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笑出了眼淚才停下。
她倚靠著墻看向后院高高掛起的紅燈籠。
嫵媚的杏眼,眼眸里亮閃閃的,像藏了鉤子,豐滿圓潤的唇,性感的不像話。
陳嘉只覺得她迷人極了。
如果她前世是男人,八成也會拜倒在八姨太的石榴裙下。
“你還沒說前面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陳嘉不想聞二手煙,捂著鼻子問。
八姨太掐滅了煙,對陳嘉說:“杜醫(yī)生給邢氏看病,讓她好好注意養(yǎng)著,不然會影響肚子里的胎兒。”
“她懷孕了?”陳嘉有些納悶的問:“不是說陳婧平和邢氏水火不相容,不去她屋里的嗎?”
八姨太白了陳嘉一眼,“杜醫(yī)生診斷邢氏的孩子才揣了不到兩個月,陳婧平都幾個月沒回平陽了,怎么可能是他的!”
……陳嘉弱弱的問,“那是誰的?!?/p>
“大太太表侄子的,你雄州表哥的?!卑艘烫柭柤纭?/p>
好吧……
這個答案并不意外。
八姨太用腳使勁踩了踩地上的煙頭變了臉色,“馬的雄州這個軟腳蝦居然自個跑了,邢氏眼光可真差,偷情也偷的太沒水平了,看上這么個沒骨頭的破爛玩意?!?/p>
陳嘉摸了摸凍僵的耳朵問:“他們會怎么處置她?”
八姨太習慣性的打開煙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了回去沒抽。
她說:“陳偉民(陳大老爺)說邢氏是陳婧平的老婆,一切要等陳婧平回來再說,這事還得看邢家怎么說,雖然邢家大院的頂梁柱沒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陳嘉眼神黯淡,為邢氏的命運擔憂了起來。
被政黨清算,朝不保夕的邢家大院會力保這個出了丑聞的女兒嗎?
陳婧平對邢氏沒有感情,會放她一馬嗎?
陳嘉看著眼前穿著貂皮大衣,有些吊兒郎當?shù)陌艘烫?,突然也為她揪起了心?/p>
“你還是趁著陳偉民的熱乎氣趕緊生個孩子傍身吧?!?/p>
陳嘉想,自己一定是被大宅院給同化了,竟然把八姨太的命運和生男丁牽扯在一起。
這樣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八姨太聽了卻十分開心。
空洞的雙眼忽的一下子亮了,似乎從陳嘉這句話里感受到了溫度。
“陳嘉,我有跟你說過我家里的事嗎?”八姨太語氣帶著黏膩的濕潤,似乎有了濃烈的傾訴欲。
陳嘉想了想說:“沒有吧?!?/p>
“走吧,去我屋里說,我泡好茶給你喝,今晚陳偉民宿在大太太那兒,不會來我這兒的?!?/p>
八姨太攬住陳嘉的胳膊,感覺到對方的僵硬和抗拒,又放下了胳膊。
今晚亂糟糟的,陳嘉也睡不著,便同意去和八姨太聊一聊。
到了八姨太屋里,陳嘉感覺自己進了富麗堂皇的宮殿。
陳嘉摸了摸五彩繽紛的瓷器擺件,抬頭看了看從屋頂垂下的鎏金掛飾,無語道:“你要不要把自己睡覺的地方搞得這么浮夸!”
八姨太一個一個的打開卯榫結構用金子做成扇葉的頂箱柜,“看看吧,這些衣服漂亮吧?”
“還有這些,”八姨太走到梳妝臺打開一個又一個的首飾盒子。
“看見這個屏風了嗎?”八姨太指了指臥房后的屏風,“要不是大清亡了我也用不上,放以前這都是宮里用的,還有那個、這個,都是宮里流出來的?!?/p>
八姨太把精美的器皿一一指給陳嘉看。
琳瑯滿目的金銀玉器瑪瑙翡翠,真是富貴迷人眼。
“陳偉民可真有錢?!标惣胃袊@道。
欣賞完八姨太的富貴,陳嘉坐在圓桌前喝茶,八姨太拿了個小塊的茶磚指給她看,“據(jù)說一千塊大洋一斤?!?/p>
陳嘉點點頭,確實好喝。
八姨太指了指隔壁的浴室,“我用的洗發(fā)露沐浴露是意大利的,護膚品香水是法國的,多少錢就不說了,重要的是它們很難買。”
“陳嘉,”
八姨太陷入了回憶:“讀書的時候我只知道你家祖上顯赫,有錢,但當我第一次走進陳家大院時,我才對陳府顯赫有錢有了實質(zhì)的概念,我當時非常震驚,有人的家居然可以這么大!”
“我爹去的早,我媽是個沒主意的,帶著我和弟妹靠典當過日子,漸漸地,家里能當?shù)亩籍斖炅?,到了深秋,我們連贖回舊棉襖的錢都拿不出來,若不是我媽去求了二叔,我們?nèi)铱赡茉缇蛢鏊涝谀莻€冬夜了?!?/p>
“后來,我們搬到了二叔家,二叔供我讀書識字,供我媽和弟妹吃穿,聽到這里,你是不是覺得我二叔是個好人?”
八姨太微笑著看向陳嘉,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陳嘉知道,這是一個有反轉(zhuǎn)的故事,所以她搖了搖頭。
八姨太拿起細長的煙卷摩挲了起來,過了一會才說:“我媽白天像個老媽子一樣伺候爺爺、二嬸和她的孩子,晚上像妓女一樣伺候二叔?!?/p>
果然,陳嘉猜到了這個故事走向。
八姨太指了指自己的臉蛋,“你看我就知道了,我媽長得不錯?!?/p>
陳嘉見過八姨太的母親,那是一個我見猶憐的中年女子,容貌姣好,只是兩道柳葉眉之間有兩條深深的豎紋,顯得有些蒼老。
八姨太放下煙卷,呷了口茶,接著說:“二叔告訴我媽,他只能供一個孩子讀書,我媽讓我去,她希望我早點讀出來找個工作,能把全家拉出泥潭?!?/p>
“所以我拼命的讀書,上大學我是不期望了,就想著中學畢業(yè)找個事做,賃個房子把全家接過去,十三四歲的時候,我開始發(fā)育,我也痛恨的問過我媽,為什么要把我生那么漂亮,”
“二叔店里的長工喜歡我,言語粗鄙舉止粗俗,他以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沒有未來的人?!?/p>
“呵?!卑艘烫湫σ宦暋?/p>
陳嘉是一個合格的旁聽者,默默地坐在一旁聆聽。
八姨太的眼神變得脆弱又倔強,有一種破碎的清冷。
陳嘉把煙盒推了推,“想抽就抽吧?!?/p>
八姨太笑了笑,點燃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