳建國真切的享受到了眾人因吳姍姍的優(yōu)秀而產(chǎn)生的對他的追捧。
倒完洗腳水回來，吳建國終于忍不住了。
“姍姍，你怎么就想上一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