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街的人都講,要不是江松撐著,根生的那個古玩店早就熄火打烊了。此話雖說有點過頭,但也就是說,從旁觀者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來,江松對老同學的情誼,和那處處維護管仲的鮑叔相比,就在伯仲間。
有友如此,根生何其幸運。同樣道理,江松也是倚仗根生,才得以成就一街英名。況且,如果沒有根生的一個“義”字,江松早就不在這人世間了。這樣說來,幸運的其實是江松啊。所以,好朋友之間的事,旁觀者怎么能清呢?如此看來,旁觀者清,這話也是有它的局限性的。白雪紅梅,是梅映襯了雪,但同時也是雪照亮了梅。一對好朋友亦如是,好比是名畫和好的題詩,兩者相得益彰。
江松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的老同學、老朋友,看他拿腔作勢地亮寶,一點也不心急,一點兒也不反感。他看慣了,還覺得蠻好玩的。
林蘭曾經(jīng)問過他:說“根生現(xiàn)在怎么這樣?你怎么受得了他的腔調?”
江松說:“世界上任何物種都是豐富多彩的,包括人。怎么能要求同一呢?我很欣賞我自己,但如果滿世界都是和我一樣的人,我都不想要這個世界了?!?/p>
林蘭無語了。她想:江松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就說自己吧,上街看到有人穿了一件和自己一樣的衣服,還不是要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掛進衣櫥里去,不想穿了嗎?
根生剝去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終于,一樣東西,彈眼落睛地出現(xiàn)在江松的面前。只一眼,江松就觸電似的,渾身一震,接著他就像根彈簧一樣彈跳起來。
“啪”的一聲,江松的手把面前茶幾上的一把紫砂壺帶到地上,壺嘴和壺身老死不相往來了。
活著真好?。』钪钪?,下一秒鐘,也許就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出現(xiàn)了。
江松的氣定神閑不見了,換上了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態(tài),呆看著面前的東西,半晌不語。
江松遇到寶了,這下子我也可以開個大大的價錢,進它一批早已看中而沒有錢進的貨了。但愿那批古玩還在。要江松多少錢呢?根生在心里盤算著。他的胖臉,因為高度興奮而微微發(fā)紅。
這是一尊美女像,七、八寸高低。雖然黑漆麻烏的,但是,此像骨肉亭勻,眉秀目朗,好像有呼吸一樣。奇怪的是身體后面拖著一條尾巴,一條狐貍尾巴。
江松盯著面前的奇怪的美女像老半天,然后,他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捧起美女像,仔仔細細地又看了很久、很久。大廳里很靜、很靜,只有落地大鐘的鐘擺發(fā)出清脆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看來,韓愈對賈島說,僧推月下門還是僧敲月下門,用敲字好,敲字更能顯出夜的靜來,真的是高人高見!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江松打破了這寂靜:“什么來路?”江松說話時,眼睛依舊沒離開這黑漆麻烏的美女像。江松像是在問根生,又像是難以置信,在自己問自己。
“江松,你看看清爽,這個,說不定是我們國家的國寶也不一定。你想,人家阿根廷有魚美人,埃及有獅身人面像,我們中國難道就不能有這個狐尾美女像?可惜,小是小了點,不過,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是不講大小的,你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根生一口氣講了這么多,就是看出好朋友超喜歡這個東西,所以在為自己的獅子大開口做鋪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