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魔族少主冥夜屠我靈芝全族。我不惜燃盡魂識與他們廝殺。即將魂飛魄散之際，
是天帝率領(lǐng)天兵逼退魔軍。他心疼我，將我認(rèn)作養(yǎng)女，以公主之尊風(fēng)光迎回天界。
他說等天族神兵壯大，定會殺到魔界，替我討回公道?？梢磺旰?，
當(dāng)我艱難地生下第一千個靈芝神童時。我聽到東華神君問他：“天帝，
您為了給冥夜提升修為，將靈芝一族活體煉成仙藥，就不怕被發(fā)現(xiàn)嗎？”天帝冷笑，
回道：“冥夜是本君和幽姬的兒子，待他奪得魔君之位，三界盡在神族掌控中。
”東華神君不解，“那為何偏偏留下瑤光公主？”“瑤光血脈特殊，留她一人與我族繁衍，
將來百萬天兵皆可刀槍不入?！痹瓉?，所謂的父愛、仁義和公道全是騙局。既然如此，
這場戲，我不演了。1“天帝，為了一個魔女生的私生子，您要背負(fù)三界罵名嗎？
”“靈芝族世代行醫(yī)，懸壺濟世，瑤光公主入住天宮后，侍奉神族忠心不二。
您的所作所為若傳揚出去，恐怕會寒了世人的心，更是天道難容?！睎|華神君苦言相勸，
天帝卻恍若未聞。他立于九重天之上，目光所至卻是無盡深淵，眸中漾著款款深情。
“幽姬本是神女，當(dāng)年救我走火入魔，被迫委身魔尊司玄淵那狗賊，最后受盡凌虐而死。
是我連累了她。為了她的孩子，哪怕打敗三界在所不惜！
”“我已經(jīng)給了瑤光九重天至高無上的尊榮，她現(xiàn)在是神族的公主，不該再過問妖族之事。
這百年來，我對她如同對親女兒一般?！睎|華神君皺起眉頭。“敢問天帝，
誰家父親忍心讓自己的女兒短短數(shù)年內(nèi)不間斷地經(jīng)歷生產(chǎn)之痛？
”“瑤光公主心甘情愿承擔(dān)這份苦楚，還不是因您當(dāng)初騙她，說要借靈芝血脈造百萬雄兵，
一舉攻下魔界替她報仇？”“倘若您告訴她真相……”天帝猶豫了半晌，道：“無論如何，
她永遠(yuǎn)是我的女兒，是神界最尊貴的公主?！薄耙粋€血脈低賤的妖女，能走到如今的地位，
她當(dāng)珍惜！我給她匹配的駙馬都是優(yōu)秀的神族男兒，她生下的也是神族尊貴的子嗣，
還不夠彌補她嗎？”我挺著孕肚站在門外，瞳孔驟然縮成針尖。誰稀罕當(dāng)神族公主？
究竟是公主，還是給神族配種的母豬？原來，這些年他所謂的父愛和仁慈全是假象。
口口聲聲說幫我報仇，結(jié)果屠我全族的兇手根本就是他的親兒子！
還把我全族投入天元鼎煉成丹藥！為了助他兒子成就霸業(yè)，
他甚至愿意認(rèn)我這個低賤妖女當(dāng)女兒。他對白月光重情重義，對兒子費盡心思，
可我的族人又做錯了什么？天帝蒼陵，這場父女情深的戲碼就演到這里吧。
我翻出當(dāng)年昭示六界封我為公主的詔書。黃紙黑字，珠玉鑲邊，
讓我記起了冊封那日漫天的紅霞和玄鳥。那日九霄云外，祥云繚繞，我身披七彩霓裳，
乘坐鸞鳳花車，在神使花童的簇?fù)碇刑ど显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p>
他銀白的須發(fā)在金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暈，寬厚的手掌輕輕撫過我的頭頂，
用溫和而慈愛的眼眸凝望著我，笑著說：“阿瑤，吾曾有個和你同齡的女兒，
生得像你一樣漂亮?！薄翱上菚r吾年少輕狂，懵懂無知，于亂世中不幸失去了她，
這是吾此生最大的遺憾?！薄靶液蒙咸煊职涯闼偷轿岬拿媲啊０?，你愿意當(dāng)吾的女兒嗎？
”昔年余音猶在耳，卻是黃粱一夢。淚水奪眶而出，捏著詔書的手指逐漸攥緊。
就在我快要將它撕成粉碎時，門外仙娥高聲通報，天帝來了。2天帝一眼瞧見我赤紅的雙眸，
愣了愣，習(xí)慣性將我摟入懷中。“我的寶貝女兒，你怎么哭了？”“是誰欺負(fù)了你？說出來，
父君替你討回公道?！彼拿佳鄄紳M擔(dān)憂，懷抱也像往日般溫暖，
可我被他抱著只覺得全身愈漸寒冷。我緩緩?fù)崎_他，盡量不讓他注意到我僵硬的身軀。
“這次懷孕總感覺身體不適，我想請阿娘來陪我。百年了，我從未離開過九重天，
也從未再見過阿娘一面。我想她了。”我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企圖從他的神情中瞧出片刻慌亂。然而他絲毫沒有半點神色變化，
始終用真假難辨的憐憫目光望著我。“又不是第一次生產(chǎn)了，
怎會……”我逐漸蒼白的臉色讓他語塞，轉(zhuǎn)而笑起來?！岸脊指妇?，
忘了阿瑤還是個會想阿娘的小女娃呢?？赡愕哪赣H靈芝族長年歲大了，
當(dāng)年那場大戰(zhàn)損傷了她的根基，只能化回原型靜養(yǎng)，暫時不能離開妖界，此事你知曉的。
”他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安蝗绨掩ひ菇衼硭藕蚰?。他為當(dāng)年的過錯在牢獄中受罰百年，
如今已然脫胎換骨。你把他當(dāng)仆人也好，當(dāng)男寵欺辱也好，總之讓他將功贖罪。
”“當(dāng)年的事，他也有難處?！焙脗€難處。冥夜的難處無非是天賦拙劣修為止步不前，
而我全族同胞卻為此奉上生命。況且，冥夜既是天帝的親兒子，
根本不可能在牢獄中乖乖受罰。這百年他肯定被很好地藏在某個地方，
吃香喝辣過著上等人的日子。“好啊，你把他接來吧。”我故作輕松地說道，
“正好我也不希望六界再起戰(zhàn)爭，兩家借此機會重修于好，也算功德圓滿。
”天帝如釋重負(fù)地笑了，如初見般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拔覀兗野?，不愧為神族公主，
最懂事了?！睘榱藞蟠鹚酿B(yǎng)育之恩，這些年我溫良恭儉，努力擔(dān)起神族公主的職責(zé)，
不給他丟臉。我聽到最多的，就是他夸我懂事。他說我是他最懂事的孩子，
也是他最珍視的掌上明珠。他說天后仙逝后他再沒有過子嗣，我雖不是親生，卻勝過親生。
這些話，竟沒有一句出自真心。鏡中的我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再過三日，
通往魔界的幽冥之門就要開了。這是我了結(jié)冤緣的機會。冥夜回來那天，
整個天宮都為之震動。畢竟九重天上無人不知曉當(dāng)年之事。百年前他犯下屠族大罪，
他名義上的父親魔尊司玄淵全然不顧念父子之情，大義滅親，雙手將他奉給神族，
稱逆子有過，但憑天道處置。此事還給一貫臭名遠(yuǎn)揚的魔族在六界中刷了一波好感。
然而現(xiàn)在看來，這位長年閉關(guān)的魔尊大人或許有些閉目塞聽，但凡他知道冥夜的真實身份，
早該提刀殺上天庭，而不是愚蠢地將惡狼放歸山林。凌霄寶殿內(nèi)，
冥夜吊兒郎當(dāng)?shù)匾锌吭趯氉希瑩е夷潜持髑髽s的婢女。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的震驚。
“你要我娶瑤光那個千人騎萬人乘的淫婦？！”3天帝站在他面前，
華麗錦袍裹著端莊矜貴的面龐。許是冥夜長得更像他母親。單從外貌看，
這兩人壓根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天帝微微蹙眉，顯然不滿意冥夜污穢的用詞。
“在外人面前嘴巴放干凈點，她好歹是神族的公主?！壁ひ剐睦镞呴T兒清，
卻夸張地張望四周?！澳膬河型馊?？”“哦，你說窈娘啊。”冥夜勾了勾懷中人的下巴。
“她以前是瑤光的婢女，也有一點靈芝族的血脈，你要我跟靈芝族聯(lián)姻，還不如讓我娶窈娘！
體貼又溫柔，最重要的是這輩子只跟過我一個。抱歉，這方面我有些潔癖。
”衣不蔽體的女人水蛇般纏繞在冥夜身上，嬌滴滴地舔了舔紅唇。
她的手緩緩撫上隆起凸出的小腹。“陛下，奴家最會生孩子了。
”天帝露出極為惡心嫌惡的表情，扯過衣袖掩住口鼻?！暗唾v卑劣的雜交種，
也配有我神族之子？”眼見著他要揮掌打落窈娘腹中胎兒，冥夜第一時間擋在前面。“蒼陵！
這是我的孩子！你要是敢傷他一根毫毛，我踏平你的九重天！”天帝皺著眉看向他，
僵持半晌，到底還是不忍心傷害父子情誼，收了手?！摆ひ梗峋婺?，
別把魔族那套帶到天宮來。在天庭整整呆了百年，怎么還改不掉一身低俗爛臭的毛??？
”冥夜面色一冷，嗤笑。“天帝莫非忘了，我母親是惡貫滿盈的魔女，我父親是魔族首領(lǐng)，
我生來就是魔族，有點魔族的習(xí)性再正常不過?！薄澳恪碧斓蹥獾脺喩戆l(fā)抖。
他平生最討厭別人提幽姬是魔女這件事。如今這話從親生兒子口中說出，更令他痛徹心扉。
“當(dāng)年你修為受阻，吾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靈芝全族煉成丹藥助你修煉，
而后又把你嬌養(yǎng)在天宮好吃好喝供了百年?！薄斑@些，還不夠讓你喚吾一聲父君嗎？
”“那狗賊司玄淵究竟給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這般認(rèn)賊作父？他害了你的母親，
把你調(diào)教成這副不成器的鬼樣子，你居然還愿意替他枉做牛馬！”冥夜冷笑一聲，正欲開口，
眼神突然瞥向殿外，顯然是看見了我?！皢褑褑?，尊貴的神族公主來咯。
”“你喜歡聽別人喊你爹，找她去啊，哈哈哈。”天帝瞧見我，收斂慍色，
擺出一副溫柔的笑臉。“阿瑤，過來。正好吾在與冥夜商議你倆的婚事。下月初七是吉日，
你和冥夜成婚后，你們的孩子將會成為天魔二界的共主，神魔止戈，六界將永葆安寧。
”真是偉大的計劃啊。若我真是神族公主，或許我會選擇這條犧牲小我成就蒼生的功業(yè)。
可惜，我始終記得自己的來處。神族欺我辱我，我不會再為他人做嫁衣。
冥夜含住窈娘的耳朵，兩人當(dāng)著我的面就在寶榻上身體交疊糾纏起來。他挑了挑眉，
看好戲似的朝我投以挑釁的目光?！肮飨爰{我當(dāng)駙馬，可以。
但我和窈娘青梅竹馬相伴多年，公主若能容得下窈娘，
我也能對公主昔年數(shù)百個男人和一千個孩子既往不咎?！蔽倚闹械呐鹦苄苋紵?。
他怎么有臉在我面前提“既往不咎”這幾個字？4天帝看出了我冰冷的臉色，連忙追著解釋。
“說起來，冥夜也就比你大一點，按神族壽齡來算，當(dāng)年也不過是個孩童。
”“小孩子不懂事，偶有行差踏錯，是為人父母教子無方。他阿娘早逝，
魔尊長年閉關(guān)對他不管不顧，這才讓他釀成大錯?！薄八诶为z中服刑百年，也該夠了。
”“阿瑤，你如今已是當(dāng)母親的人，應(yīng)該能理解吧？”我仰起頭，直挺挺地看著天帝。
無數(shù)辯駁的話語堵在喉嚨里，良久，卻什么都沒說。天帝將我抱在懷中，
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畔輕聲說道?！捌鋵?，冥夜是吾的孩子?！蔽业纱罅搜劬?，
沒想到他會這樣輕而易舉地承認(rèn)。天帝的眼神中總算有了一絲愧疚?！拔嵋彩亲罱胖獣缘?。
”“都怪父君，沒能早點把他接回身邊教養(yǎng)，害他被魔族玷污了神識?！薄安贿^你放心，
今后他是你的夫君，更是你的哥哥。有吾在，這輩子他都不敢欺負(fù)你。
”“看在父君的面子上，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們一起，慢慢地把他引入正道，好嗎？
”我給冥夜機會，誰給我靈芝一族機會？我看著天帝的眼眸，輕聲問道：“司玄淵呢，
他知道這件事嗎？”天帝的身形晃了晃，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我捕捉到這一細(xì)節(jié)，
緊追著逼問道，“你讓冥夜跟我成婚，司玄淵答應(yīng)嗎？至少現(xiàn)在名義上冥夜還是魔族少主吧。
神魔通婚，不需要經(jīng)過魔尊同意嗎？”天帝臉色漸冷，“很快就不是了?！蔽毅读算叮?/p>
隨即心下了然。此前的猜測在這一刻塵埃落定。我在心中默念著，沒關(guān)系，還有兩日。
“阿瑤，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神思恍惚的?！薄皩τ谶@樁婚事，你可還有異議？
”我怕他察覺出異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拜了個禮?！疤斓塾忻桓也粡?。
”冥夜在我們身后得意地笑起來。離了凌霄宮，我準(zhǔn)備去寶華殿看望我的一千個孩子。
百年來，天帝前前后后挑選了數(shù)百名神族男丁與我媾和，讓我懷上神族的子嗣。
九重天的神官白日對我鞠躬盡瘁，背地里都在譏諷我是婊子。
人人都在盤算著要如何建功立業(yè)，在天帝面前得了臉，就能睡到美貌尊貴的瑤光公主。
就連嗷嗷待哺的小兒都知道，讓瑤光公主給自己生孩子，是神族畢生榮耀。
然而他們并不知曉，每一晚，我都用靈芝族的秘藥使駙馬陷入幻境中。
而后再用阿娘傳給我的獨門秘法，引出他們的神識魂魄，在我體內(nèi)孕育出胎兒。
這是我靈芝一族獨特的繁衍方式。孩子會因我的血脈和神族神識滋養(yǎng)，生而強壯。
但孩子的父親卻會因失去一半的神識，從此日漸衰弱，直至壽元耗盡。
天帝當(dāng)然不會知道其中原委，畢竟每個從我閨閣中出去的男子，
都在津津樂道昨日的春夜良宵。我的一千個孩子被養(yǎng)在寶華殿。
天帝為他們?nèi)∶小巴榆姟?派了精銳將領(lǐng)從小馴養(yǎng)，
打算把他們訓(xùn)練成一支六界內(nèi)最恐怖的特種兵。與此同時，神族其他優(yōu)秀將士皆因我之故，
神識受損。時至今日，九重天的兵力全在我的掌控之中。5途中遇到幾個仙使，
行色匆匆地搬運箱子。其中一個沒留神腳下，摔了一跤?！靶⌒狞c兒，
這些都是金鸞殿的私藏，弄壞了一樣拿你的命都不夠賠！”犯了錯的小仙使當(dāng)即嚇哭了。
另一個仙使好奇道，“金鸞殿是天后曾住過的寢殿，天后仙逝數(shù)年，帝君仍對她戀戀不忘，
金鸞殿一應(yīng)物什全都維持著她生前擺放的樣子，誰都不讓碰。怎么如今肯把這地方騰出來了？
”為首的仙使白了她一眼?！澳愣裁?？瑤光公主和冥夜少主即將大婚，
將來他們二人才是九重天的主人，按照禮法規(guī)制，金鸞殿當(dāng)然要易主了。
”眾仙使都面面相覷，無不露出震驚的神色。誰和誰結(jié)親？
這兩人難道不是你死我活的關(guān)系嗎？這也能成親？是天帝瘋了還是她們瘋了？
有個小仙使悄悄說道，“我倒曾聽凌霄宮的萬年老樹藤說，
冥夜少主其實是天帝和魔尊夫人幽姬的兒子，而幽姬在墮落魔道前，正是天后的族妹。
天帝在天后逝世后，終日郁郁寡歡，都是幽姬陪在身側(cè)。后來，就有了冥夜少主?！薄翱瓤龋?/p>
其實我也聽說過這個事?！薄半y怪這些年冥夜少主在上天庭過得如此安逸瀟灑！
”“不過要說天帝最寵愛的，肯定還得是天后所生的君瑤長公主了?？上О。?/p>
百年前六界戰(zhàn)亂紛起，當(dāng)時還是少帝的天帝沒能守住自己的妻女，
君瑤長公主不知下落……”她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jīng)站在身后。
我俯下身，從箱子散落的物件中，翻出一幅古畫。打開后，我怔在了原地。
“何人擅動天后私藏——哦，是瑤光公主啊?！毕墒箓冞B忙給我行禮跪拜?！斑@是誰的畫像？
”我問道。仙使垂眸道，“回稟公主，此乃天后的尊容。”“不對！”我厲聲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