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初入樊籠,暗流涌動車馬在榮國府氣派的門前停穩(wěn)。云飛踏下馬車,
腳踩在堅硬的青石板路上。雕梁畫棟,仆從如云,目之所及皆是精致與奢靡。廊廡曲折,
穿行其間,能嗅到空氣中陳腐與芬芳交織的獨特氣味。
此地正是那座外表光鮮、內(nèi)里腐朽的富貴場,一個即將傾覆的巨大漩渦。穿過幾重庭院,
來到一處人聲鼎沸的花廳。廳內(nèi)正中,一道身影驟然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王熙鳳。
她身著華服,環(huán)佩叮當(dāng),正快言快語地分派著事務(wù),處理著下人的回稟。語速極快,
條理分明,面上帶著慣常的笑意,卻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她是一團烈火,灼灼燃燒,
照亮這府邸的同時,也潛藏著焚毀一切的能量。目光交匯的剎那,
云飛捕捉到她笑容底下、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疲憊。那并非身體的勞累,
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一種被困于牢籠的倦怠。賈璉從旁經(jīng)過,上下打量著云飛,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澳线厓簛淼模靠粗嫔??!痹骑w簡單應(yīng)了,態(tài)度不卑不亢。
賈璉哼了一聲,移開視線,顯然并未將這個遠親放在心上,或許只是例行公事地警惕。
賈寶玉倒是湊了過來,好奇地張望?!斑@位哥哥是新來的?會作詩嗎?改日我們一起玩!
”他眼中是純粹的好奇,不染塵埃。云飛應(yīng)付著,心思卻不在此。
耳邊隱約傳來仆婦們的低語?!啊P奶奶真是厲害,
三言兩語就把那起子刁奴治服帖了……”“……可不是,
手段潑辣著呢……”這些議論勾勒出王熙鳳威嚴的另一面。幾日后,
府內(nèi)賬目上出了一點不大不小的紕漏。幾處采買的數(shù)目對不上,管事們查了幾遍,
依舊是一筆糊涂賬,眼看就要耽誤了后續(xù)的支用。王熙鳳面沉似水,
幾個管事在她面前大氣不敢出。云飛恰在此時被平兒領(lǐng)來回話,聽了幾句,
便大致明白了癥結(jié)所在。他并非刻意顯露,只是那混亂的記賬方式,在他看來實在過于低效。
他走到一個管事身邊,低聲指點了幾句,提出一個簡單的交叉核對與分類標記的方法。
那管事將信將疑地照做,不過片刻,原本亂麻般的賬目竟奇跡般地清晰起來。
先前爭執(zhí)不休的幾筆款項,錯漏之處一目了然。廳內(nèi)一時安靜。王熙鳳的目光轉(zhuǎn)向云飛,
帶著幾分探究。平兒適時上前,低聲解釋了幾句。稍晚,
云飛被單獨傳喚到了王熙鳳處理日常事務(wù)的小花廳。她坐在那張熟悉的紫檀木大案后,
手中把玩著一枚赤金點翠的累絲步搖?!澳憬性骑w?”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云飛躬身?!笆??!彼龑⒉綋u放下,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叮】“剛才那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她的問話直接,不帶任何客套。他需要展現(xiàn)價值,
而非威脅。云飛垂首?!安贿^是些淺見,恰好以前見過類似的整理方式?!薄皽\見?
”王熙鳳重復(fù)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
“這府里管著賬目的老人兒都弄不明白的‘淺見’?”他能感覺到她話語里的試探,
以及那一絲被挑起的興趣。云飛抬起頭,直視她的雙眼?!傍P姐過獎。賬目繁雜,
一時疏漏在所難免。只是覺得,與其每次事后彌補,不如從源頭上規(guī)范,
或許能省卻許多麻煩?!彼c到即止,并未深入。治標不如治本。這話里有話。
王熙鳳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用那雙極具穿透力的鳳眼打量著他。
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良久,她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短促,意味不明。
“好個‘治標不如治本’。”她站起身,踱了兩步?!澳愕故翘嵝蚜宋摇_@府里積弊已深,
豈止是賬目這點小事?!彼恼Z氣里,似乎帶上了一點自嘲,還有不易察覺的疲憊。
云飛沉默。他知道,她聽懂了。她并非不清楚這榮國府的問題,只是身處其中,積重難返。
王熙鳳停下腳步,重新看向他?!澳慵扔羞@份急智,留在我這里幫襯吧。平兒,
給他安排個合適的差事?!彼臎Q定下得很快,帶著慣有的果決。平兒應(yīng)聲?!笆牵棠?。
”這次的召見,似乎不僅僅是為了那筆賬目。她對他產(chǎn)生了利用之外的興趣。
云飛退出花廳時,還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審視的視線。這第一步,算是落下。但腳下的路,
已然開始變得微妙而危險。他沿著抄手游廊慢慢走著,廊外的日光正好,
卻驅(qū)不散心頭那份沉甸甸的預(yù)感。第二部分:情愫暗生,
危機四伏云飛在王熙鳳處得了個幫辦差事,不算顯眼,卻能時時接觸到內(nèi)院事務(wù)的核心。
起初,確是公事。賬目核對需要細心,王熙鳳偶爾會喚他去小花廳,當(dāng)面詢問一些細節(jié)。
有時是核對采買清單,有時是比對各房的月例發(fā)放記錄。他應(yīng)對得體,條理清晰,
總能很快找到癥結(jié),并提出改進的建議。漸漸地,事情起了變化。她不再僅僅問賬目的事。
某日午后,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紫檀木大案上,她拿著一本詩集,指著其中一頁。
“這句‘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你說說,好在哪里?”他微怔。賬房幫辦,何時需解詩了?
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考較,是試探,也是一種……靠近。他垂下眼瞼,
避開她過于明亮的注視。“意境蕭索,卻又將女兒心事描摹得淋漓盡致。一個‘鎖’字,
困住的何止是清秋?!蓖跷貘P拿著詩集的手指微微一頓,片刻后合上書冊?!九尽壳宕嗦曧?。
“倒有幾分見地。”她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這樣的“請教”越來越多。有時是字畫,
有時是園子里的花木,甚至某次家宴過后,她特意讓平兒留下他,
問他對席間某位親戚言行的看法。他回答得謹慎,卻總能點中要害,不偏不倚。
這絕非一個普通幫辦該有的待遇。他能感覺到那份刻意的親近,帶著鉤子,
一點點將他拉入更深的漩渦。她開始在他面前流露賬目之外的煩憂。一次深夜核賬,
燭火搖曳,映得她面容疲憊?!巴忸^看著風(fēng)光,誰知里頭的難處?!彼嘀~角,聲音低啞。
“每日睜眼,就是幾百口人的吃穿用度,稍有不慎,便是虧空?!痹骑w遞過一杯溫好的茶。
“鳳姐扛著這么大的家,也該偶爾喘口氣?!彼舆^茶杯,指尖微涼,卻沒有喝,
只是看著杯中氤氳的熱氣。“喘口氣?”她冷哼一聲,帶著慣有的銳利,
卻又摻雜了別的東西?!拔也豢钢@天就塌了!……云飛,有時候覺得,這府里懂我的,
竟只有你一個?!边@話像羽毛,輕輕搔刮著心房最隱秘的角落。她是賈璉的妻,
是這顯赫家族實際的掌權(quán)者,周旋于各方勢力,維持著表面的平衡。自己不過一介無根浮萍,
借著一點小聰明,才在此處立足。怎能生出不該有的妄念?但她眼中的光芒,
那份強撐著的堅韌,以及偶爾泄露的落寞,卻像無形的絲線,纏繞上來。危險,
卻又帶著致命的吸引。風(fēng)言風(fēng)語總是不脛而走。賈璉很快察覺到了異樣。他看云飛的神情,
從最初的不在意,變成了審視和猜忌。一日,云飛正向王熙鳳回稟幾處田莊的收成數(shù)目,
賈璉帶著一身酒氣,晃悠悠地進來。他斜睨著云飛,腔調(diào)拉得長長的?!皢?,
云兄弟真是好本事,天天往二奶奶這里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里沒旁人了呢。
”廳內(nèi)氣氛瞬間凝滯。平兒垂手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云飛放下手中的賬冊,躬身。
“璉二爺說笑了,我只是奉鳳姐之命,回稟分內(nèi)事務(wù)?!薄胺謨?nèi)事務(wù)?”賈璉嗤笑,
逼近一步,酒氣撲面而來。“我看你是手伸得太長了吧?什么阿物兒,
也敢在二奶奶面前指手畫腳!”王熙鳳面色一沉,將茶杯重重頓在桌上?!具选俊碍I兒!
你發(fā)的什么酒瘋!云飛是幫我做事,你少在這里陰陽怪氣的!”賈璉被妻子當(dāng)眾駁斥,
臉上掛不住,眼神更冷。“我陰陽怪氣?哼,奶奶倒是護得緊!也不怕外人說閑話!
”他摔袖而去。王熙鳳氣得胸口起伏,看向云飛,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
“別理他,瘋狗一樣?!痹骑w沉默。賈璉的敵意已擺在明面,像懸在頭頂?shù)睦麆Α?/p>
而王熙鳳的維護,無疑是火上澆油。平兒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復(fù)雜難言的意味。
這府里的關(guān)系網(wǎng),盤根錯節(ji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他必須更加小心。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平兒悄悄找到云飛,面帶憂色?!霸浦鞴?,
奶奶讓你去趟綴錦閣后面的小庫房,說是有急事?!彼曇魤旱脴O低,眼神示意周圍無人。
綴錦閣后的庫房?那里偏僻,平時少有人去。他心頭一跳,預(yù)感此事非同尋常。
庫房里光線昏暗,堆滿了各色舊物,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樟木的味道。
王熙鳳獨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對著門,身形緊繃。聽到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
臉上沒有平日的從容鎮(zhèn)定,反而帶著一絲焦灼。“你來了。”她聲音有些啞?!傍P姐,
何事如此緊急?”她指了指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楠木箱子?!斑@里頭,
裝著前兩年給南邊織造上備的一份禮單底冊,還有幾筆銀錢往來的流水。本以為用不上了,
誰知老太太今日忽然問起當(dāng)年給甄家送禮的事……”云飛瞬間了然。甄家早已獲罪抄家,
與之相關(guān)的賬目,一旦被翻出來細究,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絕非簡單的送禮,
恐怕牽扯著更深的利益輸送,甚至可能是挪用公款?!袄咸趺磿蝗粏柶疬@個?
”“還不是南安太妃那邊遞了話,說起當(dāng)年舊事。老太太記性好,隨口一提罷了。
但我怕……”王熙鳳咬著下唇,“這箱子里的東西,絕不能讓人看見?!变N毀是唯一的辦法。
但如何銷毀得不留痕跡,又不引人注意?“鳳姐打算如何處理?”“直接燒了最干凈。
但這庫房靠近內(nèi)院,煙火一起,立刻就會驚動旁人?!彼久?,“若挪出去,
萬一路上被人撞見……”云飛環(huán)顧四周,
目光落在庫房后墻一扇極小的、幾乎被雜物堵死的通風(fēng)窗上?!傍P姐,你看那里。
”王熙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澳谴白犹?,而且外面是荒僻的花園一角,雜草叢生。
”“正因荒僻,才無人留意。”他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積滿灰塵的窗扇,
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涌入?!跋渥犹?,不好搬運。但里面的賬冊可以分批取出,
從這里遞出去。我到外面接著,尋個穩(wěn)妥地方處理掉。”“你?”王熙鳳有些猶豫。
“這事……風(fēng)險太大?!边@幾乎是授人以柄。
一旦他拿著這些賬冊反咬一口……他迎上她的視線,語氣平靜?!傍P姐信不過我?
”她看著他,昏暗光線下,他的輪廓清晰,眼神坦蕩,沒有絲毫閃躲。她心里那根緊繃的弦,
忽然松動了些許。這個人,似乎真的可以信任?!昂??!彼露Q心?!熬驼漳阏f的辦。
平兒在外面看著,你速去速回?!痹骑w翻出小窗,外面果然是片荒草地。
他很快繞到庫房后面約定好的位置。王熙鳳將賬冊一卷一卷,小心地從窗口遞出來。
月色朦朧,四周寂靜,只有風(fēng)吹過草葉的沙沙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最后一卷賬冊遞出,王熙鳳低聲道:“云飛,跟著我,是不是后悔了?
”他接過賬冊的手頓住,抬起頭,看向窗口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明亮的眼睛?!傍P姐,
從決定幫你那天起,我就沒想過后路?!彼穆曇舨桓撸瑓s異常清晰。
窗口后的身影微微一顫。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空氣仿佛凝固。忽然,她伸出手,
似乎想觸碰什么,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指尖掠過他的手背,帶著一絲冰涼的顫抖。
“快去吧,小心些?!彼穆曇艋謴?fù)了鎮(zhèn)定,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
云飛將賬冊緊緊抱在懷里,轉(zhuǎn)身隱入黑暗。他沒有立刻去銷毀,而是憑借著模糊的“預(yù)知”,
想到了一個更穩(wěn)妥的處理方式——并非徹底燒毀,而是有選擇地保留一部分看似無礙,
實則能解釋“送禮”緣由的記錄,再將真正要命的部分化為灰燼。這樣,即便日后有人追查,
也有跡可循,不至于因徹底的空白而引來更大懷疑。他處理完一切,
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住處時,已是深夜。月光灑在窗前,他看著自己的手,
仿佛還能感覺到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冰涼觸感。那不僅是賬冊的重量,更是秘密的重量,
是越陷越深的危險關(guān)系。他閉上眼。這條路,一旦踏上,便再無回頭可能。
第三部分:烈火烹油,東窗事發(fā)夜風(fēng)轉(zhuǎn)涼,吹動廊下的燈籠,光影搖曳。
賈璉手里攥著一方繡帕,臉上是壓不住的得意。他幾步?jīng)_到王熙鳳院外,
恰好截住一個端著托盤的小丫頭?!罢咀。 毙⊙绢^嚇得一哆嗦,托盤險些落地。
賈璉一把奪過繡帕,厲聲質(zhì)問:“這是誰給你的?要你送去哪里?”丫頭面無人色,
嘴唇顫抖。“是…是云……”話未說完,賈璉已高聲叫嚷起來?!昂冒?!
好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搭!”他的聲音刺破夜的寧靜,
驚動了左近的仆婦丫鬟,紛紛探頭張望,竊竊私語?!霸骑w!給我滾出來!
”賈璉對著院內(nèi)吼道。片刻,云飛從自己靠近后門的住處快步走出,他剛換下夜行的衣服,
聞聲而來,臉上帶著詢問。看到賈璉手中的繡帕,再看那嚇壞的小丫頭,他心中咯噔一下。
是圈套。賈璉見他出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揪住他的衣領(lǐng)?!澳氵@奴才!好大的膽子!
竟敢覬覦主母!”“璉二爺,請放手?!痹骑w掙開他,語氣平穩(wěn),“事情尚未弄清,
二爺何必動怒?!薄芭??人贓俱獲,還想狡辯!”賈璉將繡帕摔在他臉上?!斑@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