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靜若寒蟬。
今日便是處置太子外祖家嫡子的日子?;实蹫榱似较⒅爻嫉呐?,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太子的表哥——陳逸馳,罰了五十廷杖,當朝執(zhí)行。
所有人都以為太子會求情,可太子從始至終置之事外,仿佛與他毫無干系一般。就連世宗都有些詫異,以為太子至少會私下去為陳逸馳求情。
那一下下的廷杖打在陳逸馳的身上,也猶如打在太子的面皮上。最后站出來求情的不是太子,而是年歲已過半百的戶部尚書。
有人求情皇帝卻未讓行刑之人停手,目光落在站在前排的太子身上。
太子面向戶部尚書雙手抱拳躬身一揖,道:“尚書大人不必掛心,給他留口氣讓他好記住這次教訓。”
戶部尚書老淚縱橫,忙扣頭,一邊求情,一邊喃喃道:“折煞老臣?!?/p>
于是最后五十廷杖一下未少的全數(shù)落在了陳逸馳身上,打到最后,陳逸馳慘叫嗚咽之聲已經(jīng)微弱了。點點血跡從衣服里滲出。打到二十廷杖時,陳逸馳被人塞住了嘴巴,防止他因為受不了杖刑咬到舌頭。
此事在眾人眼里算是告一段落。至于往后傳出太子無情,不愛惜羽毛,那也是后話了。
又過了數(shù)日,趙恒燁在一次家宴上,為陳言松求了個恩典,讓他成為了年僅十二歲的八皇子伴讀。
皇帝對于這個陳家庶子略有耳聞,知道他年紀輕輕文采斐然。既然太子有意抬舉他,此人品性端正,皇帝便成全了對他而言的這樁小事。
對皇帝而言自然不是大事,左右一個庶出的貴族子弟進入最高學府??蓪τ陉愌运啥?,卻是一個天大的恩典。當皇子伴讀,進入國子監(jiān),等于半只腳提前踏入了朝堂。周圍結(jié)實的學生也多為官宦世家大族的子弟。
一為人脈、二為學識,往后都會有質(zhì)的提升。
家宴過后的第二日午飯后,趙恒燁領(lǐng)著八皇子親自去了舅舅家。
舅母因為兒子被打,太子并未求情之事,已經(jīng)記恨上趙恒燁了。表面不敢與太子發(fā)作,也不敢直接給太子臉色看??傻降酌嫔想y免比平素冷淡些,只和趙恒燁打了個照面,便稱身體不適,不見了影兒。
趙恒燁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趙恒燁來了,舅舅陳暉儒雖沒什么本事,到底比后院的女人明事理些。
兒子當眾被罰,面子里子全沒了。他一個小小國子監(jiān)司業(yè)不用日日上朝,太子可是每日都要上朝的。心疼兒子歸心疼兒子,可此事原與太子無干系,反倒連累了太子。怎么好再與太子生出齟齬?
陳暉儒親自到門口迎接。太子帶著八皇子和一干侍衛(wèi)隨侍進了陳府。
進府喝了盞茶,太子略坐了坐就去看了眼他那不成器的表哥。
奄奄一息的陳逸馳墊了厚厚的軟墊趴在塌上,口中罵罵咧咧的責罵在旁伺候的夫人。在遠處都可聽見他的咆哮聲。
趙恒燁踏進陳逸馳房門,陳逸馳停止了發(fā)脾氣。臉色變了變后,立刻委委屈屈的和趙恒燁訴苦。并且保證再不會犯了。
趙恒燁明知他的德行,看他的慘樣還是心軟了一瞬。
趙恒燁暗嘆一聲,勸慰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他的房間。他今日來,還有另一樁事要辦。
折返回前廳時,舅舅陳暉儒有些不知太子何意。以為太子還有事要吩咐,亦或是要就前不久的事,好生發(fā)作一番。
誰知太子先是支走了一干人等,一頓大吐苦水。左右說的不過是他的各種難處。
末了,又道:“我本也是一屆凡人,又如何能事事順遂?人人都當我是太子,是儲君。舅舅可知,父皇英明神武,沒奈何子孫滿堂,后宮枝繁葉茂盤根錯節(jié)。我若一步走錯,不是儲君之位不保,有沒有命在都不好說。我若不在了,你們又該當如何呢?”
陳暉儒一聽趙恒燁自稱‘我’,心中五味雜陳。他許久未與外甥說體己話,一來君臣有別,二來他資質(zhì)愚鈍,實在沒有能幫上太子的地方。
陳暉儒聽聞太子所說,立刻保證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不再添亂。
趙恒燁又道:“我也不是責怪舅舅,就是發(fā)發(fā)牢騷,感慨一二。”
趙恒燁一番牢騷感慨完,覺得差不多了。最后才說明他今日來此最主要的一件事——言松日后成為八皇子的伴讀。
這算是一樁好事了,陳暉儒原本被趙恒燁的一番話說的感覺沒了指望。準備以后夾起尾巴做人了,忽然又柳暗花明。不禁感念太子,覺得趙恒燁還是向著他們的。
趙恒燁:“八皇子年紀尚小,德行上佳,母妃又在四妃中最得父皇寵愛。言松跟著八皇子,不會辱沒了他?!?/p>
陳暉儒忙道:“哪里就辱沒了他,他一個庶子,也就殿下還想著他?!?/p>
趙恒燁:“舅舅若無意見,既如此,一會出去叫言松過來,給八弟請個安?!?/p>
兩人話畢,著陳府小斯去請了陳言松來。
八皇子正被好生招待著,他本少年心性,因為太子給他指定了伴讀,心中略有不悅。直到見到眉目清麗,溫文爾雅的言松時,心中那點不悅早就散去。
陳言松不知何事,心中惴惴。以為如往常一樣,太子來了,過去作陪。端端正正的給太子、八皇子請了安,低頭立在一旁。
誰知站在一旁,剛低下頭,就被八皇子拉到身邊,問東問西。
趙恒燁見八皇子趙嘉郢對言松滿意不似作偽,面上也有了笑容。
趙恒燁問道:“八弟可還滿意孤的安排?”
趙嘉郢連忙道:“太子皇兄的眼光自然是好的?!?/p>
趙恒燁揶揄道:“那可不見得,有的人就憂愁了一路,嘴撅的老高?!?/p>
趙嘉郢道:“皇兄,臣弟已經(jīng)長大了,你好歹給臣弟留點面子。”
趙恒燁轉(zhuǎn)頭看向陳言松道:“言松,明日起,你便隨八皇子每日去國子監(jiān)報道,做他的伴讀,對此你可有什么問題?”
言松愣愣的看向趙恒燁,又看了看趙嘉郢,半晌后有些激動的欣然謝恩,哪里會有問題。
言松知道這是太子要抬舉他。無論太子有何目的,是因為大哥挨打有愧于父親也好,還是另有安排也罷,總歸他是得了利的。
他就算是嫡出也沒資格進入國子監(jiān)。畢竟父親官拜六品。國子監(jiān)入學是朝廷文武官員皆在五品以上才有錄取條件。作為皇子伴讀自然是可以進入國子監(jiān)的,可皇子伴讀大多身份高貴,德行上佳,萬沒可能是他一個庶出能被選上的。若無太子從中安排,他德行文章再好,也是枉然。
陳言松沒如往常一般稱呼趙恒燁為太子殿下,謝恩時,稱趙恒燁為‘太子表哥’。
趙恒燁心中暗嘆此子倒是個機敏的,更是對此安排歡喜了幾分。
趙恒燁既要抬舉陳言松,索性也不忙著回東宮,干脆就留在陳府用了晚膳。也好給陳言松時間準備衣物用品,隨八皇子回宮。
不多時,陳言松的事情闔府皆知。趙恒燁那身體不適的舅母,立時病就好了很多。原本自打趙恒燁進府,就只和她打了個照面,她便稱病再未露面。這會子功夫,似乎她病就已經(jīng)好了,真乃醫(yī)學奇跡。
消息傳出不多時,就見風韻猶存的婦人裊裊婷婷的上前請安。壯膽似得還拉扯上了趙恒燁的乳母。
趙恒燁乳母的女兒,便是嫁給了他那不成器的表哥做了個貴妾。本是明媒正娶做妻的,誰知兩人還未大婚便暗通款曲,這才降為貴妾。
今日陳府有喜事,太子、八皇子又留下用膳,晚膳極盡豐盛。眾人酒足飯飽后,陳言松便隨八皇子與太子一道進了宮。留下陳府眾人,有人歡喜有人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