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舊歷末年，我死在了那場大雪中。雪花將我掩埋，曾經(jīng)的五公主就此再無蹤跡。
殺死我的是未來的駙馬，和我一紙婚約的元擎。滿門被屠，他踏著我家人的尸骨，
登上了帝位。坐擁山河之后，他找了許多女子入宮。每一個，都與我有幾分相似。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九成相似的女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天生啞女。那個啞女就是我。
我成為了自己的替身。一 雪夜血仇動亂后的第三年，新帝登基。莊柳兒成了他的新后，
她是我曾經(jīng)的密友。我是被一位老婦人從雪底下刨出來的，她說，
我看起來就是一個冰封的血人。她本想把我悄悄安葬，沒想到我愣是留住了一絲生機。
面臨著隨時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她一把火燒了公主府，將我偷偷帶回了冀北。
那一日火光沖破了大雪，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后來我才得知她是我父皇的乳母崔氏。
父皇念她功高，在我出生前便讓她榮歸故里了。我沒見過她，但她卻常常摸著我的臉，
說仿佛看見了父皇。她藏著我，被發(fā)現(xiàn)了就是誅九族的死罪。但她總是叫我不要擔心。
我傷得非常重。那日，穿著禁軍服飾的軍隊毫無征兆地闖入了公主府。
侍衛(wèi)護送我從后門撤離，我看見了等在那里的元擎。我擔心他的安全，
上前想要拉他一起離開。卻沒注意他眼底的狠戾。劇痛襲來，一切似乎靜止了。
我看著插在我腹部的刀柄。元擎親手捅了我一刀。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我便倒了地。
雪花在我眼前落下，很冷。我拼命想站起，他卻按著我，不讓我動彈。「焰兒，焰兒?！?/p>
他輕聲說：「忍忍，原諒我必須這么做，我都是為了我們好?！刮业难獏s越流越?jīng)坝俊?/p>
他有點慌了，試圖為我止血。「不應該啊，我明明避開了要害…」「焰兒，求你了，別亂動，
騙過他們就好了！」「等我做了皇帝，你先做貴妃，不過你別擔心，皇后之位終究是你的…」
他的話像最黏膩的污穢，若我有半分力氣，第一個削的就是他的嘴！我怎么甘心！
我聽見府中眾人的哭喊聲求饒聲。我要起來！我要救我的家人！
絕望和怒火在我心底瘋狂蔓延。但漸漸的，意識開始渙散了。橫梁折斷，轟然倒地。
我感覺一切都在離我而去。最后一刻我看見了從元擎身后走出的莊柳兒和她的兄長莊左侯。
莊柳兒看著地上的我，得意地笑著，走上前來像蛇一樣緊緊貼住了元擎的胳膊。
元擎并沒有推開她，看向我的眼中甚至還有幾分深情和不舍。我的手指猛地抓住地上的雪。
用最后的力氣，我死死盯著眼前幾人。我嘴邊有未干的血跡，眼底是最濃郁的仇恨和詛咒。
莊柳兒被我這個將死之人駭住，嚇得向后連退兩步。然后我便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二 冀北重生崔婆婆抱著還有最后一口氣的我趕回了冀北。路途艱險，
她不斷用極熱的藥湯吊著我的命，維持著我的體溫。我好轉(zhuǎn)一些后，行醫(yī)來看過，
說我命數(shù)已折了七成。我不在乎，我現(xiàn)在的每一天都是崔婆婆從老天手中搶來的。
公主府的大火引發(fā)了一些懷疑，據(jù)說京城被翻了個底朝天?？上Ц锼械娜硕紵闪嘶遥?/p>
再也沒有人能驗了。大致恢復后，為了掩蓋身份，我燙掉了手腕處的胎記。
那是一朵蓮花的形狀，元擎曾說這就像綻放的焰火一樣美麗。等我能下地后，
已是元擎登基后的一年。動亂并未結束，由于他毫無治國之才，國運逆轉(zhuǎn)之下。群雄逐鹿，
但無一人服他。元擎顯然急了，手段更加殘暴，試圖用血腥鎮(zhèn)壓反抗。一時間，民不聊生，
哀鴻遍野。我開始在這個村子里走動。在這里我的身份是崔婆婆的孫女。
她的孫女本應和我年歲相當，但在幾年前的瘟疫中去世了。村里人待我很好，
不論物資如何匱乏，總會將最好的給我。后來得知，是因為他們在多年前受過皇家的恩澤。
二皇兄曾經(jīng)在途經(jīng)此處時，發(fā)現(xiàn)當?shù)毓俜艘桓C，欺男霸女，于是便順手懲處了一番。
村民質(zhì)樸，哪怕身處亂世也想要報恩。二皇兄從未提及過此事，
對他來說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善舉。這便是皇恩，小小一滴便能拯救千萬人的命運。
皇家的一粒塵，就是百姓的一座山。由于崔婆婆的孫女是啞女，我便努力學著手語。
崔婆婆是制毒高手，正因為有她在，父皇才能在重重危機中存活。我很感激她，
她是我們兩代人的守護者。在她的照料下，我逐漸好轉(zhuǎn)。除了極度畏寒，
約莫能活個五年十年的不成問題。我也逐漸習慣了手語說話。天天生火，
我的胳膊燙出了許多疤痕。洗菜做飯，我的手指也不再白嫩如蔥。布衣荊釵，
我的神色不再驕傲張揚。似乎過去的一切都已從我身上抹去了。
我從五公主齊焰變成了農(nóng)家女崔寧寧。只有在無人知曉的深夜，
曾經(jīng)的家仇國恨才會像附骨之蛆一樣翻涌而上。我只愿能入他們的夢，讓他們?nèi)找共坏冒矊帯?/p>
我無數(shù)次想一死了之，但內(nèi)心清楚還不是團圓的時候。仇敵未死，我怎敢安眠。我在等。
等一個進宮的時機。三 啞女入宮元擎似乎與莊皇后不和。幾年間莊皇后一個子兒都沒生，
宮里也只誕生了幾個女孩。而元擎不僅廣納后宮，還不斷從民間搜羅秀女。
他對這些秀女有著精準的要求，甚至畫了畫像，叫人照著這樣的找。
許多心思活絡的人已經(jīng)看出來，那就是前朝五公主的畫像。雖然無人敢直言，
但傳言卻不脛而走。崔婆婆有些人脈在京城，聞言憂心忡忡。我比劃著寬慰她：「帝后不和，
是天大的好事。」她卻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秆鎯?，婆婆沒別的要求，
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我看著明滅的燭火，回她。「婆婆，
幫我去西南尋一個叫李青鶴的人?！埂杆?jīng)是青郡王，是母后的遠房子侄?！埂缸屗M京，
我需要他?！範T光閃爍一下，似乎快要熄滅?！高€有我是崔寧寧。」「焰兒，早已經(jīng)死了?！?/p>
我服下了啞藥。哪怕是崔婆婆精心調(diào)配的最溫和的藥，也讓人痛苦得難以言喻。
嗓子仿佛被滾燙的炭火灼燒著，我汗如雨下，發(fā)不出聲。但我容不得一絲失誤，
我必須徹底成為崔寧寧。突然手邊悄悄放下了一杯水，里面有淡淡的蜂蜜色澤。我抬頭看去，
是鄰居家的兒子，7歲的小山。如今物資緊缺，這一點蜂蜜多半也來之不易。
小山緊張地搓手，我能看見他手上新鮮的被蜜蜂咬過的包。摸摸他的頭，我感覺好受多了。
過了幾日，選秀的官員到了村里。我正在河邊洗著衣服。初春河水剛解凍，仍是刺骨的冰寒，
凍得我手指通紅。小山在我旁邊釣魚。魚群突然一哄而散，我聽見一個嚴肅的聲音。
「河邊那個，站起來，回頭。」我茫然回頭，恰好和一個肥頭大耳的白面宦官對視。
他看見我，愣了愣，隨即大喜?！高@個好！這個像極了，把畫像拿來！」
旁邊有人連忙遞上金帛抱著的一幅畫卷。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和畫像上不斷來回，
滿身肥肉都在興奮地顫抖。旁邊一聲怒喝：「你個鄉(xiāng)野丫頭，還不趕緊給高大人跪下！」
我連忙撲倒在地，止不住地顫抖。小山也趕緊跑回去找崔婆婆。我額頭抵著地，
嘴角卻是輕輕勾起。高公公看著我，仿佛在看著他加官晉爵的寶物。我瑟縮地站在房間一角，
看著高公公隨手拋給崔婆婆幾個銀塊。元擎給他的至少是這些的數(shù)百倍。
得知我天生不能言語，他很不滿，又收回了一半的銀塊。接著我便被帶回了京城。一路上，
我都表現(xiàn)得像個沒見識的鄉(xiāng)下丫頭。宮女帶我進宮，我嚇得頭都不敢抬，
只是看著腳下曾經(jīng)熟悉的宮道。嬤嬤將我梳洗一番，
然后我便和其他幾個少女一起被帶到了后殿。她們或多或少，都和我有一些相似。
我直犯惡心。這真是既要又要，奪了江山還要裝深情，什么好處都給他占了。
很快我終于再次見到了元擎。一個光是聽著名字就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的人。
四 深宮謎影元擎坐在殿內(nèi)高處。他穿著最尊貴的龍袍，眼中卻充血發(fā)紅，眉頭緊蹙，
和之前那溫和公子的形象可謂相去甚遠。一個個少女被從他眼前帶過。我是最后一個。
元擎漸漸變得十分不耐，高公公在一旁已被嚇得快趴在地上了。他趕緊讓人拽我出來。
「皇上，這個絕對合您心意！就是…就是有點小缺陷?！埂复镭洠 ?/p>
元擎抓起一旁的玉石就砸向高公公?！高B個相像的人都尋不來，朕要你何用！不如丟去喂狗！
」殿中刷得跪倒一片，高公公連額角流下的血也不敢擦。我仍直著身，仿佛被嚇傻。
元擎怒視著看向我，突然停下來動作。然后跌跌撞撞跑下來，將我猛地拉起。
高公公眼珠一轉(zhuǎn)，連忙跪著上前。「此女是臣在冀北崔家村所尋，崔氏寧寧，打聽過了，
家中只有一個老人?！乖娉錆M血絲的雙眼盯著我，手死死掐著我的手臂。我身體僵硬，
不敢動彈?！秆鎯?，焰兒」他低聲呢喃，「你回來了是嗎?！垢叽笕诵÷曁嵝眩骸副菹拢?/p>
她…先天不能言語?！乖婊腥粑绰?，突然將我抱起，大步朝外走去。高大人喜上眉梢，
尖細的嗓子高呼著?！腹不噬稀У妹廊恕刮抑苯臃饬隋?，名號是煙。
元擎似乎想直接用焰字，但終歸放棄了。因我不能言語，他找了專門會手語的宮人來伺候我。
我很喜歡其中的翠菊，點了她做我的大宮女。沒有別的原因，
只因為她是曾被二皇兄救下的民女之一。而且她是崔婆婆的徒弟，是我的保命符。
宮中珍寶遍地，我的宮內(nèi)更是華貴非常。流水的賞賜被送了進來。
我仿佛被寵幸砸暈頭的妃子，平時行為更是跋扈。
曾經(jīng)的五公主是端莊大方、明艷高貴的烈日?，F(xiàn)在的我就是蠻不講理，
仗著寵愛無所顧忌的村女。我不認識各種珠寶和脂粉，于是便整日素面朝天。我大字不識，
更別說寫詩論道，音律也是半點不通。但我能做得一手好菜，這也是京中貴女不可能做到的。
為此我還搭了個小廚房在宮中，明面上是改不了農(nóng)家女習性，實際上是為了提防惡意傷人。
我除了一張臉，和五公主實在不像，這也讓元擎放下了疑慮，對我分外縱容。
人總是會很在意自己最缺少的東西。他從沒擁有過權勢，現(xiàn)在就把權看作天。我是他的寵妃，
有人欺壓我，就是辱了他的權。宮內(nèi)有人笑我出身卑微，他將人杖斃。
有人說我是個沒教養(yǎng)的啞女，他便將人拔舌。我越嬌縱無理，他越寵愛我。
莊柳兒終于坐不住了。人人都在傳新來的煙妃和之前的五公主有九成相似，深得皇上寵愛。
連著冷落了其他妃嬪足足月余。她親自來了我宮中。來時氣勢洶洶，聲勢浩大。見到我時，
卻差點沒掩飾住內(nèi)心的慌張。我朝她敷衍地行禮，一旁的翠菊替我答道。「見過皇后娘娘，
娘娘萬福金安?！刮姨ь^看她?！改恪骨f柳兒聲音顫抖，她怕了。
想必這張臉應該常常入她夢，讓她夜夜不得安眠。莊柳兒強裝鎮(zhèn)定，手卻攥緊了衣裙。
「不過一個啞巴村姑，你憑什么獨得陛下寵愛！」我翻了個白眼，飛快比劃。
翠菊說道：「臣妾就是貌美，有緣和皇上心愛之人有幾分相似罷了。」
直接堵死她想說我不過是個替身的話。許是沒想到我如此不知好歹，
莊柳兒將怒火發(fā)到翠菊身上。「你個賤婢！竟敢如此和本宮說話！來人！杖斃！」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心中沉靜，面上卻是無比慌張。我沖過去想抓被拖走的翠菊，
然后被莊柳兒的宮婢推倒在地。元擎進來時便看見這樣一幅景象。「住手！」
宮婢們嚇倒在地，翠菊趕緊過來扶我。我柔弱地撲向元擎懷中，
嗚嗚咽咽卻無法說出委屈的話。莊柳兒難以置信地回頭?！富噬?！你不是…」
元擎冷冷望她一眼：「怎么，朕不在御書房和莊左侯議事，令皇后失望了？」「還是說，
朕現(xiàn)在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而是應該等著給我的愛妃收尸？」
莊柳兒指著在元擎懷中嬌弱哭泣的我：「皇上！你看清楚！她不是什么煙妃！她就是…」
她話未說完，便被元擎的目光嚇得不敢再說下去了。元擎臉色陰沉?！富屎笫а?，
罰去宮廟抄寫經(jīng)文三千遍，未完成前不得擅自離開。」莊柳兒還想說什么，
怒目圓睜：「皇上！」宮婢生怕她言多必失，趕緊帶著她出去了。為了安撫我，
元擎又送來不少珍寶。但他，也確實沒有打消對我的疑心。與我同床時，
他總會撫摸我的手腕。那里只有一塊燙傷，在我身上各種勞作留下的傷疤中，平平無奇。
他從不喚我寧寧，只叫我煙兒?！笩焹海顾p撫我的頭發(fā)，「朕對不起你。」
這時我便不會有任何回答，他就會自顧自地說下去?！肝覐奈聪脒^你死，那刀是刺偏的?！?/p>
「只要多等一會，等我坐穩(wěn)了這江山，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p>
「我一直在為我們的未來考慮啊，」「你怎么，不等等我呢…」我茫然地看著他，
故作懂事的樣子摸著他的頭。他摩挲著我的臉，面上深情，眼底卻是探究和陰沉。
他不斷訴說著我父兄如何慘死，母后被凌辱后自盡。我的乳母想來救我卻被一劍刺穿，
我從燈會上帶回的小狗被活活砸死。我嘴上說著害怕，眼神無辜又膽怯。
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細節(jié)。他看了我很久，終究沒有說話。五 冷宮索命不久，
元擎讓人在我另一側手腕刺了一朵蓮花。在來人端上墨汁時，我敏銳地察覺到藥水有問題。
翠菊驗后，告訴我這毒會使人皮膚潰爛，渾身長瘡流膿。我無語，
這么迫不及待想毀掉我這張臉嗎。手段未免太愚蠢了，
根本不是在后宮中長大的我能看得上的。我直接換了墨。刺青結束后我高燒不止，
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御醫(yī)告訴元擎我是中毒了，得等墨汁吸收的差不多，才能好轉(zhuǎn)。
元擎勃然大怒。一查，是莊柳兒宮里的一個掌燈小宮女。可能是擔著全家人的性命，
她認下了所有罪證，然后被元擎削了四肢，丟進了毒蟲潭。莊柳兒也在場，
據(jù)說手巾都快擰斷了。真是蠢貨，我心想。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元擎只是需要她的母家支持。
她卻想要元擎的真心。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莊柳兒兄長是如今左將軍，
她自然不會真的被廢。我對她并沒有很在意，她太蠢了?？偸菍⒆约旱陌驯偷轿沂稚蟻?。
我進宮唯一也是最大的目的，就是弄清楚元擎叛變的原因。順便殺了他。
因為我連續(xù)一周閉門不出，莊柳兒以為我真的毀容了。直到我終于恢復，
讓元擎帶著我去御花園散步。天朗氣清，春光明媚。許多宮妃也在花園小聚賞花。
我說想要最高的那朵梨花，一定要元擎親手摘的。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