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查房開會坐診,下午專家會診坐診,晚上還要去醫(yī)學院上一節(jié)公開課。
權奕的嗓子一天下來,又啞了。
“權老師,含片?!睂O堂將護嗓片遞了過去。
權奕清了清嗓,用低低的聲音道:“論文我看了,當時定課題我就提過,你要往這個方向寫的話,文獻內容一定要多看,我大概周五吧,周五我?guī)湍惆芽梢酝卣沟姆秶o你劃出來?!?/p>
“行,謝謝老師?!?/p>
權奕太忙了,都沒歇一會,更談不上吃晚飯就往K大趕,他不是不會開車,但是相比忙碌的工作而言,打車的空檔瞇一會更合適。
只是還沒瞇上一會,電話就吵醒了他:
“喂?”權奕閉著眼,都沒看來電。
“在哪呢?”聲音渾厚低沉,上了年紀,來電的人正是一心栽培他的顧仲院長。
“去醫(yī)學院的路上,院長有事嗎?”權奕聽到是院長的聲音,睜開了疲憊的雙眸,紅色血絲正在向外蔓延。
“下周六有個節(jié)目邀請我院的專家參加,你……”顧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似有試探。
“我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睓噢鹊挂仓苯?。
“我懂,但是因為關乎醫(yī)院門面,是我們投票決定的。”
哎…權奕揉著眼窩,就知道院長打來電話肯定有什么不能推脫的事。
“周六幾點,我那天有兩臺手術?!?/p>
“晚上八點,和你白天的手術不沖突,晚上的值班我?guī)湍憷袅?。?/p>
權奕撐著額,他一點不想要這樣的特殊照顧。
雖說院長是好意,但這卻讓權奕的處境愈發(fā)艱難。
為了上節(jié)目而推了值班,有些說不過去……關鍵還不是權奕的本愿。
“好,我知道了。”掛電話前權奕補了一句,委婉轉達自己的意愿,“院長,以后這類公眾活動我就不參加了,還謝謝你的好意。”
顧仲點頭道:“行,我知道了,以后這類事我盡量讓他們不安排你?!?/p>
盡量這個詞,是個模棱兩可的概念。
“那先這樣吧,我快到醫(yī)學院了?!避囕v已經(jīng)打起右轉燈。
“好,那到時我讓小迪聯(lián)系你。”
“嗯?!?/p>
權奕來不及吃晚餐,七點的鐘聲已經(jīng)快要響起,他的公開課不是必修課,但是并不妨礙就算晚課也場場爆滿。
權奕拿出包中的小麥克風,他的嗓子已經(jīng)實在吃不消在兩百人的課堂間咆哮。
然而,這揚聲器下的聲音,撩動了無數(shù)女學生的心。
“權老師聲音太好聽了?。?!”
“天吶,我畢業(yè)也要去K大附醫(yī)!”
“你好,我是隔壁外語系的…你們權老師的英文也太酷了吧……”
“姑娘,歡迎加入擼貓大軍!”
不笑貓權奕。
權奕上課時從不把重心放在課堂紀律上,只專注于自己所分享的案例,并對學生的提問做出解答。
等下課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他的喉嚨接近失聲的狀態(tài)。
只要坐診加上課,他的嗓子就吃不消,鑒于自己的嗓子情況,他準備這學期結束就辭掉學校的授課工作。
到家的權奕還得準備第二天的工作內容,明天的手術一直安排到晚上10點,一共六臺,都是腦部腫瘤的切除。
臺燈剛打開,南賀就來了電話。
“怎么樣,和秦朗聯(lián)系了么?”
聽到秦朗的名字,權奕的眼眸就涂上了暗影。
“怎么了?”
“你們不是加了微信么?我以為你們會繼續(xù)聊的?!焙现腺R是來邀功的,想要權奕為這份久違的老鄉(xiāng)情感動一番。
這都什么年代了……外漂早就不稀奇了,何況……
何況權奕曾經(jīng)的城市,已經(jīng)沒了回去的意義。
“今天忙,沒聊。”
“怪不得?!蹦腺R道,“他說你今天還沒回他消息,就問了你的地址,說送點東西過來。”
“什么?!”
“地址我告訴他了,估計到了就該給你打電話了。我就給你說一聲,其他沒事了?!闭f完南賀就掛了電話。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被吃抹干凈的權奕還忍著身子的不適,得知秦朗要來之后,渾身的痛覺都被放大了。
秦朗跟著導航進了醫(yī)院附近的老居民樓,更確切地可以稱為在職醫(yī)生的宿舍樓,都是一室一廳的簡易居舍,在里面住的多是剛畢業(yè)的醫(yī)學生,從南賀的口中得知,權奕是院長花高薪挖回來的,安排了更高級的寓所,但是他卻執(zhí)意要住在這里。
所以當秦朗的大G出現(xiàn)在居民樓大院時,引來不少年輕醫(yī)生的注目。
這可是奔馳G65啊,售價在兩三百萬呢。
車輛澎湃的引擎聲在停在了5號樓下面,有幾個好奇的人跟著停了下來,想一窺究竟。
看到陌生號碼亮起的權奕,在手機震動了第十下之后才接起來。
還沒等他說什么,秦朗具有穿透力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我在你樓下,你不下來的話我就大喊你的名字?!?/p>
這根本就不給權奕拒絕的機會!
權奕克制著嗓間的疼痛道:“我下去?!?/p>
九月,K大學子們剛開學,醫(yī)院納新剛完畢。
九月,暑運高峰也剛結束,新季度航班已出。
九月的暑氣尚在,晚風吹不走兩人昨日嘶磨的體溫。
秦朗靠著車門,硬朗身形在月光下仿佛一尊俊美的石像,他下了飛機就匆忙趕來,制服加身,一派成熟和穩(wěn)重的外形,肩上的四道杠隱約可見。
秦朗一路上踩著油門就怕權奕早早睡了,看到權奕從老舊的樓道中走出來,兩人的目光在一片暗色里逐漸亮了起來。
秦朗從昨晚的糾結情緒里想通了,指尖似乎還留著權奕唇角的觸感。
而權奕拉黑對方的行為也逐漸變得沒必要,看著昔日大男孩站在那里,搖曳的月光就像一道時光機將他們送回了繾綣的回憶中。
原來這就是初戀,就算留給彼此多少傷痛,就算時間磨去了他們多少的愛意,只要一眼,就又會深陷其中。
然而時過境遷,他們都知道,一切回不去了。
“找我做什么?!睓噢嚷氏纫崎_了頭。
秦朗帶著不舍,最后也別開了腦袋:“給你道歉?!?/p>
權奕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更不想把曾經(jīng)的傷痛延續(xù)下去:“道歉就免了,沒事我就上樓了?!?/p>
秦朗遞過去一個白色紙袋,里面放著蘆薈膏、薄荷霜此類看似舒緩的藥膏。
權奕打開袋子卻皺起了眉,他懂秦朗的意思,他以為這些可以消腫,但實際上,在這位地道的醫(yī)生看來……這些東西根本起不了作用。
“謝謝。”權奕這聲謝謝在秦朗看起來勉強的意味滿滿。
秦朗攔住了要走的權奕:“就這么討厭我?”
“沒有?!睓噢葔褐?,好讓聲音聽上去不那么嘶啞。
秦朗看向回避自己的權奕,有些傷感道:“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過傷害你的身體?!?/p>
“我知道?!?/p>
月光透過樹梢落在他們的頭頂,誰也看不到對方的目光。
權奕一心想走,就像當初提分手那樣。
秦朗緊繃的雙臂逐漸放松,深情露著無奈的同時,也把自己埋藏了多年的秘密毫無保留地袒露,這句話更讓權奕一夜難眠。
“能再遇到你,我很高興?!?/p>
權奕靠在床頭對著夜色無盡感傷:可我們回不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