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個月前 1962年10月12日
北京
深秋的北京，這一天來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寒流，秋風瑟瑟。上午八點多了，長安街蔚為壯觀的上早班自行車流已經(jīng)過去了，只有些早早穿上厚衣服的人三三兩兩騎過，大街上間或駛過幾輛頂著煤氣包的公共汽車。剛過國慶節(jié)沒多久，長安街兩旁的路燈上醒目的紅燈籠，被東北風吹得搖搖擺擺，路旁的大樹隨風發(fā)出陣陣尖銳的聲音，焦黃干枯的梧桐樹葉在人行道上翻滾著，長安街顯得寬敞空曠。
廣場東南側(cè)的大院門口加了雙崗，兩名公安部隊的哨兵身姿挺拔持槍肅立。隔兩三分鐘便有輛華沙轎車或伏爾加轎車駛進大門，兩名身著藍色警服的民警依次認真查證、敬禮、放行。偶爾經(jīng)過大門口人行道的外地游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側(cè)頭敬畏地看著大門旁白底黑字的大牌子。
以前這里曾經(jīng)作為英國軍營和英國代辦處所在地，建國后作為部辦公區(qū)，是離廣場最近的部委大院，從五十年代起大院里陸續(xù)興建了南、北辦公樓、大禮堂、食堂、印刷廠等辦公建筑，因為緊鄰廣場，這些建筑限高嚴格，因此從圍墻外面很難看到里面的情形，讓外人愈發(fā)感到神秘。
一輛伏爾加轎車徑直開到面對大門口的一幢五層蘇式紅磚建筑，這是部的主辦公樓，各主要業(yè)務局的辦公室都在這幢樓內(nèi)。
司機小張發(fā)現(xiàn)樓前空地都停滿了小車，便慢慢開著車東張西望尋找停車位。車后座一位50歲上下、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男子說道：“小張，不去這兒，去大禮堂。你自己找地方停車?！?/p>
車子開到部禮堂門口，他便和坐在駕駛副座另一位個子稍高、寬額方臉的中年人拎著公文包急匆匆下了車。他們是廣東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郭曼國和政治保衛(wèi)處處長陳振忠。
部禮堂是一座輝煌大氣的蘇式風格建筑，中軸對稱，莊嚴厚重，正面聳立著幾根粗大的廊柱，內(nèi)部則很像北京人藝劇場。粗大的廊柱里是厚重氣派的大門，進了門經(jīng)過一個寬闊的水磨石地面的前廳才會進入會場。二人快步走過部禮堂大廳，里面大門前放了張小桌子，后面坐著的兩位一局工作人員看來對二人很熟，一邊尊敬地打著招呼：“郭廳長！”、“陳處長！”，一邊還是照章認真查看了他們的證件，并做了到會登記，隨后拉開大門，干凈利落地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郭曼國和陳振忠對部禮堂很熟悉，每年都要多次來此開部里召集的會議。里面的布置陳設與其它部委禮堂并無二致，主席臺的背景垂著暗紅色的布幔。臺下半弧形分布著三四百張木制座椅；中間的過道顯得更寬一些，這是部長特意囑咐的，預備著領導同志來此開會或看演出時比較方便。主席臺兩側(cè)的墻上鐫刻著紅底白字的手書題詞：
“提高警惕，保衛(wèi)祖國”
“國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主席臺上撤掉了往常的長桌，只孤零零地擺著一張鋪著綠色絨布的小桌子和一把普通的木靠椅，桌子上擺著麥克風和一個瓷茶杯，主席臺上方?jīng)]有任何橫幅或會議標志，顯示出這是一次保密程度很高的會議。
此時臺下已坐了一百多人，都是各省、直轄市及省會城市負責政保工作的公安廳局長以及政保處長。郭廳長和陳處長一邊快步走向第一排貼著“廣東”字樣的座位，一邊不住地與兩邊坐著的熟人打著招呼，見到老戰(zhàn)友還停下來使勁地握握手。他們一落座，剛拿出公文包里的筆記本和鋼筆，從主席臺側(cè)邊幕布便一前一后健步走出兩個中年人。
走在前面的人，50歲上下，身著藏青色的中山裝，額頭寬闊，雙目炯炯，氣宇軒昂，徑直走向綠絨布桌子后坐下。跟隨其后的40來歲的中年人，個子中等，圓臉微胖，停在主席臺側(cè)邊的落地式麥克風前，用濃重的浙江口音簡潔而沉穩(wěn)地說道：“同志們，政保工作會議現(xiàn)在開始，請楊副部長講話！”
臺下的老政保們對他們二人再熟悉不過，他們年紀稍長者是分管政治保衛(wèi)工作的楊副部長，而主持會議的是一局局長凌祥云。
楊副部長自從1930年參加紅軍開始，就一直從事敵工、情報、保衛(wèi)工作，是這條戰(zhàn)線的老領導了，臺下的與會者大多是他在不同時期的老部下。
楊副部長親切地環(huán)顧了臺下的參會者，習慣性地先敲了敲面前的話筒，用濃重的湖南平江口音說到：
“同志們啊，年底又快到了，知道大家都忙，還把大家請到北京來開會，有勞各位了。不開不行啊！現(xiàn)在是斗爭復雜，時間緊迫。
這兩年無論是國內(nèi)形勢還是國際環(huán)境都呈現(xiàn)出復雜而嚴峻的局面，我們既取得了偉大的成績，獲得了寶貴的經(jīng)驗；也遇到了許多的困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zhàn)。
這些情況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展開說了。沒有什么了不起！我們中國人的特點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座的同志們很多都是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的，也不乏紅軍老戰(zhàn)士，當年那么多困難我們都闖過來了嘛。目前的形勢雖然復雜嚴峻，但也充滿著希望和機遇。在黨的堅強領導下，只要我們團結(jié)一心，發(fā)揚我們政保隊伍的光榮傳統(tǒng)和斗爭精神，就一定能克服困難，不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
當然，國內(nèi)外敵人不會死心，以后的斗爭可能越來越尖銳復雜。在這種形勢下，我們政保戰(zhàn)線面臨著更艱巨的任務和更多的挑戰(zhàn)。中央對政保戰(zhàn)線充分信任，寄予厚望，針對目前政保工作的形勢還作出了具體指示，下面我傳達一下這些指示，并講一下要求和大原則，各個地方的具體工作會后你們分別與一局凌局長他們碰一下頭……”。
會議快到中午才休會，郭曼國、陳振忠二人剛站起身收好公文包，便見凌祥云的秘書小王急匆匆地分開人群走過來，低聲說：“局長請你們?nèi)ニk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