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汴河煙雨宣和四年的暮春,汴河上浮著薄薄的水霧。樓明玉攥著皺成一團的榜文,
指節(jié)在青石欄桿上硌得發(fā)白。第三次了,禮部試放榜的朱漆門前,
依然尋不見"樓明玉"三個字。岸邊垂柳拂過他的青衫,幾片柳絮粘在未束的發(fā)間。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離京時,母親將最后一只銀鐲塞進(jìn)他行囊。"我兒定能蟾宮折桂",
那雙布滿繭子的手微微發(fā)顫,卻不知今晨自己連客棧的房錢都付不起了。"公子當(dāng)心!
"嬌呼聲伴著環(huán)佩叮當(dāng),樓明玉猛然回神,才發(fā)現(xiàn)手中宣紙已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轉(zhuǎn)身欲避,
卻與來人撞個滿懷。幽蘭香氣撲面,抬眼只見一襲月白羅裙的少女踉蹌后退,
帷帽輕紗飛揚間,露出半張驚鴻照影的玉容。"姑娘恕罪!"樓明玉慌忙去扶,
指尖觸到冰綃般的衣袖又急急縮回。那少女卻已穩(wěn)住身形,
帷帽下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殘破的詩稿上。
"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她輕聲念著被雨水洇開的墨跡,
忽然抬眸一笑:"銅雀春深鎖二喬?公子好大的怨氣。"樓明玉耳根發(fā)熱。
這詩是昨日在樊樓醉后所題,此刻被陌生女子當(dāng)面點破,竟比落第更令人難堪。正欲辯解,
卻見那女子從繡囊中取出一方素帕。"奴家也愛杜樊川的詠史詩。"她將帕子鋪在石欄上,
以簪花小楷續(xù)寫:"若使當(dāng)時身便死,一生真?zhèn)斡姓l知?"筆鋒轉(zhuǎn)折處清峭如寒梅,
竟是比他原詩更添三分鋒芒。汴河上傳來畫舫的笙簫聲,混著賣花娘的吳儂軟語。
樓明玉怔怔望著帕上詩句,忽覺滿腹郁氣都化作一聲長嘆:"姑娘高才,倒是在下唐突了。
""不過是閨中戲筆。"少女收起帕子,
帷帽輕紗隨著搖頭微微晃動:"倒是公子既知'東風(fēng)不與',何不學(xué)范文正公'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說罷轉(zhuǎn)身欲走,卻又停步:"今日是寒食,
大相國寺的素齋..."話音未落,遠(yuǎn)處忽然傳來馬蹄疾馳之聲。
十余騎玄衣侍衛(wèi)踏碎柳蔭而來,當(dāng)先一人滾鞍下馬:"屬下護衛(wèi)來遲,請...請小姐責(zé)罰!
"少女身形微僵,帷帽下的輕笑帶著幾分無奈:"真真是...連半日清靜都難得。
"她突然將方才寫詩的素帕塞進(jìn)樓明玉手中,壓低聲音道:"三日后申時,
州橋瓦市有波斯商人賣《伽藍(lán)記》孤本,公子若有閑暇..."馬蹄聲遠(yuǎn),
樓明玉望著掌心素帕,方才被侍衛(wèi)踏碎的柳葉正落在"一生真?zhèn)?四字上。
他忽然注意到帕角繡著小小的金線木樨,在暮春的風(fēng)里泛著微光。
第二折 深宮秋思禁中瑤華宮內(nèi),瀟楚楠倚著雕花檻窗,看宮娥將最后一片梧桐葉掃入銀瓶。
案上的《宣和畫譜》翻到李成寒林圖那一頁,墨色蒼勁的枝椏間,隱約可見她昨夜題的新詞。
"公主,該用安神湯了。"貼身侍女素娥捧著藥盞輕嘆。自從官家下旨要為西夏王選妃,
公主便夜夜在宣紙上寫滿"和親"二字,晨起又燒個干凈。
瀟楚楠指尖撫過詞箋上的《青玉案》:"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這般熱鬧,
倒像是上元夜的州橋。"忽然輕笑:"那書生可尋到他要的孤本了?
"素娥臉色驟變:"公主三思!那日私自出宮已是險極,
若被章學(xué)士知曉...""知曉又如何?"瀟楚楠推開藥盞,
腕間翡翠鐲撞在青玉案上錚然作響:"左不過是提前送去西夏的嫁妝里多件金縷衣。
"她起身推開西窗,暮色中的汴京城燈火漸起,朱雀門外傳來夜市開張的喧鬧聲。
忽有夜風(fēng)卷入幾片雪花,沾在未干的墨跡上。瀟楚楠望著漸漸模糊的"眾里尋他千百度",
忽然將整張宣紙揉作一團:"備墨,我要給官家上疏。""公主!
""就說...就說我愿效仿文成公主,但求臨行前重修大相國寺藏經(jīng)閣。
"她摘下鬢邊累絲金鳳簪,在掌心刻出一道紅痕:"總得讓那些經(jīng)卷,代我看遍汴京四季。
"素娥含淚研磨時,瀟楚楠已走到琴臺前。指尖劃過冰弦,
奏的卻是那日在汴河畔聽來的民間小調(diào)。曲聲飄過三重宮墻,驚起棲在琉璃瓦上的寒鴉,
朝著燈火通明的州橋方向振翅而去。第三折 瓦市驚鴻州橋瓦市的波斯氈帳前,
樓明玉攥著素帕的手心沁出薄汗。胡商正用生硬的官話叫賣:"真正的敦煌藏經(jīng)洞遺珍!
"他望著羊皮卷上陌生的梵文,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環(huán)佩輕響。
"公子可識得《洛陽伽藍(lán)記》里的永寧寺塔?"清泠女聲裹著淡淡藥香。
轉(zhuǎn)身見那日汴河畔的少女換了男裝,月白襕衫外罩著鴉青鶴氅,
腰間卻系著條醒目的金縷玉帶。樓明玉心跳如擂鼓:"姑娘...不,公子也來尋古籍?
""喚我楚楠便是。"她指尖拂過經(jīng)卷上的浮塵,忽而輕嘆:"永寧寺塔高九十丈,
去京師百里已遙見之。可惜四十年前遭雷火焚毀..."羊皮卷在她手中徐徐展開,
露出一幅墨跡未干的汴河長卷。樓明玉呼吸一滯。
畫中煙柳畫橋竟與三日前相遇場景分毫不差,
更奇的是每處亭臺樓閣間都題著蠅頭小楷的回文詩。當(dāng)他念出"柳暗花明春正深"時,
楚楠已接上"深正春明花暗柳",眼波流轉(zhuǎn)似汴河粼粼波光。暮鼓聲里,瓦市忽然騷動。
一隊禁軍縱馬馳過,驚翻路邊餛飩擔(dān)子。滾燙的熱湯眼看要潑在幼童身上,
樓明玉不及思索便撲過去擋。后背灼痛中聽見楚楠厲喝:"放肆!
"那聲音竟帶著從未顯露的威儀。待禁軍倉皇告罪離去,
樓明玉才發(fā)覺楚楠的手正緊緊攥著自己衣袖。她發(fā)間金簪不知何時滑落,在塵土中碎成兩截。
當(dāng)他要俯身去拾,卻被冰涼指尖按住手腕:"此物不祥。
"她忽然解下腰間玉帶扣塞進(jìn)他掌心,"明日辰時,虹橋碼頭有南下的漕船。"更聲催得急,
樓明玉望著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忽然發(fā)現(xiàn)玉帶扣內(nèi)側(cè)刻著細(xì)如發(fā)絲的徽記——竟是雙鳳逐日的宮造紋樣。
第四折 禁宮夜雨瑤華宮的雨夜,瀟楚楠正在臨摹《千里江山圖》。狼毫突然折斷,
墨汁濺在未完成的青綠山水間。素娥驚呼著要換紙,卻見她將畫軸猛地投入炭盆。"公主!
""燒了吧。"瀟楚楠望著騰起的青煙,"這江山...終究不是女兒家該惦記的。
"火光照亮她頸間新添的淤青——三日前章學(xué)士來宣和親詔書時,她摔了御賜的龍鳳呈祥佩,
卻被官家當(dāng)庭掌摑。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洞簫聲。瀟楚楠渾身劇震,那是《雨霖鈴》的曲調(diào),
尾音卻落在他們初遇時唱和的詩句上。她赤足奔向窗邊,見宮墻外飄著盞孤零零的孔明燈,
燈上墨跡淋漓寫著"一生真?zhèn)?。"備蓑衣!"瀟楚楠扯下帷幔就要翻窗。"公主不可!
"素娥死死抱住她的腿,"章學(xué)士的眼線就在角門..."話音未落,
西偏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八個提著宮燈的嬤嬤魚貫而入,
為首的端著鎏金托盤:"請公主試嫁衣。"猩紅的西夏紋錦鋪滿寢殿,
瀟楚楠在眾人鉗制下被迫更衣。當(dāng)她觸到嫁衣領(lǐng)口冰冷的東珠時,
忽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翟紋上:"本宮要見樓明玉!
"老嬤嬤面無表情地擦拭血漬:"官家有旨,三日后啟程。
那個姓樓的舉子...公主還是忘了好。"說著將碎成兩截的金簪扔在地上,
"朱雀門守衛(wèi)呈上的,說是有人持此物闖宮。"瀟楚楠踉蹌著拾起金簪,
發(fā)現(xiàn)斷口處沾著暗紅血痕。她突然抓起妝奩里的金剪刀抵住咽喉:"告訴章惇,
本宮要親眼看著樓明玉登上去嶺南的官船,否則這嫁衣只能裹著尸首送去西夏!"好的,
我將以更細(xì)膩的筆觸勾勒這場刻骨銘心的離別。讓我們聚焦在雨幕中的虹橋碼頭,
讓連綿陰雨成為這段感情最后的注腳。第五折 斷鴻聲遠(yuǎn)虹橋碼頭的秋雨織成漫天銀絲,
漕船烏篷在汴河上起伏如哽咽的墨點。樓明玉攥著玉帶扣立在雨中,青衫早被染成深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