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正值秋末,天氣微涼。柒夏看著眼前這個百年未見的好友,他還是一襲白衣勝雪,
襯著出塵絕逸的容顏不染纖塵。“青籬,你可知月宮又有一位仙娥升上仙了,
算算時間你這上神也是該歸列仙班了,倘若不是五百年前的天譴……。
”被喚作青籬的男子面無表情的飲著酒,任柒夏自顧自的講著,斯人眉間卻多了一分淡泊。
柒夏也不惱,她也知他本性如此,卻不知五百年前他不曾是這樣的。
任柒夏在一旁語重心長的勸說,青籬慢慢憶起了五百年前的那個小姑娘。
他曾想過要與她相伴至滄海桑田,地老天荒的。五百年前,他尚還是一小山神時,
曾遇見過一個小姑娘。隆冬臘月,寒氣侵襲。蜿蜒山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正驅使著向前。
家仆趕車時落下的鞭聲和車轍碾過枯葉的聲音格外響亮,一聲聲落在人心上,直叫人發(fā)顫。
朝暮緊靠著馬車內角,攏緊了身上的薄衣裳試圖讓自己暖和點,但絲毫不管用,
風還是嗖嗖的灌進衣裳里。身旁兩位妝容精致的姑娘則絲毫不覺得寒冷,
正興致勃勃的說笑著,仿佛要有天大的喜事降臨般。
兩位姑娘是唐府的兩位嫡女——唐楚琴和唐楚煙。而朝暮只不過是姨娘生下的庶女罷了。
此次進落梅山,是大姐唐楚琴來寺里還愿,她與夏府大公子訂下婚約,來討個好兆頭。
原先一次是她們姐妹倆自個兒來,這次卻偏要帶上朝暮,讓朝暮百思不得其解。
自從母親去世后,她的日子要比先前苦些。兩位嫡姐自小就不喜歡她,
如今看她出落得標致更是百般厭惡了。馬車已行了大半天,卻還沒到大姐口中的落梅寺,
朝暮心里隱隱有些擔憂。她記得上次大姐二姐來回是遠沒有這趟遠的。正想著,
突然馬車猛的停了下來,朝暮差點沒摔著?!靶〗銈?,馬車壞了,需先修修,
還請小姐們下車稍等一會兒?!奔移偷穆曇魝鱽?,
唐楚琴與唐楚煙故作惱怒的樣子不情不愿地下了馬車,朝暮這才見著了這外面的天地。
草木枯榮,荒無人煙。竟有些陰森恐怖。唐楚琴推了唐楚煙一把,示意她走近朝暮。
“朝暮啊,這馬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修好,我和大姐都有些渴了,
要不朝暮你去尋尋看這附近有沒有水?!碧瞥熑讨皇娣诖乜粗骸?/p>
朝暮雖有些許害怕,但也好久未見二姐對自己這么和善的說話了,所以她還是點頭應下了。
望著昏暗陰森的森林,她迷茫的前行著,偶被一旁的枯樹枝勾住衣裳她都要猛的回頭看。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在茫茫山林中尋見了一股清泉,,泉水倒映著她清秀的面龐,
朝暮趕緊在旁邊摘了樹葉盛了水捧去。滿心歡喜地按原路往返時天已微暗,
森林中不知鳥類正用著嘶啞的聲音哀嚎著,朝暮一邊護著手中的水,一邊焦急地往前走。
回到原地時,那里是空無一人,馬車沒有,大姐二姐也不在。天也已完全暗下來。
朝暮內心哭泣著,早已忘記寒冷的滋味。閑時曾偷偷跑出偏院去聽過戲,
戲文上面都說鬼怪一般都出沒在深山野林里。思及此,朝暮忽感有風吹過,
她緊繃著神經站在原地不敢大聲哭出來,怕引來山里的鬼怪。待風過時,
昏暗中隱隱約約見一白衣長發(fā)鬼正背對自己,朝暮極思細恐的揉揉眼睛,睜開時還依稀看見。
朝暮嚇得叫出了聲丟了手里的水直喊“鬼”的往前跑,再不顧那么多?!肮??
”方才在身后的白衣長發(fā)鬼一下子出現在了她前面,朝暮更確信自己所遇的必然是鬼了。
“不要吃我,我,我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嗚嗚嗚?!边呎f著還邊轉頭繼續(xù)跑。
青籬嘴角一彎,鬼可吃不了人,人類著實有趣。他衣袖一揮,一盞燈籠飄至手中,
嘆了嘆氣復又追上了橫沖直撞的朝暮,朝暮不偏不倚地撞進了他懷里,一股幽香繞鼻,
直叫人心神安寧。“再叫我可就吃掉你了,”一把低沉如水的好嗓音,
伴著清朗的笑聲自上方響起。朝暮頓時停住了叫聲,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向眼前人。
只見白衣純潔得纖塵不染,再然后看清了他的臉,燈籠微黃的亮光下斯人眉目俊朗,
神色微漾,好一個出塵絕逸的美男子。朝暮竟看傻眼了,也不覺感到害怕,
還忘了自己正在人家懷里。就這樣,朝暮成了第一個見過山神的人類。
雖然很多時候還是被山神大人嚇到,但朝暮還是欣然接受了山神的存在,
畢竟這么好看的山神應當是不吃人的吧。許是因為林中的夜晚太嚇人,
亦或是因為眼前溫潤如玉說了那句。在下青籬,小姑娘莫怕。朝暮就跟他回了他的落梅閣。
落梅山沒有落梅寺卻有落梅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牽住了手,出現在了落梅閣前。
就著月色,朝暮瞧見了眼前的幾處房屋,長長曲廊通向梅林深處,精美絕倫。甫一揮袖,
檐上掛著的燈籠將這一方天地照得恍若仙居,
耳畔回響著高山流水伴著幾聲不知名動物的鳴叫,使人心曠神怡。匾上有名曰:落梅閣。
朝暮睜大眼睛想要確認一下此時此景是否真實,而青籬哂笑一聲,放開她的手,
道:“小姑娘還不快進來,外邊妖魔鬼怪可多著呢。”朝暮這才意識到失禮,
忙低下頭耳根微紅地緊跟在青籬后面進了屋內。只見屋內燈火通明,一切擺設皆簡樸古風。
青籬在矮桌前盤膝坐下,示意她一并坐下。朝暮擇了一處離他較遠的地方坐下,
小心翼翼的不敢看著他,后知后覺手腳冰冷,有些控制不住的全身發(fā)顫。青籬見狀,
一揮手便有一件白色大氅披在了朝暮身上,再變幻出了一桌的熟食。朝暮瞪大雙眼,
咽了咽口水?!跋扔貌桶?,”青籬見她不為所動,索性拿起筷子替她夾起了菜?!爸x,謝謝,
”朝暮仍低著頭,端起了瓷碗自顧自的吃起來,她從不曾吃過如此豐盛的飯菜,
名義上是唐家三小姐,實則卻比不上兩位姐姐。過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對面碗筷的動靜,
朝暮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人正支著下巴看自己用餐,好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朝暮咽了咽嘴里的飯粒,小聲道:“你不吃么?”“我不餓。
”“那你們山神和妖有什么區(qū)別?”“我們山神吸收天地萬物之靈氣孕育而幻化成人形,
雖未修煉成上神,但也算是半神?!薄澳悄銜匀嗣??”“不會,”“那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在小姑娘黯淡下去的目光里青籬知道了她的身世,娘親去世得早,
父親不看重,太太與兩位姐姐不待見。朝暮已經忘記那天對青籬的懼怕,
卻一直記得他那句:眾生皆苦,唯有自渡。朝暮這個失去娘親,
爹不疼姐姐不愛的孤獨小孩在落梅山的這些時日得到了來自山神青籬的款待與陪伴,
她漸漸不再懼怕他。自從好友柒夏飛升成上神后,青籬就在這深山中獨自待了很久,
直至朝暮的到來,三千年來唯一與他相處甚多的人類。小姑娘明眸皓齒,小心翼翼還愛臉紅,
時不時將古圣人道理與人間規(guī)章禮儀掛在嘴邊,卻也愛這方天地,
偶有日照時便奔河邊觀賞魚蝦,赴曲廊觀萬千梅林抽新芽。實在嚴寒時,
便待在屋內與青籬一高一矮,秉燭觀書。偶一抬頭,四目相對,
山神大人毫不忌諱盯著小姑娘,后者則耳根微紅的將視線落回書卷上,心亂如麻。
待在落梅山的日子歲月無限靜好,只是終有一別的時刻。臘月最后幾天下了場大雪,房屋上,
梅枝間落滿了雪花。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雪中幾點粉嫩,是梅花初綻放。江山無限好,
只是近黃昏。朝暮雖不愿離去,怎奈思鄉(xiāng)念家。再怎么不受待見,那也是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
何況母親的靈位還在偏院里冷冰冰的躺著。這日,初雪正濃時,朝暮踏上回家的路。“青籬,
對不起,我,我不能陪你過新年了?!薄皼]事,”舊時也曾多次下山去看過煙火燦爛的人間,
他不知人類為何會那樣高興。人間瑣禮,他從不曾在意的。落梅閣處在落梅山頂峰的山谷處,
故下山時只見深不見底的天梯與薄霧繚繞的前路。朝暮緊跟在青籬后面,
直至天梯時前面的人忽的停了下來。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身白衣的青籬,鼻間又是一股清香,
朝暮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這一切落在青籬眼里甚是可愛?!扒奥冯U峻,
還是讓我?guī)阆氯グ伞!闭f著便執(zhí)起了朝暮的手,望著眼前人俊朗出塵的臉龐,
朝暮只覺耳邊疾風呼嘯,卻莫名心安。山腳不比山頂,沒有落雪亦沒有滿坡的梅枝。
“青籬你冷么,”見青籬依舊著一襲薄衫,朝暮還是擔憂的問。“我感覺不到冷的。
”青籬緩緩放下了朝暮的手,薄唇輕啟道:“小姑娘,該走了?!甭曇粢琅f低沉如水,
但眉眼淡泊,看不出心中所想。“我有名字,我叫朝暮?!背簝刃穆晕⑹?,
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些日子真像場夢啊,如果可以,她寧愿一輩子都不醒來?!扒嗷h,
我明年初春還來你這里看梅花可好?”朝暮走了一段路之后回頭大聲道,
那抹白影還矗立在原地,仿佛要目送她歸去一般。握著手里尚有余溫的大氅,
青籬低聲回了一字:好。熱鬧的集市,吆喝聲聲不斷,行人嗦手哈氣,
一下子多了些人間的煙火氣息。是朝暮熟悉的江南水鄉(xiāng)——臨川?!皢?,小朝暮。
”輕浮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朝暮頓時后背一涼,不情愿的轉頭,
僵硬的咧嘴勉強笑道:“江小公子好?!薄安缓茫靶┨烊ジ险夷?,聽說你失蹤了,怎么,
你不是在躲我吧?”江珣毫不忌諱的盯著清麗可人的朝暮,眼里溢著貪婪的神色。
朝暮厭惡他那輕浮的眼神,不想與他周旋,說了句告辭后便徑直繞開他走向唐府,
任他在身后一通亂叫。及至大門前,正巧遇上說笑著準備出門的唐楚琴唐楚煙,
看見消失了十多天后再出現的朝暮,兩姐妹色變振恐。“朝暮,你,你……,
”唐楚煙難以置信道?!按蠼悖?。”相對于唐家兩姐妹,朝暮則鎮(zhèn)寧多了,
自顧自地走回自己的偏院。她失蹤的這些時日,全府上下除了自小相伴的丫鬟小泥擔憂外,
其他人都漠不關心。歸來時,只見小泥滿眼通紅,抽泣著訴說她失蹤這些天所發(fā)生的事。
家仆傳話,說老爺叫去正廳,朝暮略帶期許,希望爹爹能為自己的歸來而感到些許高興。但,
年近五旬的唐老爺懼妻怕女,一點臉色都未曾給朝暮,只責她擅自走失,害家里人擔心,
罰她一個月不得出偏院。朝暮早該想到的,太太仗著娘家富足,常以錢財相壓,
唐老爺又是貪財之人,所以每每唯命是從,這唐府啊,終究是她們娘仨的天下。退下時,
正瞧見兩位姐姐掩嘴譏笑,爹爹諂媚地給太太奉茶。所以她想她錯了,
小時從書中知真心待人亦得人真心相待,可笑,一物可以換一物,但人心卻換不來人心。
歲月一晃而過,除夕佳節(jié)時,唐府上下張燈結彩,熱熱鬧鬧,除了朝暮所在的偏院外。
朝暮一個月的禁足還未解,本該團圓的日子卻只獨自與小泥在偏院就著殘羹冷炙。冷冷清清,
凄凄涼涼。小泥覺得自家小姐回來以后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去討好太太與兩位小姐,
總是在入夜后獨自立于窗前望月沉思?!靶〗?,不要難過,您還有小泥,要多保重身體呀。
”朝暮看著眼前這個尚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女孩,內心充滿了感激,
只有她會無時無刻在意自己。便語重心長道:“小泥,我沒有難過,有人跟我說過眾生皆苦,
唯有自渡,所以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有期許的?!毙∧嚯m不太能明白朝暮所說,
卻也能感受到自家小姐變得更堅強了。唐家眾人用完團圓飯后都出府游街了,
在偏院的朝暮與小泥覺冬夜嚴寒,就早早的睡下了。朦朦朧朧間,
朝暮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綿綿絮絮的幽香。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那張眉目疏朗的臉來,是青籬。
朝暮坐起披衣,小心地走出屋子,來到庭院,果然是那白衣勝雪的人于寒月下矗立?!扒嗷h,
”朝暮紅著眼眶輕聲叫喚。待他回頭,是那張心心念念的臉。
這些天來所發(fā)生的一切都不及此刻的相見來得讓人心生酸澀。青籬瞧見朝暮只披薄衣,
便一揮袖將先前的大氅給朝暮披上。“冬夜嚴寒,小姑娘要注意吶。
”青籬皺眉的看著面前比自己矮過一個頭,鼻頭被凍紅的朝暮。四目相對間,
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涌上心頭?!扒嗷h你怎會出現在這里?”“山上太冷清,
便來尋你一起過新年。”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執(zhí)起了朝暮的手,
淺笑道:“小姑娘可愿隨我一同去,”望著眼前溫潤如玉的人,朝暮不由自主地點頭應著,
心跳卻止不住的加速。那晚,山神大人青籬帶著他的小姑娘走街串巷,
在冬日熱鬧的街上緊拉住她的手,一起感受了人間新年的新氣象。街上大小攤數不勝數,
都是些平常的零碎東西。家家戶戶掛起了燈籠,貼起了新聯,使年味更濃了。
橋上有才子佳人共渡良宵美景,橋下畫舫游船內戲子正娓娓唱道那煙雨紅塵,是是非非。
河邊是信男善女放花燈,小小一盞花燈寄托了人們的期許。除夕的夜晚總是這么的熱鬧,
一年更勝一年。人都是向往著美好的,朝暮也是如此。此情此景,
青籬就如那畫中人般出塵絕逸,眉目如畫。倒惹得不少癡情少女頻頻側目,暗送秋波。
而青籬的眼光卻只落于身旁興致勃勃的小姑娘,青籬心里溫柔得一塌糊涂。不知怎的,
許是習慣了和小姑娘在一塊,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青籬皺眉地搖了搖頭,但心思卻異常清晰?!扒嗷h,你怎么了?”朝暮一臉擔心的看著青籬。
“沒,沒事,”青籬收回目光,望向河邊放花燈的男男女女,帶著朝暮向河邊走去。
正當朝暮滿心喜悅的看著河中的千萬只花燈時,青籬便遞來了一盞精致小巧的蓮花狀河燈。
淺笑道:“小姑娘可愿與我一同放花燈?”朝暮輕笑點頭答謝,眼中盡是這江淮的璀璨燈火。
這是朝暮這十七年來過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春節(jié),娘親在時尚不能比,后面更是一言難盡。
朝暮將花燈小心翼翼的放入水中,閉上眼睛雙手緊握在胸前許著愿望。恰好許完愿望時,
正值午夜,新年的第一天,家家戶戶都放起了煙花爆竹,朝暮雀躍不已的睜開眼睛拉上青籬,
欣賞那各種漂亮形狀的漫天煙火。青籬第一次覺得這人間的漫天煙火竟是如此的好看,
許是因為身邊多了一個能夠一起欣賞的人。當晚許完愿,青籬問朝暮許了什么愿望,
朝暮看著眼前因河水倒映而愈加俊朗的人,只搖頭說講出來的愿望會失靈的。其實啊,
朝暮的愿望很簡單。她只希望青籬生生世世都平平安安,早日升上神。還有,
望在人類有限的壽命里都能陪伴著他。時光荏苒而過,回首已是初春。
除夕節(jié)那晚于朝暮來說就像是做夢一般,匆匆而來匆匆消逝。待人群稀少,年味漸淡,
朝暮又要變回不受寵的三小姐,青籬又得回落梅山去做他的山神。
離除夕那晚已過去了兩月有余,從那晚回來后朝暮就一直待在偏院里發(fā)呆,
腦海中都是青籬眉目如畫的模樣。青籬又何嘗不在想著朝暮,不知不覺中,
這個人間的小姑娘就已在心里根深蒂固。人間春三月,正是江南好風景,
落梅山的梅花滿坡盛開,嬌艷怒放。青籬望著梅林,會心一笑,又有理由見一見那小姑娘了。
“小姐,你別總在屋里悶著了,咱們出去走走吧。”小泥搖著趴在石桌上的朝暮,
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自從那次落梅山失蹤回來后朝暮就不熱衷出門了,
面對兩位姐姐的挑釁也是無動于衷。被小泥勸煩了,朝暮這才幽幽起身長舒一口氣,
不情不愿的跟著小泥出了門。外邊街市依舊人煙鼎盛,店肆林立。
小泥興致勃勃的東瞧瞧西瞧瞧,再看看身邊的小姐還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朝暮也怕壞了小泥的興致,拉住小泥道:“小泥,我想一個人隨便逛逛,
你自個先去買些東西吧,今晚我會按時回去的?!毙∧嘤行殡y的看著朝暮,
她害怕自己不在身邊自家小姐會出事。朝暮拍了拍小泥的肩膀道:“哎呀,放心啦,
我只是散散心而已,一會兒就回去啦。”小泥無奈的看著她,
再三叮囑后一步三回頭的走去購買東西。朝暮漫無目的的閑逛著,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圍著一圈人的戲臺前,臺上正上演著一出才子佳人癡纏的虐戀。
朝暮無心關戲,卻獨清晰記得小生那句:“縱然萬劫不復,只愿與娘子同心,定不負相思意。
”戲中人敢愛敢恨,而戲外人卻要顧及人世間的許多瑣碎俗禮?!澳镒涌稍概c小生為妻。
”朝暮回頭,眼神撞入一汪清潭,周遭的嘈雜聲頓時沉寂,
霎時不知是戲臺上小生的說詞亦或是眼前人的說詞。“小姑娘,別來無恙啊。
”山神大人一身白衫衣袂翩翩,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搖著把繪就山川湖海的折扇。
好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若不是山神大人已三千歲有余,說他恰弱冠之年也不為過。
再次來到落梅山時,朝暮內心如激蕩的湖水般波蕩起伏,久久不能夠平靜。
半山腰那一階階天梯依舊終年薄霧繚繞,山頂卻變了樣,早春二月,冰雪還未化盡,
冬的寒意還未消全,池邊的柳樹,還有那不曾叫起名字的花草也都吐出新芽。
落梅閣依舊是記憶里落梅閣,燈籠掛滿檐下,屋后是一片翠綠的竹林,
地上綴滿了大大小小的野花,長長曲廊通向梅林深處,梅花開得正濃。三九寒暑,風霜雪霽,
紅梅綻放。朝暮看著眼前一幕感嘆不已,寒梅傲雪,鐵干橫斜,銀花數點,越是寒風凜冽,
冰雪凌厲,它越是枝頭怒放,燦爛芬芳。那日離開集市時,青籬邀朝暮赴落梅之約,
并派人回唐府說明朝暮赴友人之約。朝暮不再去想山下那些煩心事,
日日于落梅閣與青籬煮酒聽雨,賞花觀月,看云卷云舒無定姿。
仿若又回到了那段初遇的時光,天地之大,而此時的落梅山只有他倆。待雪消融得差不多時,
一身青衫的青籬在梅花樹下挖出去歲填埋的青梅酒,朝暮則在一旁忍俊不禁,
這般的山神大人倒多了些人間煙火??吹酵诔龅囊粔瘔?,
朝暮不禁疑惑道:“青籬你竟然會釀酒?”青籬掩嘴輕笑,道:“本山神可是活了三千余年,
會的東西多著呢?!薄昂孟褚彩青?,”朝暮低下頭摸了摸鬢角碎發(fā),不好意思的答道。
青籬將這一舉動看在眼里,覺得甚是可愛。待酒器準備完緒,
先在溫酒爐杯內放幾勺晶瑩剔透的雪塊,再倒入青梅酒,煮至沸騰。案幾前,昏黃燈光下,
青籬手執(zhí)古書卷正孜孜不倦的細看,朝暮閑散的趴在案幾上把玩著手里小玩物,
時不時抬頭瞧瞧眼前出塵絕逸的山神大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眼睛深邃猶如深夜的清泉,
鼻若懸梁,唇如涂丹,膚似凝脂。舒眉淺笑時,如春日陽光般直化進人心底。
好一個公子氣翩翩。溫酒的爐杯中沸騰陣陣,醇香的酒氣漸漸濃郁起來。
朝暮閉上眼睛聞聞酒香,好似個小饞貓。青籬無奈一笑,收下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