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追究過往,那設(shè)計圖紙上的項鏈,并非出自時幼禮之手。
當年,時幼禮開始接觸珠寶設(shè)計的時候,吵著鬧著非要讓謝時韞和自己一起學。
謝時韞一直在學金融和管理,百忙之中抽時間陪她上過幾節(jié)課。
時幼禮不滿他的敷衍,說什么都要他也設(shè)計一條項鏈,她要親自打磨制作出來,作為自己做出來的第一件設(shè)計樣品。
那張圖紙上復原的項鏈,就是他當初親自設(shè)計的那一款。
也正是弄丟的那一款。
謝時韞抬眼,盯著她那張羞憤惱怒的臉,臉上似笑非笑:“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不過是隨手敷衍你的東西,值得你這么在意珍惜?”
時幼禮當即否認:“你別自作多情!我只是剛準備撕掉而已。和你有關(guān)的東西,我一樣也不要留,免得看了作嘔!”
謝時韞臉上的神色比剛才更冷了,如同覆著一層寒霜。
良久,他沒有意味地笑了聲,“那正好,反正不過是廢紙一堆,就當是我?guī)蜁r小姐處理掉垃圾,也算做了件善事?!?/p>
聽著他云淡風輕的話語,時幼禮只覺更加憤怒,胸口上下起伏了好幾下。
房間里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她的急促沉重的呼吸聲。
直到過去了十幾秒,她把目光垂下去,“……你以前說過,覺得我很適合做珠寶設(shè)計師,說我很有天分?!?/p>
謝時韞看著她,目光里輕描淡寫,依舊是獨屬于他的平淡聲調(diào),“假的?!?/p>
他向來有這樣的本事,把銳利扎心的話語,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來,好似不過只是在簡單的談?wù)撎鞖狻?/p>
他親眼目睹著她的臉瞬間灰白下去,仍舊繼續(xù)說道:“時大小姐總是喜歡聽夸獎,我夸你幾句,你便覺得自己格外有天分,恨不得一門心思都撲在這沒用的珠寶設(shè)計上。”
他抬起手,和她父母入獄那天一樣,用拇指去擦拭她過度茫然而落下的淚珠,輕言慢語到:“如果不是這樣,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放棄學習金融管理學科,去學一個有錢人才能學的起的珠寶設(shè)計?”
時幼禮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cè)的手在顫抖。
他與她對視著,看著她愈加絕望而通紅的雙眼,血紅的瞳孔里滿是憤怒。
如同籠中困獸做徒勞掙扎,除了攥緊拳頭以外別無他法。
可這一幕并沒有讓他覺得興奮,反而煩躁的想抽煙。
他的語氣不算冷,但卻讓她覺得四肢百骸都叫囂著寒意:“也正是因為你這么聽我的話,公司才能毫無選擇的交到我的手里?!?/p>
“原來你那么早就在算計……”
算計著如何一步步吞噬時家,占為己有。
謝時韞松開手,不咸不淡地,語調(diào)冷靜,“還要更早。”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顫抖著聲線,不死心地問。
時幼禮的性格執(zhí)拗,無論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總是勇往直前,不在乎真實的答案會不會刺傷她。
謝時韞默了一瞬,還是沒有對她撒謊,而是選擇將血淋淋的答案公布。
“從第一天起?!?/p>
從來到時家的第一天起,從見到她的第一天起。
他的勃勃野心,早就一開始便深種。
時幼禮只覺得一股熱流和酸澀爭相沖上面頰,讓她覺得既難堪又憎恨。
在真相揭露之前,她曾經(jīng)以為他和她之間,至少有一部分的感情是真的,哪怕一點點。
可是沒有,從來都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從第一眼見到起,他就一直在步步為營,處處算計。
養(yǎng)虎為患。
她紅著眼,死死的用舌頭抵住唇,不讓一點情緒外泄,可被耍弄得知真相后的恨意卻浮現(xiàn)在臉上。
她恨他。
每當真相揭開一點,她對他的恨意就多一分。
謝時韞神情毫無波瀾,沉默地凝視著她,將她的全部恨意都收進了眼底。
已經(jīng)覺得沒有跟她繼續(xù)對峙下去的必要,于是轉(zhuǎn)身抬腳便要走。
經(jīng)過之處,他的鞋底都避開了那些散落在地的圖紙。
關(guān)門的那一剎,房間里立即傳來重物砸在房門上,伴隨著瓷片濺落的清脆聲響。
謝時韞面無表情地摸出了煙。
他站到電梯前,按下底層的樓層按鈕。
電梯門開始緩慢合攏。
忽然,他伸手一擋,將正在關(guān)閉的電梯門停止,電梯門發(fā)出“?!钡囊宦暋?/p>
他邁開步跨了出去。
只因角落里折射著光芒的碎鉆,有一瞬晃進了他的眼睛。
他走過去湊近,之后彎下腰緩慢拾起。
他的掌心里,是一條銀托粉鉆的項鏈,在走廊的燈光下,閃閃發(fā)光。
謝時韞凝視片刻,將那枚項鏈攥緊在手心。
……
等謝時韞走后,她給秦途打了無數(shù)通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
終于有一通接通,對方卻已經(jīng)喝了個爛醉,含含糊糊的說不清話,時幼禮索性放棄讓他來接自己,直接掛了電話。
時幼禮從工作室里恍恍惚惚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
寂靜的夜晚,看著僅有幾輛車經(jīng)過的空蕩街道,她忽然不知道該去哪里。
舉目無親,無處為家。
她低著頭,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路燈,看著影子被拉長、縮短、再拉長。
只剩她一人。
直到一輛車開著刺眼的遠光燈,一個急剎停在她面前。
時幼禮警惕的轉(zhuǎn)頭,在看清對方面孔的瞬間,渾身上下的神經(jīng)繃緊。
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她剛用花瓶開過瓢的梁耀光。
“禮禮,還真是巧。”他笑瞇瞇的,額頭上還纏著沒拆掉的紗布,但也不影響他那張酒囊飯袋的猥瑣嘴臉。
時幼禮下意識地打量四周,發(fā)覺周圍沒有什么車和人,心里警鈴大作。
她不是傻子,知道這次梁耀光是來尋仇的。
梁耀光假惺惺的沖她笑著到:“上回的事兒算翻篇了,今天哥哥專門找你,是想誠心誠意道個歉,順便一起去喝個酒……”
不等梁耀光把話說完,時幼禮飛快的轉(zhuǎn)身,甩開雙腿就開始在馬路狂奔。
等梁耀光反應過來她要跑,他的臉色立馬變了,氣急敗壞地怒吼:“給老子抓住她!”
車門瞬間打開,兩個男人快速下來,在時幼禮的身后狂追不止。
與此同時,一輛勞斯萊斯亮著車燈從車道上疾馳而過,恰好進入時幼禮倉皇的視線。
車尾的車牌號讓她眼神倏然一亮,她認出來這是謝時韞的車。
于是,她邊跑邊大聲喊著他的名字,直白地傳遞出求救信號:“謝時韞!救我!”
她喊得很大聲,也確定自己在他后視鏡的范圍內(nèi),他絕對能看到自己。
只要他愿意停下來。
只要他愿意救下她。
可自始至終,那輛車子沒有減一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