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兒聞聲,心中暗忖,這些人來得倒挺快!
師叔窮追不舍,難道他還想殺人滅口,掩蓋師父中毒身亡的事實?
門外一個聲音興奮地叫道,“老大,有燈,人在里面!”
“看見了,我又不是瞎子!你們傻站著干嘛?還不進去抓人!”另一個聲音吼道。
玥兒望了一眼手中的瓦罐。
心道:師父,要委屈您了,等玥兒回來,定將您恭送進靈泉寺靈骨塔。
她利落地關(guān)上房門,打開木窗。
外面?zhèn)鱽碜查T聲和叫罵聲,玥兒熄了燈,躍出窗外,朝著屋后的山坡跑去。
她穿進樹林,安置好師父的骨灰,連夜翻山出了村子。
天亮時,她在公路邊攔了一輛去往縣城的車輛。
上午十點左右,一個頭戴白色遮陽帽,學生模樣的女孩來到平和縣城派出所。
玥兒走進派出所大廳,摘下帽子,向值班的兩名員警走去。
“您好!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范文成范所長,請幫忙傳達一下?!?/p>
兩名員警一聽,嚯,真是新鮮,第一次遇上一個姑娘家上派出所找所長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找我們所長什么事?”一位當值員警嚴肅地問道。
玥兒遲疑了數(shù)秒,聲稱自己是范所長的親戚,名叫玥兒。
玥兒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唯有臨時謊報了一個。
畢竟靈泉寺與師父圓弘大師的名號太過引人注目,師父中毒身亡的事情不能聲張,茲事體大,必需謹慎處理。
玥兒謊報身份后又覺不妥,心中暗暗念道:師父,玥兒今日事出有因,打了妄語,師父您莫要怪罪??!
兩位員警狐疑地打量著女孩,如果是親戚,她為何沒有事先和范所長聯(lián)系?
眼前女孩神情略顯憂傷,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好像一整晚都沒睡覺呢。
再看舉止端莊,穿著樸素,樣貌清秀,氣質(zhì)高冷,宛如一朵生長在幽谷里的蘭花,仿佛沒有沾染一絲塵世的俗氣。
兩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其中一個員警告訴她,“很不巧,范所長去省里開會,可能要明后天才會回來”。
玥兒一聽,眉頭微蹙,感覺被人潑了一身的冷水。
“拜托你們幫忙聯(lián)系一下,事情緊急”,玥兒按捺住內(nèi)心的焦躁,雙手合十,鞠躬行禮。
員警心中暗暗猜測:莫非是女孩親人鬧矛盾,來搬所長去滅火?
兩位員警對視一眼,遲疑了片刻。
這時,旁邊一個樣貌周正的高個員警走了過來,“你到那邊坐一下?!闭f完轉(zhuǎn)身進了里間。
玥兒將背包拿下,抱于胸前,面色凝重地倚靠在等候區(qū)的椅子上。
凝視著大廳墻上的時鐘,靈泉寺此時想必正在舉行師父骨灰入塔的儀式了。
玥兒忿恨咬牙,師叔,善惡終有報,你造的惡業(yè),必將帶你墮入惡道。
十來分鐘左右,高個員警走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所長電話沒接,可能開會不方便接聽,中午我再試試,你留個電話,如果我們聯(lián)系上他,到時通知你。”
玥兒一聽,緊鎖眉頭,頓時覺得被人當頭澆了一頭冰水,眼神更加的黯淡。
這時候能去哪里?
她幽幽地回道:“我沒有手機,就在這里等消息,謝謝你!”
高個員警納悶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點點頭,走回崗位坐下,與身旁的員警交換了一下眼神。
玥兒紋絲不動地坐在大廳等候區(qū)的椅子上,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美人冰雕。
到了中午十二點,高個員警端來飯盒和飲料遞到玥兒眼前。
玥兒抬頭,眼神淡淡,看著員警手中的食物,她毫無胃口,禮貌地回絕。
員警有些無奈,“所長電話關(guān)機?!?/p>
玥兒臉上難以掩飾的失望表情,如厚厚的陰云。
“我繼續(xù)在這里等,麻煩您盡力幫我聯(lián)系!”
然而等到天黑,范所長的電話依然沒有聯(lián)系上,玥兒再次謝絕了員警遞來的晚歺。
直到九點,高個員警為難地對玥兒說道:“天晚了,要不你明日再來,如果我們聯(lián)系上所長,一定轉(zhuǎn)告他。或者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我的民警工作證,看看我能否幫到你?”
玥兒看了一眼那工作證的名字,搖了搖頭,心如被吹落的樹葉,覺得有些累,徐徐起身,鞠躬致謝,一言未發(fā)轉(zhuǎn)身黯然離去。
大廳里的幾位員警怔愣地望著那一抹清影飄然而去,心中一陣感慨,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
不知道找所長何事?眾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窸窸窣窣小聲地議論著。
玥兒走出派出所的大門,摸了摸背包里的硬物,暗自苦笑了一聲。
從昨日清早下了火車后,手機就被她關(guān)了機。沒有手機的世界,更加安寧踏實。
手機是去年師父看到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后,特意讓大師兄下山買給她的。
她是寺院眾僧徒中唯一擁有手機這種俗物的人,就連師父自己都沒有這玩意。
她從師父手中接過手機,就如接過一塊燙手山芋。師父慈藹地笑笑說,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到大學后,會很需要這東西。
可這東西卻沒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發(fā)揮他應有的作用,要它又有何用?
墨藍色的夏夜,霓虹燈到處閃耀。
不知不覺,玥兒來到一條人跡不多的小街道,空蕩的街道,行人道上的路燈將她失落的影子拖曳得很長很長,孤零零的一道痕跡,洇在地上。
事已至此,今晚得找間廉價的旅館先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只要能找到范所長,由他牽頭介入調(diào)查事件,定能查明師父死因,等多幾日也是值得。
如果冒冒然去跟一位普通民警說自己來報案,靈泉寺的前住持被人下毒謀害身亡,民警可能會認為,報案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穩(wěn)妥些,還是等范所長回來吧,畢竟他認得自己,更知曉師父。
一番考量后,玥兒駐足于一家小旅館前,正準備進入,感官敏銳的她忽然間感覺到危險逼近。
轉(zhuǎn)頭左右看了看,昏暗清冷的街道左右兩邊,八顆光禿腦袋的男人正兇神惡煞地從遠處向她走來。
玥兒不動聲色站立在原地,瞇了瞇眼,發(fā)現(xiàn)其中幾位正是在法堂上攔截她的僧人。
真是一堆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臭丫頭,把那罐東西交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為首的僧人眼神陰狠,跨步走近。
玥兒一看就知道這人平日橫慣了,根本不會把她一個姑娘放眼里。
玥兒的聲音像是從遙遠雪峰上飄過來的風,透著刺骨的寒意,不屑地說道:“我要是不交呢!你們能奈我何?”
為首的僧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你找死?。 睋]手叫了一聲“上”,八人迅速圍攏上來。
玥兒處變不驚,迅速收緊單肩背包,未等那幾人靠近,她出手如疾風,凌空一腳、轉(zhuǎn)身、橫掃、劈掌。動作簡潔利落迅猛,快得那些人都來不及反應,已有三人應聲倒地。
為首僧人見狀,瞬間氣急敗壞,幾步?jīng)_到玥兒身邊,伸手想抓對方手臂。
玥兒側(cè)身閃過,抬起一腳凜冽地踢向?qū)Ψ较ドw,出腳迅速,力道十足,只聽骨頭“咔”的一聲脆響,“??!”的慘叫聲響徹街道,對方倒地。
隨著打斗聲,街道上遠遠站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群中有人大聲叫好。
玥兒打得無趣,想盡快脫身。
此時一個神情凝重,目光沉穩(wěn)的高個男子,戴著太陽帽及口罩穩(wěn)穩(wěn)地立在不遠處,伴著打斗聲,他面色緊繃地攥起拳頭,掌心滲出些許細汗。
這時手下們見老大被傷,憤怒地掏出折疊刀,刀刃翻出,逼近玥兒。
“媽的,給老子捅死她。”為首的僧人癱在地上痛苦不堪地吼叫道。
玥兒愣怔了一下,眼神漆黑寒冽,像幽深的井,隨之凌厲地掃視了一圈圍困她的人。
在電光火石間,玥兒看準一位站在矮樓遮陽臺下的光頭男人,她沖過去一腳踢掉對方手上的刀,不待對方反應,她騰空一躍,雙腳踏上對方左肩,借位躍上遮陽臺。
眨眼間,只見她已經(jīng)攀上矮樓的窗格,縱身掠上屋頂,在眾人驚呼之際,消聲匿跡于夜色中。
人群中戴口罩的高個男子與身邊一個略矮的男孩隨人群散去。
“拍到了嗎?”
“清楚得很,我把視頻發(fā)你手機上了,冰哥你認識她???”男孩小聲問。
“不認識,你趕緊回家,這么晚了,別到處溜跶了,你奶奶會擔心的,拿去給她買些吃的。”口罩男說著,塞了二百元給男孩,又鄭重其事交代道:“今晚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訴別人,記住啦?”
男孩看了一眼口罩男,點了點頭說:“嗯,冰哥放心?!彪S后二人在街口分開。
當晚玥兒跑到火車站,正趕上車站最后一輛出站的列車。她心亂如麻,之前的淡定,早已蕩然無存。
她飛奔進站,在列車開車前一秒登上了車廂,癱坐在座位上,緊緊拽著背包,熱汗冷汗?jié)裢敢律馈?/p>
師叔你等著,我拼上性命也要查明師父死因。
玥兒倚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調(diào)整呼吸,整理思緒。
那些僧人能找到自己,是巧合還是有人通風報信?學校暫時不能回去,遲些日子再和學校解釋吧!
為何今日一天都聯(lián)系不上范所長?他是不是知道師父身故原因而在有意避之?
仔細一想,不對,或許真是自己天真了。
雖然師父和自己與他夫人有治病之緣,將他全身癱瘓的妻子醫(yī)治到可以自行下床。
但一年前,將范所長及其癱瘓的妻子帶到師父面前的人正是師叔??!
那時,玥兒就覺得師叔與范所長的關(guān)系不同尋常,兩人像相熟已久的朋友,雖然交談不多,他倆人卻有著心領(lǐng)神會的默契。
自己真是后知后覺,看來現(xiàn)在是指望不上范所長能出手相助,更別奢望他會公正執(zhí)法。
該如何是好?師父,玥兒該怎么做?
疲憊至極的玥兒感覺眼皮越來越重,隨著列車的輕輕有節(jié)奏的搖晃,久違的困意奔襲而來,三天兩夜不曾合過眼的她,不知何時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