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皇帝賜的歡宜香里恢復(fù)意識的。濃烈的龍涎香裹著麝香氣息撲面而來,
那股子嗆人的味兒直往鼻子里鉆,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過神,
睜眼便瞧見一室錦繡繁華。掐絲琺瑯的香爐正裊裊吐著青煙,那青煙絲絲縷縷,
像是能勾住人的魂兒。黃花梨雕花床榻上,垂著茜色紗帳,輕柔地晃動著,如夢似幻。
幾個穿青色宮裝的侍女,正跪在腳踏上小聲抽泣,肩頭微微顫抖。"娘娘醒了!
"梳雙環(huán)髻的小宮女猛地抬起頭,那杏眼哭得通紅,跟熟透的桃子似的,"快傳太醫(yī)!
"聲音帶著哭腔,在這寂靜的宮殿里格外響亮。我直勾勾地盯著銅鏡里那張艷若桃李的臉,
一時間有些恍惚。遠山眉斜飛入鬢,眼尾恰到好處地綴著顆朱砂痣,像是點睛之筆。
滿頭珠翠壓得脖子生疼,每一動都沉甸甸的??稍僭趺纯矗?/p>
這分明就是《甄嬛傳》里華妃年世蘭的扮相啊,我竟重生到了這深宮里,
成了人人艷羨卻又下場凄慘的華妃。"今日...可是端陽節(jié)?"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這可不是害怕,是滿心的忐忑與不安。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每個節(jié)日都暗藏玄機,
更何況是端陽節(jié)這樣的大日子。"回娘娘,正是。"頌芝捧著鎏金纏枝蓮紋茶盞,
蓮紋在燈光下閃爍著微光,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皇上方才遣蘇公公送來新貢的碧螺春,
說晚些要來用膳......"我手里的茶盞哐當一聲落地,清脆的聲響在宮殿里回蕩,
驚得眾人一顫。按照劇情,今夜皇帝會在翊坤宮中毒,年家也會因此被扣上弒君罪名,
滿門抄斬。一想到這,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而真正的兇手皇后宜修,
此刻怕是正在景仁宮焚香祝禱,暗自得意呢,她算準了年世蘭的驕縱,
定會當眾炫耀御賜新茶,好落入她精心布置的圈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既然上天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斷不能重蹈覆轍,
我要改寫年世蘭和年家的命運。"把內(nèi)務(wù)府總管叫來。"我扶著嵌螺鈿的檀木椅,緩緩起身,
緋紅織金馬面裙掃過青磚,每一步都走得沉穩(wěn)有力,"就說本宮要親自查驗端午宴的食材。
"聲音不高,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內(nèi)務(wù)府總管來得很快,一進門就跪地請安,
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我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冷地掃過他:"端午宴關(guān)乎皇上龍體安康,
容不得半點差錯,你可明白?"他忙不迭地點頭,連稱"奴才明白"。
我細細查驗著每一樣食材,從新鮮的時蔬到珍貴的山珍,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香料、酒水,
全都一一聞過、嘗過??粗切┍蛔屑殭z查的食材,我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得走得萬分小心。暮色四合時,天邊被染成了橙紅色,像一幅絕美的畫卷。
皇帝踏著滿地碎金而來,那明黃常服上的五爪金龍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仿佛隨時都會騰空而起。他走近時,我能感覺到周圍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他執(zhí)起我的手時,
我清晰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這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跡,讓我心中一動,
原來這位帝王也有如此英武的一面。"世蘭今日倒是素凈。
"他目光掃過我發(fā)間單支的累絲金鳳簪,語氣里帶著一絲疑惑,
"前日內(nèi)務(wù)府不是送來十二樹東珠頭面?"我嘴角微微上揚,笑著替他斟茶,
儀態(tài)萬千:"臣妾想著,皇上素日不喜奢靡。"白玉盞中碧色茶湯微漾,茶香裊裊,
"這茶是臣妾兄長新得的,用天山雪水沏了,皇上嘗嘗?"心里卻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弦,
就怕一個不小心功虧一簣?;实叟e盞的手忽然頓住,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警惕。電光火石間,
我劈手打翻茶盞,動作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滾燙的茶水潑在蜀錦地毯上,
瞬間騰起刺鼻白煙。"護駕!"我撲過去用廣袖捂住皇帝口鼻,厲聲喝道,"茶里有毒!
頌芝,速取牛乳來!"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整個翊坤宮瞬間亂作一團。養(yǎng)心殿里,
蟠龍燭臺爆了個燈花,火星四濺?;实劭吭邶埣y引枕上,面色陰郁如窗外夜色,
仿佛暴風雨即將來臨。我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膝蓋傳來刺骨的疼痛,卻比不上心中的忐忑。
看著太醫(yī)將銀針探入青玉荷葉盞,針尖頃刻烏黑,我的心才稍稍放下。"查。
"皇帝的聲音像淬了冰,冷得讓人打寒顫,"給朕徹查。"三更鼓響時,
慎刑司的哀嚎穿透宮墻,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驚悚。我望著鏡中卸去釵環(huán)的女子,
她眼底跳動著兩簇幽火,那是不甘與決心。御案上的供詞寫得明白,
御茶房的小太監(jiān)收了景仁宮掌事姑姑一袋金瓜子,成了這場陰謀的替罪羊。"娘娘,
皇上傳您去養(yǎng)心殿。"頌芝捧著件孔雀紋斗篷進來,聲音發(fā)顫,
顯然還沒從今晚的變故中緩過神。我撫過斗篷上細密的金線,
突然想起劇中那句"皇上難道要趕盡殺絕嗎"。但此刻,我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我要做執(zhí)棋之人。"不急。"我取下鎏金琺瑯護甲,動作優(yōu)雅從容,"先替本宮更衣。
"養(yǎng)心殿的燭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金絲楠木案幾上攤著染血的供詞?;实垡性邶埣y榻上,
玉扳指叩著汝窯茶盞,每一聲脆響都似刀刃刮過脊骨。"愛妃倒是比慎刑司的嬤嬤更利落。
"他忽然輕笑,目光掃過我裙擺沾染的茶漬,"這出苦肉計,連太醫(yī)院院判都騙過了。
"我垂首盯著金磚縫隙里凝固的血跡。方才在慎刑司,那個小太監(jiān)的指甲被生生拔去時,
我死死掐住袖中藏著的薄荷香囊——現(xiàn)代職場教會我談判桌上見血封喉,
卻從未教過如何直面封建王朝的酷刑。"皇上圣明。"我緩緩跪伏,
鎏金步搖垂下的珍珠貼著臉頰滑動,"但您不妨想想,若臣妾真要弒君,何須在翊坤宮動手?
"喉間泛起鐵銹味,"年氏滿門榮辱皆系于君,臣妾的兄長此刻還在西北吃沙。
"殿內(nèi)突然寂靜得可怕。鎏金銅漏的滴水聲像是砸在心頭,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與皇帝衣料摩挲的窸窣。忽然有龍涎香的氣息逼近,
下頜被冰涼的手指抬起?;实鄣难弁纫股睿?你兄長上月屠了準噶爾三部。
"拇指重重擦過我的唇瓣,抹去不知何時咬出的血珠,"十二萬大軍陳兵玉門關(guān),
你說朕該不該夜不能寐?"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原劇中年羹堯的驕橫此刻化作懸在頭頂?shù)睦麆Γ曳置饔浀茫?/p>
昨日在兵部看到的最新邸報寫著糧草告急——那場大捷恐怕?lián)街叻炙?/p>
"皇上可曾見過被風沙蝕穿的鎧甲?"我迎著他的目光,"臣妾兄長上月來信,
說將士們用胡楊樹皮煮水止痢。若這都能叫陳兵,那紫禁城的螞蟻也該算禁軍了。
"皇帝的手陡然收緊。疼痛讓我眼前發(fā)黑,
卻瞥見他袖口內(nèi)襯磨損的針腳——這個細節(jié)劇本里從未提及,此刻卻像一道驚雷劈開迷霧。
內(nèi)務(wù)府克扣用度竟已到天子身上,國庫空虛遠比想象中嚴重。"好一張利嘴。
"他突然松開手,從鎏金匣中抽出一卷黃綾扔在我面前,"看看你父兄做的好事。
"血書字跡刺目驚心。鹽稅虧空三百萬兩,河道貪墨案牽連十七名官員,
最后蓋著年氏私印的借據(jù)像條吐信的毒蛇。我渾身發(fā)冷,
終于明白皇后為何選擇此時發(fā)難——年家早已是注油的薪柴,只差一?;鹦恰?/p>
"臣妾愿往江南督辦鹽稅。"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三月為期,
若不能填補虧空......"喉頭哽住,血腥氣更重,"甘愿領(lǐng)罪。
"暮春的雨絲裹著柳絮撲在轎簾上。我摩挲著袖中私賬,想起臨行前夜?jié)撊霊舨繋旆康捏@險。
那些被蟲蛀的賬冊里藏著更駭人的秘密——真正吞沒白銀的蛀蟲,
此刻正在太極殿上道貌岸然。"停轎!"我忽然掀簾。河道衙門的石獅前,
幾個衙役正將哭嚎的民婦往污水里踹。緋紅官服映著渾濁水面,
讓我想起慎刑司地牢里蜿蜒的血河。隨行的侍衛(wèi)剛要呵斥,我已奪過馬鞭劈空抽下。
脆響驚飛檐下燕子,為首的胖子捂著臉慘叫:"哪來的瘋......"后半句卡在喉頭。
我解下御賜金牌砸在他油光滿面的臉上:"本宮乃欽差年世蘭,即刻傳河道總督來回話!
"雨勢漸急時,我在府衙后院聞到熟悉的硫磺味。推開柴房瞬間,
二十口鐵鍋熬煮的粗鹽泛著詭異青芒。幾個蓬頭垢面的孩童正將明礬倒進沸水,
手腕潰爛的傷口看得我眼眶刺痛。"娘娘小心!"侍衛(wèi)突然將我撲倒。
一支弩箭擦著鬢發(fā)釘入梁柱,門外傳來紛沓腳步聲。我攥緊袖中火折,
想起大學(xué)化學(xué)課上教授說過,提純粗鹽時產(chǎn)生的氯氣遇明火會......轟然巨響中,
青瓦簌簌落下。我在彌漫的煙霧里咳嗽,
頭子被炸斷雙腿仍在嘶吼:"你們這些吸血的蛆蟲......"突然有溫熱血珠濺在臉上,
侍衛(wèi)的刀鋒還在滴血。"傳令下去。"我抹去血跡,踩過滿地碎瓷,"即日起,
兩淮鹽場改用曬鹽法。"停在被割喉的孩童尸體前,胃部劇烈抽搐,
"這些孩子......厚葬。"回京那日,朱雀大街跪滿了鹽戶。我轎簾未掀,
卻聽見此起彼伏的"觀音娘娘"。袖中密折重若千鈞,里面除了追回的銀兩數(shù)目,
還有從鹽梟密室搜出的——蓋著景仁宮印鑒的密函。宮門在暮色中緩緩開啟,
皇帝立在丹陛上,玄色大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我捧著裝有私印的木匣跪地,
看他抽出密函時瞳孔驟縮。殘陽如血,映著太和殿飛檐上列隊的禁軍,
像一群即將撲食的禿鷲。"愛妃辛苦了。"他親手扶我起身,指尖劃過我結(jié)痂的虎口,
"今晚留在養(yǎng)心殿,給朕好好說說......"玉扳指硌得腕骨生疼,"這曬鹽法,
還有那會爆炸的方子。"燭淚堆成紅珊瑚時,我正用眉筆在宣紙上勾勒蒸汽機草圖。
皇帝突然按住我手腕,狼毫筆尖在黃河河道圖上暈開墨點:"年世蘭。"他第一次喚我全名,
"你究竟是誰?"更漏恰在此刻報時。窗外飄進零星的雪,落在硯臺里化作點點黑梅。
我望著他映在窗紙上的側(cè)影,想起那夜在慎刑司,
老太監(jiān)說皇上最近總對著先帝畫像自言自語。"臣妾十五歲入潛邸,至今七年又三個月。
"我蘸墨續(xù)畫齒輪紋路,"皇上最愛臣妾跳的驚鴻舞,卻不知那日您獵場遇刺,
臣妾為擋箭留下的疤......"輕輕解開衣領(lǐng),鎖骨下月牙狀的傷痕泛著淡紅,
"每逢陰雨仍會作痛。"他指尖的溫度驟然消退。寂靜中,我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這具身體的記憶突然洶涌而來——少女時的杏花春雨,初承寵那夜的龍涎香,
還有小產(chǎn)時染紅錦褥的鮮血。原來深宮十年,早把年世蘭的骨血都刻成了眼前人的模樣。
"明日隨朕去西山。"皇帝突然轉(zhuǎn)身,明黃衣擺掃落案上茶盞,"看看你改良的火銃。
"碎瓷飛濺,我盯著他泛紅的耳尖,
突然想起現(xiàn)代心理學(xué)課本上的話:當一個人開始追溯往昔,便是心防潰堤的前兆。
西山行宮的鑄鐵爐燒得通紅,我握著牛皮手套將硫磺粉撒入坩堝。
鐵水沸騰的腥氣裹著熱浪撲來,恍惚間像是回到大學(xué)實驗室,
教授正舉著試管說"化學(xué)是上帝的語言"。"娘娘,當心濺著!
"工部侍郎王衍之突然拽開我。半瓢鐵水潑在青磚上,
騰起的白煙里浮出張溝壑縱橫的臉——這位寒門出身的老匠人,昨日在營帳外跪了兩個時辰,
只為呈上改進的膛線圖紙?;实鄹糁鹆Т巴M來,玄狐大氅領(lǐng)口的風毛沾著雪粒。
他身側(cè)站著兵部尚書崔元啟,山羊胡正隨著冷笑顫動:"婦人弄火,有違陰陽。
當年武瞾......""大人可知膛線為何物?"我故意抬高聲量,將銅制模具浸入冷水。
淬火的嘶鳴聲中,黃銅彈殼浮現(xiàn)螺旋紋路,
"這旋轉(zhuǎn)的彈頭可比您那套周易實在——上月潼關(guān)守軍用的老式火繩槍,炸膛傷者二十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