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緩緩開啟,銅環(huán)叩擊聲響徹四周。踏入侯府,腳下漢白玉石板路一塵不染 ,兩側(cè)百年古木參天,枝葉繁茂。遠(yuǎn)處,三層高的望月樓巍峨聳立,飛檐上神獸栩栩如生,琉璃瓦熠熠生輝。正堂氣派,朱紅立柱雕刻精美,彰顯著侯府的尊貴不凡。
看到我歸來,忙碌的丫鬟小廝瞬間停下動(dòng)作,滿是驚訝地看向我,交頭接耳聲此起彼伏?!办`兒小姐回來了?!?/p>
正堂之中,渣爹蘇景懷身著蟒紋長袍,高高在上地端坐著。蟒紋在日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冷硬的光,他刻意繃起臉,裝出不怒自威的派頭,可那故作深沉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是對(duì)世俗權(quán)勢(shì)的貪戀與傲慢。瞧見我邁進(jìn)門檻,他手中的茶盞頓了一下,濃眉瞬間擰成個(gè)死結(jié),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不耐。
“既然回來了,就給我安安分分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堂里撞出回響,“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莫要到時(shí)候在外頭丟了咱們侯府的顏面,讓人看了笑話!”說罷,將茶盞重重?cái)R在桌上,濺出些許茶水。
我抬眼,毫不畏懼地直直望向他,也許是原主心中積壓多年的委屈與憤懣如洶涌潮水般翻涌而上,讓我的眼眶微微發(fā)熱:“爹,您就一點(diǎn)兒都不好奇,我在莊子上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嗎?”
他這才將目光從手中那本泛黃的古籍上挪開,像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出他眼底那一絲稍縱即逝的復(fù)雜神色。
看著如今身形肥胖、但是滿臉憔悴,與往昔大不一樣的我,眼中難得浮現(xiàn)出一絲說不出來的情緒。
但很快,他輕咳一聲,端起茶盞,不自然地避開我的目光,像是要借茶香掩蓋內(nèi)心的那一絲動(dòng)搖。
“莊子上能有什么事?”他語氣里帶著一貫的敷衍,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茶葉,慢悠悠地說道,“吃得飽穿得暖,還能委屈了你不成?”
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澀與憤怒,看來,他并不知道原主在莊子上的狀況,由此可見,他也并沒有在意這個(gè)女兒。
冷笑一聲,我也不顧什么孝道禮儀了,向前一步,直直逼問道:“吃得飽穿得暖?爹,你可知道莊子上那些刁奴是如何苛待我的?每日吃不飽穿不暖,住的屋子四處漏風(fēng),一到雨天,屋內(nèi)便擺滿接雨水的盆盆罐罐。稍有不滿,他們便對(duì)我惡語相向,甚至還拳腳相加!我好歹是侯府嫡女,您卻任由我在那受苦!”說到最后,我的聲音已然哽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強(qiáng)忍著不讓它落下。
渣爹聽到這話,被我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惱羞成怒地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嘩啦”一聲,碎片四濺,茶水浸濕了地面。
他站起身,用顫抖的手指著我,吼道:“你這丫頭,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送你去莊子,本就是讓你修身養(yǎng)性,受點(diǎn)苦也是磨煉,別在這無理取鬧!”
“難道修身養(yǎng)性,就是吃不飽穿不暖,還睡在四面漏風(fēng)的房間,每天干不完的粗活,還被那些惡仆拳腳相加、惡語相向嗎?爹,我才僅有十四歲而已。”我大聲問道,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心中的委屈與不甘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蘇景懷別過頭,輕咳一聲,含糊道:“那些仆人我會(huì)懲罰他們的?!?/p>
這時(shí),蘇柔兒蓮步輕移,她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她走到我身邊,輕輕拉住我的手,柔聲勸道:“妹妹,莫要再與爹爹頂嘴了。爹爹也是為你好。這些日子靈兒妹妹定是累壞了,不如先回房歇息。明日姐姐帶你去美玉坊,挑些你喜歡的首飾?!闭f著,還親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柳姨娘也趕忙從一旁湊過來,附和:“對(duì)啊,靈兒,莫要惹侯爺不高興。明日,姨娘讓人給你送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再給你挑些上好的衣裳,保管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邊說邊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那夸張的動(dòng)作讓人作嘔。
渣爹不耐煩地?cái)[了擺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旁新沏的茶盞,冷冷開口:“過些時(shí)日就是你姐姐的及笄禮,別給府上丟人。你就繼續(xù)住在翠林閣,明日讓人給你好好捯飭捯飭。”說罷,便低頭品茶,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過客。
我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手心傳來的刺痛讓我愈發(fā)清醒。
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大堂,夕陽的余暉灑在石板路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與庭院里的花木交織在一起。
我朝著翠林閣走去,心中暗暗發(fā)誓,這侯府欠原主的,我定要替她一一討回來。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決然與堅(jiān)定,仿佛在石板路上刻下復(fù)仇的印記 。
回了翠林閣,原主的記憶襲來,看到熟悉的雕花窗欞、褪色帷幔,記憶瞬間翻涌。從前,這里是原主最溫暖的避風(fēng)港,可如今卻布滿灰塵,顯得格外清冷。
推開那扇楠木門,發(fā)出一陣“吱呀”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屋內(nèi),那張?jiān)髟鵁o數(shù)次伏案讀書的梨花木桌,如今也落滿了塵埃。
桌上的舊物還在,一支斷了筆尖的毛筆、半塊干涸的墨錠,還有她未完成的詩稿,只是都已被時(shí)光塵封。
床邊的錦被皺皺巴巴,顏色也不再鮮艷。角落里,那個(gè)陪原主度過無數(shù)個(gè)寂寞夜晚的撥浪鼓,如今也黯然失色,靜靜地躺在那里,見證著她的成長與落寞。
曾經(jīng)掛滿墻的書畫,如今也有幾幅已經(jīng)掉落,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被遺忘的時(shí)光。
我輕撫著每一件熟悉的物件,這翠林閣,承載了原主太多的回憶,可如今,卻再也回不去從前的溫暖與安寧。
突然,一個(gè)黑影從窗前一閃而過,速度極快,像是暗夜中的鬼魅。我心下一凜,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