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靠站,沒人下車,倒是有一個中年男人夜色中帶著倆孩子上車來。 只聽小女孩對大一點的男孩說:“哥哥,我們?nèi)ツ沁呎覀€位子吧?!?/p>
一聲哥哥,不由得讓菊心想起了那位童年的小哥哥,青年時代的丈夫,也就是林蘭的親哥哥——林青。頓時心里又苦澀又甜蜜。
對林青第一次生出別樣的好感,菊心記得相當清楚。她一直跟著林蘭喊林青為哥哥,也跟林蘭一起讓林青當小老師,但是,她的心里卻更加認可江松這個小哥哥,因為,江松給菊心一種小男子漢的感覺,雖然,從沒有喊過江松一聲哥哥,她跟小伙伴們一樣,直接喊江松的名字。然而,從那天開始,菊心喊林青一聲一聲哥哥的聲音中有了妹妹對哥哥的認可。
那天,林青參加了他們的躲貓貓游戲,她們本不想要他一起玩,可是,林青保證說她們絕對找不到他,這讓大家很好奇,很想知道這棟小樓的幾間房子里,哪里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好地方,于是就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他們果然怎么也找不到林青。后來,林蘭帶著哭腔,大聲地喊哥哥,她怕哥哥悶死在哪個角落里了。
這時候,大家聽到有一個聲音悶悶地:“我說你們找不到我吧!”大家聽到了聲音,卻還是找不到人,直到林青自己笑著現(xiàn)了身。原來他藏在樓上一卷豎起來立在墻角的涼席里,怪不得他們找不到他呢!
幾個小女孩這下高興得不得了,一個一個都學(xué)著用席子把自己裹起來。菊心學(xué)得比較快,林蘭和梅影在地板上摔了一跤又一跤,還是沒把自己裹緊,奶奶回來了,聽到樓板發(fā)出很大的聲響,急得在樓下大喊:“蘭蘭、菊心,梅影,大家不要打相打哦!”
幾個人這才大笑著走下樓去。
記不清誰說過,夫妻不能配得太登對,配得太好了,上帝會覺得:這兩個小人怎么這么要好,帶一個上去看看。菊心和林青可能就是犯了這個忌,當年誰都說他們倆是一對金童玉女。要是當年有人對他們說,夫妻相配的規(guī)則大多是一塊饅頭搭塊糕,這樣才能長久,他們肯定不會相信的。事實卻是這樣的殘酷:恩愛夫妻不到頭。
當初,最早發(fā)現(xiàn)菊心喜歡林青的是林蘭,可能比菊心自己還要早。
“哥哥呢?”菊心進門只要不見林青,準開口問林蘭。幾次以后,林蘭說:“菊心,你到底是來找我的,還是找我哥哥的呢?”菊心臉紅了,扭扭捏捏地說:“當然是來找你的?!碑敃r有幾歲了,上小學(xué)還是初中?全記不清了。我是不是有點早熟呢?想到這里的菊心,苦笑了。
“當心當心。”列車員提著大大的茶壺,給乘客續(xù)水。
“你要喝茶嗎?”菊心記得這句話是當年林青每次和她約會時的開場白。
車窗外,一片燈光一閃而過,又是一個不??康男≌尽?/p>
菊心想:人生的旅途,也是一個一個又一個的站點連接起來的吧,哪一個驛站是我最難忘的呢?
對面座位上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居然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她的頭發(fā)遮住了半邊臉,一身灰灰的衣服,皮膚不黑但卻缺少光澤,一種干巴巴的感覺。她微張著嘴巴,眉心擰著。菊心想,她一定活得不輕松吧。
突然,夢中的女子擠歪了五官,短鼻子皺成一團,眉毛一聳一聳,像是拼命要睜開眼睛而不能。菊心想把她從噩夢中拍醒,伸出手又半路停住了,因為那張臉上的疲憊、痛苦、甚至有些兇惡、猙獰的樣子,嚇住了她。
好一會兒,女人才睜開眼睛。這會兒是一張平靜的,沒有表情的臉。
她剛才夢見了什么?人的心思,在睡著的臉上會表露無遺吧。不知道我睡著的臉上是什么表情,菊心想。
“你昨晚做好夢的吧?”孔程問的時候面無表情。
“不記得了?!本招幕卮鸬臅r候有點心虛,因為她分明記得自己和林青在春天的田園里,油菜花金黃,蘿卜花銀白,紅紅的蠶豆花露出了黑黑的心。蜜蜂嗡嗡響。而菊心的心里,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