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江城,蟬鳴刺耳得像要把耳膜撕裂。
烈日炙烤著她的皮膚,她卻莫名打了個冷顫。
面對死亡,誰能真的平靜?她攥緊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好久,終于慌亂地關(guān)了機。
下意識回頭,看向那個她曾叫“家”的地方。
唐景然站在門外的臺階上,皺著眉,似乎想說什么。
她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他會問一句“你還好嗎”。
畢竟昨天在醫(yī)院,醫(yī)生皺眉說過,她的臉色像鬼一樣難看。
唐景然在公司里出了名的眼尖,什么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她想,如果他問,她可能會忍不住告訴他真相。
可他沉默了半天,終于開口:
“知道沒地方去,就趕緊回去跟若溪道歉?!?/p>
她心底最后一點微弱的期待,像玻璃一樣碎得徹底。
她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唐景然找到她時的模樣。
他說:
“哥哥帶你回家。”
“以后有爸媽和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p>
她看著他,再看看他身后的父母,笑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攥緊行李箱的拉桿,轉(zhuǎn)身就走,腳步再沒停下。
醫(yī)院不用去了,她不想把自己交給冰冷的病床。
這些年她干著不體面的活,總算攢了點錢。
在江城郊區(qū)買了套偏僻的小房子,窄得像個籠子。
但至少,那里沒人會吼她“滾出去”。
她搬進新家,又去了趟殯儀館,交代了自己的病情,遞了辭職信。
回來的路上,夏夜突降暴雨,把她淋得像落湯雞。
小屋的熱水器壞了,她修了半天,手抖得像篩子。
終于修好時,她已經(jīng)累得像散了架。
她靠著墻滑坐下去,腦子一片空白,只想喘口氣。
突然,有什么滴到了地上,猩紅的血混著水漬,刺得她眼痛。
她摸了摸鼻子,滿手黏膩的血腥味。
她費力拿起手機,翻遍通訊錄,卻找不到一個能求救的人。
其實,她可以打急救電話。
但她放下手機,盯著半空,動也不動。
干了這么多年殯葬,她見過太多死人,也見過太多將死之人。
她比誰都清楚,絕癥末期有多痛苦,生不如死。
如果結(jié)局注定是死,她寧愿不要最后的茍延殘喘。
房間晃得像要塌了,她想閉眼睡過去。
可半空中,突然浮現(xiàn)幾個模糊的字:
“打擾一下?!?/p>
3
婁雪麗愣了好一會兒,認定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人要死了,意識模糊也算正常,她這樣安慰自己。
可那字跡熟悉得像刻在骨頭里。
歪歪扭扭,丑得像亂爬的蟲子,完全沒章法。
她盯著信紙,忍不住笑了,笑得胸口發(fā)悶,思緒卻被拉回遙遠的過去。
那個死在十九歲的少年,柯瑞軒。
他活著時跟她一樣,是個誰都討厭的怪胎。
她瞇著眼,似乎感覺到他在看她。
果然,半空中的信紙抖了一下,新的字跡跳了出來:
“我有個存錢罐落在陽間了?!?/p>
“你能抽點時間幫我找回來,再燒給我嗎?”
這回,她的意識清醒了些,字跡也不再像霧里看花。
這不是幻覺?她心底一震,覺得荒唐得不可思議。
可她見慣了死人,自己也離死不遠了。
再震驚,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不怕。
她甚至覺得身上多了點力氣,抬手抹掉糊在臉上的血跡。
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從抽屜里摸出一支筆。
回到浴室,那張信紙還懸在那里,像在等她。
她坐回原地,想告訴他這個離奇請求她沒法答應(yīng)。
她想說,自己也快死了,哪有時間幫他跑腿。
可信紙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新的潦草文字很快浮現(xiàn):
“很簡單,最多一天,拜托你了?!?/p>
他大概是真急著要錢吧。
婁雪麗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
隔著漫長的歲月,她腦子里浮現(xiàn)出他的臉。
囂張得像頭倔驢,固執(zhí)得讓人頭疼,誰見了都煩。
可最后,他成了一具血肉模糊、四肢殘缺的尸體。
她攥著筆,幾次提起又放下。
最后,她沒拒絕,寫下一句:
“幫你燒過去的話,里面的錢能分我一點嗎?”
可能是太久沒人和她說過話了。
她居然想跟一個死人開玩笑。
一個她多半幻想出來的鬼魂。
字跡在信紙上慢慢浮現(xiàn),她歪頭看了看。
又加了一句解釋:
“我很快就下去,到時候能花?!?/p>
浴室的窗戶裂了一道縫,夏夜的風悄無聲息地鉆進來。
信紙被風吹得晃了晃,卻突然僵在半空。
她靜靜地坐著,盯著那張一動不動的紙。
過了好久,她以為這幻覺該散了。
可紙上慢慢浮出新的字跡: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