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依舊混沌,像一片緩緩低垂的鉛灰幕布,壓在城市與校園之上。雖無雨,但空氣里還留著潮濕的冷意,如同無法散去的陰霾。
腋毛本想在駝駝面前保持淡定,然而開學以來他們幾乎沒深度聊過。再回宿舍后,駝駝卻總是一副不在狀態(tài)的模樣。
這天他趁駝駝沒課時,主動問:“駝哥,你……最近還好嗎?我看你沒精打采,是不是……”
駝駝勉強笑笑:“我還行,只是家庭事務有點煩?!?/p>
腋毛心里一陣酸楚,表面卻附和著:“要不要我聽聽?你若愿意?!?/p>
駝駝?chuàng)u頭:“沒什么大事,你別操心?!?/p>
腋毛忍住胸口那股鈍痛,故作灑脫:“好吧。有需要隨時找我?!?/p>
他看著駝駝目光游離在宿舍窗外,心想:“連最基本的傾訴都不愿給我,這種距離……也許我真的不該奢望什么。”
于是只能低頭翻開自己的教材,卻幾次想開口說“我在乎你”,終究咽回喉中。漫長沉默里,只有宿舍外的風聲吹過狹窄走廊。
薯片也在嘗試融入校園節(jié)奏,之前離開帶走了他的熱情與期待,如今回來只是想看看甜甜過得好不好。
他發(fā)現(xiàn)甜甜每天都要奔波于課程與排練間,經(jīng)常中午連飯都沒時間吃。便想時不時遞點小零食或熱飲,卻又擔心過多接近會給她壓力。
某次中午,甜甜剛結束小提琴合奏排練,已是午休尾聲。她餓得兩眼發(fā)暈,又不好意思去食堂排長隊。正猶豫著,薯片忽然閃現(xiàn),舉起一袋面包加牛奶:“嘿,給你。”
甜甜微怔,耳根發(fā)燙:“薯片,你……怎么又幫我買?”
薯片聳肩:“我順路。你快吃,別餓壞?!?/p>
她接過來,咬一口面包才意識到肚子真是咕咕叫??此桓焙┖衲樱植荒芫芙^,只好低聲謝謝。
空氣短暫凝固,似乎誰也沒多言,薯片見她狼吞虎咽,便嘆息一聲:“照顧好身體……要不你別那么拼,排練可以慢點?!?/p>
甜甜抬頭,嘴里還含著面包,眼神顯出焦急:“沒辦法,節(jié)目臨近,我合奏還不太默契。而且我不能讓老師失望?!?/p>
薯片張了張口,想說“駝駝為什么不來幫你”卻終究咽回。
他只能默默遞上紙巾:“好……好吧。我就希望你別傷到自己?!?/p>
兩人對視片刻,甜甜笑得尷尬又溫暖:“謝謝你,薯片,你對我……真的很好??墒恰?/p>
薯片擺手:“別說抱歉,我明白。咱們就當正常朋友。能看你好,我就滿足了。”
甜甜心中酸楚,咽下最后一塊面包,輕輕握住牛奶:“嗯……謝謝?!?/p>
一個簡短的午后,卻像讓他倆都意識到:失去愛情并不等于完全失去情誼,但那心痛依舊無可消解。操場上傳來零碎的歡笑聲,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似乎嘲弄著他們的徘徊與克制。
下午,葉姐提著甜甜需要的生活用品,從宿舍走向藝術樓準備交給她。途經(jīng)教學樓大廳時,恰巧與史官迎面撞上。
“啊,你是葉姐吧?”史官眨眨眼,“我見過你幾次在甜甜身邊。”
葉姐微笑:“你好……你是史官同學?我也聽甜甜提過你,說你愛‘吃瓜’。”
史官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我這人就喜歡四處八卦。不過我對甜甜和駝駝的狀況也是真心關心?!?/p>
葉姐正想離開,卻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擔心。甜甜小姐最近幾乎沒休息好,心事重重。至于駝駝同學,我不太清楚他的家事,但甜甜每次提到他,就很傷心。”
史官點頭:“對,我也看出來了。駝哥最近迷之低落,還故意跟甜甜保持距離。搞得大家都難過,唉……”
葉姐神色憂郁:“其實我懂,他大概不想牽連甜甜到那些債務事件。但是時間久了,只會讓甜甜更痛苦。你……你有辦法讓他們和好?或者互相再理解一下?”
史官苦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我只是個喜歡觀察的人。不過……我想,等真正有危機爆發(fā)時,或許他們才會彼此放下隔閡吧?!?/p>
葉姐若有所思:“希望別真鬧到危機,那對甜甜也太殘忍了?!?/p>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后各自道別。史官望著葉姐遠去背影,心中略感沉重:“看來這場多線糾葛離終點不遠,真希望結局別太慘?!?/p>
傍晚時分,鶴鶴在公寓內與何家管事長輩的通話再度升溫,對方這回直接攤牌:“大小姐,我們已派人前往學校,計劃后天把您接回。若您拒絕,則由您父親定奪?!?/p>
鶴鶴氣得發(fā)抖:“你們來試試看!我絕對不會跟你們走!”
那邊不再多說,直接掛斷。電話“嘟嘟”聲在寂靜公寓里回蕩。她緊攥手機,心臟如擂鼓,“他們真敢來強行帶走我?!”
腦海里霎時閃過各種念頭:退學、離校、甚至躲到別的城市?可想起自己還未完成轉專業(yè),如果逃離就前功盡棄。一想到家族那種強勢,她渾身戰(zhàn)栗,心臟仿佛被利爪攫住。
她猛地從桌上抓起一把東西,看也沒看就狠狠擲向墻壁。零碎聲音四濺——是她那幾只昂貴的鋼筆,被撞得筆墨四溢,宛如一場爆裂的無聲嘶吼。
透過窗外黯淡的天色,她望見樓下街燈昏黃,心底生出一絲絕望:“難道我注定逃不掉何家的牢籠?”
腦海忽地閃現(xiàn)甜甜與駝駝的身影——他們也有各自難題,卻也在掙扎著。鶴鶴抿嘴,強撐起一分冷笑:“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安排,哪怕跌得粉身碎骨,我也要抗爭到底。”
她披上外套走出公寓,漫無目的地往校園深處走去,仿佛想在荒涼的夜色里尋一絲喘息。但內心那股震蕩卻如滾滾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夜已深,薯片回到宿舍,偶遇小分隊在走廊打游戲。小分隊見他,連忙招呼:“薯片,回來這么晚,剛跟甜甜分開?”
薯片搪塞道:“沒,我們就吃了個便飯而已。她要排練,我就……回來.”
小分隊鬼鬼祟祟地湊近:“怎么樣?你倆有沒有舊情復燃?”
薯片苦笑搖頭:“別瞎說。她和我就只是朋友?!?/p>
小分隊聳肩:“唉,那你就繼續(xù)加油吧。不過你知道嗎?駝哥那邊也怪怪的,搞得甜甜心情糟糕。你要是想趁虛而入,機會不小哦?!?/p>
薯片瞪了他一眼:“我不會趁虛而入。她喜歡誰,不是我能決定。”
小分隊撇嘴:“你啊,就是太老實?!?/p>
薯片不再爭辯,露出疲倦笑容:“算了,我先回宿舍。你繼續(xù)玩吧?!?/p>
他轉身進了屋,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心頭卻涌起一股悲涼:自己離開又回來,世界似乎并沒為他改變。將來他能否走出這條無果暗戀之路?
夜燈下,薯片望著桌上擺放的一張舊合照——那是他與甜甜童年時在小攤前拍的,甜甜笑得明媚,他站在她身后,像個不離不棄的影子。此刻他心里想:“也許我永遠只能做影子。”
同時,腋毛在駝駝宿舍樓下默默等待,盼他能一起吃個宵夜或聊聊心事。然而宿舍燈一直暗著,也不見駝駝身影。
“他是不是又跑外面喝咖啡、或被浪哥帶去商量事?”腋毛忍不住猜測,卻沒法問。
正當他準備離開,駝駝忽然出現(xiàn)在樓道口,表情疲憊。腋毛眼里一亮:“駝哥!”
駝駝皺了皺眉:“怎么了?”
腋毛想了想,硬著頭皮:“那個……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夜宵?我……我請你?!?/p>
駝駝?chuàng)u頭:“算了,我沒胃口。你自己去吧,我得回宿舍查點東西。”
腋毛有些失落,卻又不想放棄:“那我陪你回宿舍?我們……聊會兒?”
駝駝腳步頓了頓,似想起什么,終是輕嘆:“行吧,一起上去坐坐?!?/p>
腋毛心中小小雀躍,跟著進宿舍,卻見駝駝神色灰暗,開了電腦,刷了刷郵箱后依舊沒有新郵件,低聲罵了一句?!啊譀]有回?!?/p>
腋毛小心翼翼:“你父母還沒回復?”
駝駝忽然抬頭,一字一頓:“叔叔剛聯(lián)系我,要我別把事情鬧大??晌矣直仨氁改父深A,才能擺平混混威脅。你說……是不是走投無路了?”
腋毛從未見他如此脆弱,一瞬間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他想伸手拍拍對方肩,卻克制住,輕聲道:“駝哥……我不懂家族糾紛,但我覺得你不能一個人背負這么多。你有朋友,有浪哥,還有……甜甜……”
話音未落,駝駝臉色驟變,微冷地說:“甜甜不能卷進來?!?/p>
腋毛張了張口:“可她很擔心你?!?/p>
駝駝沉默,緊攥鼠標,似在極力壓抑。他閉上眼:“對不起。謝謝你關心。我要先靜靜?!?/p>
腋毛懂得他下了逐客令,暗暗心碎,卻又替對方無助而難過,只好點頭離開。走出宿舍門口,他仰望夜空,月光被烏云遮住,仿佛某種命運的隱喻:愛而不得,還要眼睜睜看他痛苦。
深夜十一點,鶴鶴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邊緣的酒吧街徘徊,想找個地方散心又沒勇氣進去那些聲色場所。正好經(jīng)過書陽的酒吧,看見里面人聲不算嘈雜,便推門而入。
書陽正在調酒臺前忙碌,一抬眼就見這位氣質冷艷的姑娘走進。略一愣后露出微笑:“何小姐?”
鶴鶴記得他是甜甜與鶴鶴共同認識的某位“神秘老板”,點點頭:“沒想到你還開這店?!?/p>
書陽笑:“這里是我的主業(yè),你不是也曾聽甜甜說過嗎?怎么,今夜想來杯酒?”
鶴鶴略顯冷淡:“隨便。給我一杯不太烈的就好?!?/p>
書陽給她調了杯清淡雞尾酒,放到臺前:“請?!?/p>
鶴鶴端起嘗了口,眉頭輕蹙:“你這里并不吵鬧?!?/p>
書陽聳肩:“我偏愛這種半清吧模式,看似邊緣,卻能給人安靜小憩的機會?!?/p>
兩人默默對視,氣氛有些古怪。書陽忽然溫聲:“似乎你有煩惱?若沒處說,可以跟我隨便聊聊。”
鶴鶴垂眼:“我不習慣跟陌生人吐露心事?!?/p>
書陽也不勉強,只是依舊平和:“隨你。可我想告訴你,甜甜跟駝駝最近也很煩惱;如果你有余力,還能跟他們互相分享一下嗎?”
鶴鶴冷笑:“我跟他們不熟,更沒興趣參與別人的爛事?!?/p>
書陽微皺眉:“話別說死。你跟甜甜也相識不短吧?”
鶴鶴抬頭,眼神帶著防備和一點受傷:“我不欠任何人。我有我自己的路,不需要他們也不需要家族?!?/p>
說完又猛灌一口酒,辣喉的刺激讓她咳嗽幾聲。書陽看她倔強模樣,暗暗嘆氣:“好吧,那你保重?!?/p>
酒吧里低沉音樂繼續(xù)回蕩,鶴鶴匆匆喝完那杯后甩下錢就離開。她踏出酒吧門口時,夜風撲面而來,帶著冰冷潮濕的氣味,令她神思恍惚:“就算他們都有各自絕望,和我又何干?”
內心卻升騰某種違背言辭的情感:“或許我也想有個能理解我的人,但……我誰也不信?!?/p>
當夜兩點,校門外的一條小巷里,幾個混混聚在一起低聲嘀咕。
“叔叔那邊一直說再等等,他快籌到錢。可咱們耗不起?!?/p>
“對,讓那小子感到更痛苦,他自然會逼叔叔快點。”
“浪哥一直盯著我們,我們不能硬碰硬??梢哉覀€替代方案,打打心理戰(zhàn)?”
“比如跟他宿舍里的其他人談,或者跟那小姑娘談——我見他以前跟一個長發(fā)妹子挺親?!?/p>
“別急,先摸清楚情況……總有機會下手?!?/p>
黑暗中,火光一點燃起,照見幾雙陰狠的眼。小巷盡頭連著漆黑夜色,仿佛為他們掩飾這股蠢蠢欲動的險惡。
深夜,甜甜再度翻看樂譜,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腦海一直浮現(xiàn)駝駝的面孔,連譜子都看不進去。她終于按捺不住,給他發(fā)了條信息:“駝駝學長,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突然疏遠?我可以一起面對……”
發(fā)送后,她死死盯著屏幕等待,心臟幾乎被焦灼吞噬。過了五分鐘、十分鐘,依舊沒有回復。
“他……是不是故意不理我?”她悲慟地想,又或者正在忙?又或者……不想讓她插手?
淚水在眼眶打轉,她硬是忍住沒哭。暗夜里,她想起那些曾共同經(jīng)歷的微甜時刻——琴房練歌,咖啡館對話,一起吃麻辣燙……如今都成了不敢回顧的記憶。
**“或許,這就是我錯付的青春??晌疫€不能放棄,在演出結束前、在他真正安全前……”**她緊握拳,默念:繼續(xù)堅持下去,哪怕痛。
在這深夜時分,所有人的孤獨與彷徨都無處遁形,像一首悲傷的夜行曲,在命運的樂譜上反復回旋。或許只有一場更激烈的沖突或變故,才能逼迫他們走出這凝固的迷茫。
倘若人生是一局賭注,這群年輕人都把籌碼押在自己選擇的牌面上,只是不知天亮時結局如何。
但哪怕在最漆黑的雨夜,星光也仍會存在,只是被烏云遮蔽了雙眸。也許,有人終將看見那縫隙間溢出的光,從而放棄畏懼與退縮,勇敢沖破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