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操場，烈日仍舊毫不留情。
塑膠跑道被烤出特有的味道，不算刺鼻，就是容易讓人煩躁。
高三的老油條們沒有列隊出行，而是三三兩兩分撥往操場去，反正每個人選的項目不同，到了操場還是得拆伙。
褚嫣一到操場，被網(wǎng)球組的女生簇擁起來。
七嘴八舌，無非是夸她今天這身實在亮眼，要不就是明知故問地發(fā)表類似“雜志上剛見過，怎么就到你身上了”的話引子。
褚嫣覺得無趣，眼睛往四周打量，長睫靈動撲閃。
兩個跟班以為她不耐煩，幾句話敷衍了眾人，給她騰出一片清靜。
“嫣嫣，找什么呢？”
“還能找誰，肯定是晁云津啊，”慎麗問都不問，朝褚嫣挑眉，“你等著，我給你叫人?！?/p>
然后轉(zhuǎn)頭跑了，不一會兒揪著一個男生回來。
“你們找老晁？他這兩天都不在?！?/p>
男生走近褚嫣，眼底掠過驚艷，原本籃球局被打斷的不快也煙消云散，又補了幾句。
“好像是他一個發(fā)小要回江城參加明年高考，他忙著接風(fēng)，請了兩天假。”
“發(fā)??？”慎麗挑眉，“你和沈玏不就是他發(fā)小嗎？他除了你倆，哦，還有嫣嫣，除了你們仨，難道還有別的發(fā)??？”
“傻了吧？老晁的朋友遍天下，那個發(fā)小是容城的，不過戶口落在江城，一直沒遷，也不知道為啥不遷，他們?nèi)莩堑母呖颊呖杀仍劢呛谩?/p>
“怕不是個傻子?！眴趟荐┍е直埸c評。
“不是，你這話可別給老晁聽見，他這人最重兄弟義氣，而且聽說他那個發(fā)小有點……殘疾?！?/p>
褚嫣背脊一僵。
“嫣嫣，你今天這身，挺好的，看著挺清純，”男生湊近她，不吝夸贊，“你是不是準(zhǔn)備換個路線了？我跟你說，你這樣穿，沒準(zhǔn)老晁還真會多看你兩眼，他就喜歡這種清純小白花……”
“施也?！瘪益汤淅浣兴?。
男生被突然點名，有些茫然，“咋了？”
“有人說過，你話太密嗎？”
施也：“？”
“還有，我穿什么，只是因為我自己喜歡。男人的喜好，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施也：“？？？”
兩個女生也一愣。
突然覺得嫣嫣說的話異常有道理，但就是讓人……難以置信。
施也更加不信，“這話誰說都行，嫣嫣你這樣說，可就太假了，你從小就圍著老晁轉(zhuǎn)，恨不得就為他一個人活，少來啊，我打球去了，沒空跟你們女生閑扯?！?/p>
他一溜煙跑了，慎麗追了兩步，罵了幾句。
又折回來，笑著安慰，“別理他，走，帶你找樂子去?！?/p>
褚嫣隱約記得這一天，慎麗口中所謂的樂子是什么。
就是在池小舒完成田徑課任務(wù)的時候，在跑道上絆她一跤。
她還記得池小舒摔的很慘，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最后是被晁云津抱去醫(yī)務(wù)室的。
對了。
請假的晁云津會在稍后突然出現(xiàn)，她沒記錯的話。
“嫣嫣，你抖什么？”
慎麗打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你今天很不對勁，是不是生病了？”
褚嫣看起來沒有以往張牙舞爪的活力，她們作為跟班，也像被削弱了主心骨。
“你們兩個，乖乖陪我打球，今天就待在網(wǎng)球場，哪兒都不許去?！?/p>
她的神情嚴(yán)厲，兩人嚇一跳。
等她們賠著小心跟她打完一局，累的汗水打濕劉海，互相推脫。
“你陪嫣嫣打吧，我打不動了……”
“我剛剛休息幾分鐘！我不上！你繼續(xù)！”
褚嫣無語，看著不中用的二人，更加確信自己挑朋友的眼光極差。
雖然這件事在她當(dāng)年畢業(yè)后走上星途的時候，就知道了。
“誒！你們看，是有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嗎？怎么校長和副校長都來操場了？”
慎麗從地上坐起來，看著喬思雯手指的方向。
提到八卦和湊熱鬧，兩人喪失的體力可以一秒回血。
“等下！那是晁云津吧？他怎么也在！”
“怎么還有個坐輪椅的？”
褚嫣發(fā)出去的球打歪了。
險險擦著慎麗的臉過去，嚇得她抱頭尖叫起來。
慎麗沒怪她的發(fā)球失誤，從地上站起來順了順劉海，小跑過來。
“嫣嫣！走，看看去！”
褚嫣的雙腳像被膠水粘在地上，一動不動。
喬思雯也上來拖她，“那可是晁云津！你今天這身不就是穿給他看的嗎？快走！”
她來不及翻臉，已經(jīng)被兩人架著走。
“誒你們……！”
她眼睛掃過遠處的綠蔭，像是失了魂，手腳都變機械，不由自己。
那是校長和副校長的領(lǐng)導(dǎo)班子，緊緊圍繞著兩對夫婦往這里走來。
一對夫婦推著輪椅，一對夫婦跟在后面，再旁邊，是拿著拐杖的晁云津。
自然是替好友拿的。
距離近了，褚嫣幾乎能聽見他們說話。
“謝先生謝太太大可放心，我們江城一中的教學(xué)質(zhì)量和校園風(fēng)氣在全省都是頂尖優(yōu)良的?！?/p>
“咱們學(xué)生接受的都是真正素質(zhì)教育，您二位瞧瞧這操場，可謂百花齊放，就連高三生也有豐富的體育課程選擇空間……”
校長說到一半，目光與坐在輪椅里的清俊男孩對上，突然頓住，臉上后知后覺浮現(xiàn)尷尬和懊惱。
他忘了，這位容城謝家長子……腿腳不好。
他狠狠剜了副校長一眼。
都怪他帶的路，好好的，帶來操場參觀個錘子！
讓人家一家三口看著滿操場健全的學(xué)生活蹦亂跳，這不是戳人痛處嗎！
推輪椅的夫婦二人卻似乎有極好的涵養(yǎng)，仿佛什么也沒察覺，臉上掛著始終如一的笑容。
“學(xué)生們很有活力，貴校的教育理念很好，郁白能在這里度過高三，我們很放心?！?/p>
校長忙點頭笑，“您二位和晁先生家既是世交，晁先生是咱們江城一中最大的贊助人，云津又是學(xué)校最拔尖的風(fēng)云人物，二位不必擔(dān)心令郎在學(xué)校不能適應(yīng)，一切有我們共同努力，給令郎創(chuàng)造最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p>
晁云津掂了掂手中發(fā)小的拐杖，也面朝夫婦二人。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小白交到我手里，肯定給你們照顧好！”
“得了吧！還不知道誰照顧誰，小白比你穩(wěn)重多了，”晁母笑睨他，“你平時多向小白請教功課，爭取明年多考幾分，我和你爸就燒高香了?！?/p>
褚嫣被同伴架著，像游魂似的穿過跑道，突然感覺有東西迎面撞上來。
“誒呦——”
“啊……”
前面那聲是慎麗的鬼叫，后面這聲細弱些，來自仰面倒在地上的纖瘦女孩。
慎麗站穩(wěn)，松開褚嫣，插著腰張口就罵——
“池小舒！你瞎了？跑步不看路的？！”
不遠處，林蔭下的參觀團全體抬頭，朝這里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