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椒也看出來晚玉是個好人，她是怡紅院里最好伺候的姑娘了，從不為難別人。
程椒吃個八分飽看著桌子上剩下的菜，知道出了這個門，就會被別人奪去，“姑娘，我能不能偷偷藏點給啞巴姐？”
晚玉也意外程椒的舉動，啞巴她也知道，是跟自己一樣的遭遇的，父母貪取利益，明知對方不是良人還是安排嫁過去，嫁人后又被賣。
程椒用盤子里裝飾的荷葉，包了一點肉，桌子上所有的主食，點心，抱起晚玉的床單，手藏在下面，出了房間門。
走向后院洗衣服的路上，無人的地方，手里的東西掉在地上，腳一踢，滾進草叢，不仔細看看不到。
程椒一天待在晚玉的房間里干點輕松的活，臨近傍晚的時候，就不能待了，晚玉需要接待“客人”了。
天要上黑影的時候，怡紅院里的人也早吃完晚飯，忙碌起來。程椒拽著啞巴，示意跟她來，找到藏著的荷葉包，去柴火棚，用大片的木柴遮住兩人的身影，偷偷分享的難得的美食。
第二天，程椒利索的起床，吃過早飯，毛遂自薦去晚玉屋里打掃衛(wèi)生，偷偷藏點主食在懷里，一樣的手法踢到草叢里。
利索打掃完晚玉房間的衛(wèi)生，一反往常的不躲著老鴇，走到老鴇面前磕頭謝恩沒有丟棄她，還積極去老鴇房間打掃衛(wèi)生，擦玻璃門窗。
在生存面前尊嚴什么的，一切都是云煙。
程椒就這樣天天搶著干活，一個月的時間幾乎把怡紅院前院都裝模作樣的打掃了一遍，就連墻頭上的草都爬上去弄干凈，怡紅院畢竟是平江最大的青樓，占地面積不小，老鴇的靠山是國黨的高管，私下幫收斂人心。
怡紅院前名叫怡紅院，以前被小本子壓迫，后來打走小本子，國黨為了籠絡(luò)高官改名秦淮樓，大多數(shù)人還稱呼前院為怡紅院，后院是秦淮樓。
怡紅院的前院是三層寬大的樓房，所有的姑娘都在里面住，也是怡紅院的大門和門面。
客人一進去就有溫柔知意的姑娘迎上來，還有溫婉動聽的小曲聽著，勾人心魄的舞蹈看著。
前院旁邊是廚房，廚房的旁邊是下人們也就是程椒她們住的地方。前院的另一邊是客人們停車的地方，也是家中夫人來秦淮樓抓人逃竄的后門。
前院和后院有一段距離的間隔，種著樹木竹子遮蓋院墻，門口有人守著不讓進。
后院是典型的蘇式園林，占地二十多畝，里面有不少訓(xùn)練有素的人巡邏，一般人半步都進不來。
小橋流水自然風(fēng)景里分布著十幾座小院，秦淮樓里有什么秘密高官來，姑娘們就來小院伺候，程椒天天獻殷情伺候晚玉和其他姑娘也跟著進來過，但這個時候持槍的守衛(wèi)就會更多。
程椒三天兩頭獻殷勤，要給老鴇房間來個大掃除，每次守在晚玉的房間門口，客人一走，就進去打掃衛(wèi)生偷藏吃的和啞巴分，一個月下來，程椒和啞巴的臉色都好了很多，臉上長了一點肉。
這天早上，程椒和啞巴獨處的時候給啞巴說，悄悄收拾好東西，今晚聽到走水的時候，拿著東西沿著后院的墻走，走到轉(zhuǎn)角處等著她。
啞巴也隱約知道她這一個月來在干什么，內(nèi)心緊張，但也不害怕，最嚴重不就死嗎？賤命一條有什么可怕的。
程椒照常先去晚玉房間收拾房間，一個月的相處，交流不多但她相信晚玉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被賣到怡紅院的人那個是有顧慮的？都是被束縛在封建里，身不由己，買到這里就算無牽無掛，還了生恩，沒有牽扯。
程椒收拾房間的東西，照往常一樣把主食點心藏起來，她走到晚玉面前，看著她。
“姑娘，你想走嗎？”
晚玉聽見就輕笑出了聲，“這院里的人，誰不想走啊，誰走出去了，又在這世道活下去了嗎？”
在這怡紅院里，姑娘們最好的命世被贖出的成為姨太太的，但大部分姨太太都不能善終，有逃出去被抓到打死的，有得臟病死的，有受不了自殺的，最后大部分都不得善終。
“橫豎都是個死，就算死我也想死在外邊，不想在這院子里日復(fù)一日的，沒有自由，過我兩天想要的日子，死也值了。”
晚玉透過窗戶看外面的天，同樣的風(fēng)景看了五年，膩了。
“什么時候走？”晚玉仿佛知道程椒的計劃。
“今晚，聽見救火的聲音，沿著后院的墻向停車的方向，在拐角處等著我?！?/p>
晚玉閉上眼睛，帶那些東西，去哪里，但沒有思考牽掛什么人，被抓后怎么辦，出去后怎么生活這些問題。
月上中梢，零星幾個房間還亮著燈。
程椒裝作肚子疼起夜，敲開廚房的窗戶，找到油罐。
油潑灑到柴火棚，廚房，小樓墻角跟，再用廚房順來的火柴，點燃，火勢到一定程度，“著火了，快救火啊?！?/p>
別喊邊跑到樓口，讓守衛(wèi)去救火，趁亂跑進樓上大喊，“快跑啊，著火了。”
手上沒閑著，火柴點燃柱子上的布。
晚玉聽見聲音讓客人快走，她換上準備好的平底鞋，輕薄的衣服，今晚還特意扎了簡單利落的發(fā)型。
外面亂到一定程度后，晚玉抱著包袱往外面跑去。
啞巴在眾人救火的時候，跑進廚房搶救物品，盯著饅頭，點心干糧類的，還順手拿走一個小鐵鍋和一把菜刀。
程椒看見老鴇第一時間聽見著火后，出來指揮救火，偷偷摸進老鴇的房間。
她可不是白獻殷勤的，老鴇只讓她進房間拖地，她看到首飾盒是上鎖啊，衣柜也有鎖，一般人誰在衣柜上上鎖，肯定有鬼。
首飾盒里的首飾和零星的大洋，全都劃落到早準備好的布里，撬開衣柜，衣服全丟出去，用剪刀尖插入縫隙，底層夾板試著翹一翹，竟然能撬開，里面有四根大黃魚，還有金鐲子，三沓紙幣，全都收拾走。
電視劇和小說經(jīng)常上演的劇情，床上很有可能也有機關(guān)，這里摸摸，這個縫隙試著撬一撬，果然撬開一個格子，里面有一沓手感很好的紙幣。
順手拿走老鴇幾件款式簡單，灰撲撲顏色的衣服也打包帶走。
按照計劃，啞巴最先到了，蹲在墻根的陰影處，與黑暗融為一體，不走近看，還真看不見有人。
晚玉到的時候，啞巴看見就從陰影中出來拽著晚玉的胳膊，晚玉沒注意到啞巴，差點嚇出聲音，認出后，兩人一起蹲在墻根。
程椒最后到的，三人匯合。
程椒用剪刀把老鴇的衣服剪成布條，綁在腳上，再用幾根布條打結(jié)成一根繩子。
身先士卒，一只腳蹬在墻上，另一只蹬在樹上，慢慢挪上去，沒看見墻外有人，程椒揮手示意兩人上來。
把繩子一端拴在樹上，另一端扔到墻外，讓兩人拽著繩子下去，兩米多高的墻跳下去，摔傷或者崴腳麻煩了。
最后程椒解開樹上的繩子，雙手扒住墻頭，腳下去借下方站立的兩人，順利下來，三人迅速離開。
程椒帶著人，看影子的方向，再根據(jù)巷子走向判斷東南西北，朝東的方向走。
專挑小巷子走，腳上的布也沒有拆，這樣走路幾乎沒聲音。
三人呼吸急促，趕路好一段，天色要漸亮了，程椒找到一個墻角處有柴火堆遮掩的地方，鉆進墻角和柴火堆中間，休息一番。
啞巴驚喜的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酒瓶，這也是從廚房順來的，這是客人帶來的洋酒瓶子，拿來放醋的，醋倒了，沒來得及洗刷，裝滿了水，喝起來還有混合陳醋酸酸的味道，但誰在意這些呢。
三人每人兩小口的喝著緩解渴意。
“我要從申城去香江?！背探酚脷饴曊f著，聲音很小。
北邊現(xiàn)在打仗，打到這里的時候就解放了。她們?nèi)齻€能不能撐到那時候不好說，前兩年趕走了鬼子，日子好過一點，等解放了，日子就越來越好，但她們?nèi)四馨具^特殊時期嗎？
程椒在現(xiàn)代是文科生，為了考個好大學(xué)，每天拼命背知識點，歷史的一筆，真實的慘烈誰能撐下來。她們?nèi)松矸輰擂?，又都不想認回家人，而且三十年后政策開放，女子獨立容易些……
好吧，從私心出發(fā)，程椒為了自己的好日子，說她自私吧。
“一起吧?！蓖碛衤犝f過香江的繁華，家鄉(xiāng)沒有眷戀的人，去哪不都一樣嗎？
啞巴指指自己，又指程椒，點點頭。她沒有家人了在家人賣她的那一刻，她現(xiàn)在的家人只有程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