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尋我做法事?”
男子語調(diào)緩然,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矜華清貴,有金玉相戈之韻致。
他姿容甚美,是清正淳雅的長相,本該讓人心生親近,但他瞧人的目光半點(diǎn)溫度都沒有,像是在看物件。
“道童說太初觀里您的道法最為深厚?!弊蠊苁绿ь^復(fù)又垂下,抖著手悄悄地用袖子擦汗。
左管事經(jīng)過多方打聽,得知太初觀雖然名聲不顯,但里面的觀長有真本事。
等他找到這個藏在深山里的道觀時,卻被道童告知觀長閉關(guān)苦修,他不甘心一番勞苦作了廢,就向道童詢問還有哪位道長道法高深。
小道童給左管事指了竹林方向,“觀長說那邊住著的道長比他還厲害,但觀長不讓我們打擾道長。”
比觀長還厲害!左管事喜出望外地往竹林趕,他運(yùn)氣好,還真給找著了。
眼前的道長有著叫人怵然俯伏的威儀氣度,叫左管事心里發(fā)顫,不愧是有真本事的道長。
男子身后的內(nèi)侍總管丁肅垂頭不語,心里納罕,這事太新奇,有朝一日他竟可以看到有人找圣上做法事!
太初觀里的竹林居是圣上閑暇時清修的道場,觀長知道圣上身份,特地囑咐過不準(zhǔn)打擾,沒曾想還是撞上來一個。
最近朝事輕省,云清珩心情尚好,沒讓人把左管事拖下去,“你走吧。”
不知者無畏說的便是左管事,他不想前功盡棄,轉(zhuǎn)為了利誘,從袖口拿出一小疊銀票,雙手往上捧奉。
“小的知道,做一場法事需要的法器損耗頗為昂貴?!弊蠊苁鹿?,聲音諂媚,“我們家二爺愿意承擔(dān)?!?/p>
“還不快下去!”丁肅見圣上沒了開口的興致,他便對左管事冷聲呵斥,“如此大費(fèi)周章的重金求做法事,莫不是你家主子做了傷天害理之事才惹了冤魂!”
傷天害理之事?左管事還真不敢確定他家二爺有沒做過,畢竟側(cè)妃娘娘時來找二爺密談,里面指不定有幾樁陰司事。
但他謊話張口就來,“我家二爺是個慈善之人,每年都捐銀派粥,這次保不齊是有小人在暗里作祟!”
圣上不是一個好性兒,左管事不知道他是連帶著他家二爺一齊往刀口上撞。
“哪里的人家?”云清珩嗓音孤淡。
左管事以為他應(yīng)下了,笑的眼邊褶子都堆到一塊兒,“我家二爺是正二品吏部郁尚書家的二公子?!?/p>
他上趕著找死,把銀票往云清珩身后的丁肅手里塞,言語帶催促,“車馬在山腳候著,道長,我們什么時候動身?”
二爺那邊是真急,這幾日又是佛牌又是尋道長,別是真惹上了邪祟!
云清珩抬起眼睫,手指微抬,“我今日得空隨你走一趟,若是你家主子內(nèi)里藏奸,那大羅神仙也難搶下一條命。”
他的瞳色很淡,倘若有人敢久盯,就會被內(nèi)里的虛無寂寥給駭?shù)健?/p>
丁肅聽出了圣上話語中的森寒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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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本就孤靜,郁別府上沒有養(yǎng)常青的草木,泛黃樹葉落了一地,下人掃灑發(fā)出的聲音窸窸窣窣。
沒什么人說話,二爺?shù)男那椴缓?,眾人怕撞上吃掛落?/p>
左管事給云清珩主仆二人領(lǐng)路,步履匆匆。
“怎么往內(nèi)院趕,萬一撞上女眷該如何是好?”丁肅皺眉,真是沒規(guī)矩的,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外院管事不經(jīng)通傳就帶人往內(nèi)院去的。
左管事解釋道,“府上沒有女主子,二爺自己住在內(nèi)院,規(guī)矩自然松乏些?!?/p>
到了內(nèi)院,被婢女告知二爺此刻不在正屋,在西廂房。
箏兒一早聽了聲,從西廂房里出來迎人,見了人哎呦一聲,抓著帕子的手一緊,秀氣的臉上驚訝連連,“左管事你從哪里尋來的神仙人物!”
她頭一次見有男子的相貌可以和二爺比較的,她家二爺在她心里自然千萬個好。
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拋開相貌不談,眼前男子的氣勢比她二爺威重太多。
左管事嘿嘿一笑,很是自得。
“道長快請進(jìn)!”箏兒絲毫不敢怠慢,恭順立在門側(cè)打起簾子,“二爺在里頭等您?!?/p>
接近午晌的日頭,里面竟然還燃著炭火,榻前橫立著一扇三折圍屏,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身形削瘦的男子斜坐在榻上。
云清珩慢條斯理地從丁肅手中接過手帕遮住口鼻,屋內(nèi)熏香味太重。
“除了道長,其余人都出去?!庇魟e的聲音有些氣虛。
云清珩瞥了一眼丁肅,丁肅知其意,和下人一起退下,圣上武功高超,一個虛弱成這樣的公子哥起不了什么威脅。
郁別起身繞過屏風(fēng),走到云清珩面前,第一眼也同箏兒一樣被他的風(fēng)儀給驚到了。
心里歡喜很多,左管事找的這名道長一定是有大本事的!
她有心試他一試,靠的越來越近,嗓音暗含期待,“道長可看出我身上有什么邪物作祟?”
香味太濃,隔著帕子都無用,云清珩攢眉,無甚表情地盯著郁別,“離遠(yuǎn)些?!?/p>
他不喜歡脂粉味兒重的人,男子尤甚。
郁別雙眸驀地一下亮了,將腰間香囊解下扔到榻上后,不退反進(jìn),像極了急色的紈绔子弟。
云清珩嗅到了一股甜香,這香不對勁,他情緒素來淡薄,都被勾出了一股無名之欲來。
這種強(qiáng)加的情緒,叫云清珩心生厭惡,他用理智將其完全壓下。
他近幾年養(yǎng)氣功夫愈深,性子已然和緩許多,可此刻眼里忍不住散出了一些凜冽戾氣。
他凝看起郁別,“你身上的香味有問題。”
“是的,您是有真本事的!”郁別完完全全地認(rèn)可了他,鳳眸里有敬佩。
一心向善系統(tǒng)的蟲母光環(huán)對這道長無用!
郁別想討好一個人時習(xí)慣揚(yáng)起一抹乖巧的笑,可以沖散些她的陰郁感。
她的臉雖美但卻有股頹郁且瑰麗的陰冷非人感,年少時她的嫡母就很厭惡她這張臉。
“您喝茶。”郁別引著云清珩上坐,親自為他斟茶,“我三日前不知沖撞了什么,身上突然多了一股異香?!?/p>
“去香火最旺的寺廟求了佛牌也無濟(jì)于事,您看看能不能做場法事幫我把這香味給去了?”
“多少銀錢我也愿意!”
云清珩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扣在茶蓋上,眼前青年在他眼里稚嫩的令人發(fā)笑,他敢篤定,郁別話語中一定掩蓋了最為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