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傳來的灼痛感讓秦朗猛然驚醒。
他下意識去觸碰額間,指尖剛觸及皮膚就被燙出一道血痕——那里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一道青紫交織的劍印,紋路細看竟是由無數(shù)微縮星辰組成,此刻正如活物般緩緩旋轉(zhuǎn)。
"寰宇印......"
陌生的名詞脫口而出。秦朗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懸浮在一片陌生的星空中。腳下是緩緩旋轉(zhuǎn)的青嵐山虛影,山體透明如水晶,能清晰看見地脈中流淌的星砂;而頭頂本該是蒼穹的位置,卻倒懸著七盞青銅命燈,燈油化作星河垂落,每一滴墜落的星光中都映著不同時期的自己。
"這是哪?"
青嵐劍橫陳在膝前,劍身上的"宙"字泛著混沌微光。當秦朗握住劍柄時,劍脊突然變得透明,顯露出內(nèi)部流淌的星河——那里竟沉浮著云無月完整的魂魄!
她比記憶中年輕許多,黑發(fā)如瀑,眉心尚未烙下劍痕,正跪在某座星盤前刻劃著什么。似乎是感應到秦朗的注視,幻象中的云無月突然抬頭,目光穿透劍身直刺而來:
"朗兒?"
真實的呼喚聲讓秦朗渾身一震。這不是殘魂的意念傳音,而是跨越時空的真實對話!
"阿姐?你能看見我?"
他握劍的手微微發(fā)抖,三百年來第一次用上了兒時的稱呼。劍中的云無月怔了怔,突然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你在這個時候觸發(fā)了寰宇印......"
她放下刻刀,星盤上的圖案清晰起來——正是秦朗此刻所在的倒懸星河!
**"聽著,這里不是幻境。"云無月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迫感,"而是初代星宮之主用七盞命燈打造的'星穹劍冢'。"
她指向秦朗頭頂?shù)箲业拿鼰簦?每盞燈里都封存著一道至尊劫,你眉心的印記正在吸收它們!"
秦朗突然按住劇烈跳動的眉心劍印。那些微縮星辰的旋轉(zhuǎn)速度正在加快,每一次轉(zhuǎn)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右半身的星圖紋路開始不受控制地蔓延,逐漸侵蝕左半身的劍紋。
"星骸沒死?"
**"不,它死了,但寰宇印本就是更大的陷阱。"云無月突然將手探出星盤,虛幻的指尖觸碰劍身內(nèi)壁,"初代星宮之主在創(chuàng)派時就定下規(guī)矩——歷代宮主臨終前都要將畢生修為注入命燈,而這些力量......"
她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瞬:"都在等待天樞星歸位時,重塑完美的星宮傀儡!"
秦朗猛地站起,腳下青嵐山虛影隨之震蕩。他忽然明白為何沐青嵐要剜去自己的記憶——不是保護,而是防止他察覺星宮最深的陰謀!
"怎么破局?"
他問得干脆利落,右手卻悄然結(jié)印,壓制著眉心越來越燙的印記。劍中的云無月露出欣慰之色,手指在星盤上劃出七道軌跡:
"看到燈油墜落的軌跡了嗎?每滴星光里都藏著一位星宮之主的記憶。你要做的不是躲避......"
她突然用力拍向星盤,整個幻象劇烈震動:
"而是主動吸收它們,用你的劍骨反向煉化!"
第一滴燈油就在這時墜落。
秦朗本能地要閃避,卻想起云無月的話。他硬生生止住身形,任憑那滴璀璨的星光砸在左肩——
"嗤!"
血肉消融的聲音伴隨著超越極限的劇痛。秦朗看見自己的左肩瞬間透明化,皮膚、肌肉、骨骼依次湮滅,又在星力作用下艱難重生。這痛苦直接作用于元神,仿佛有人用燒紅的刻刀在魂魄上篆刻!
"呃啊——!"
他單膝跪地,劍尖抵著虛空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更可怕的是,湮滅處重生的不再是血肉,而是與右半身相同的星圖紋路!
劍中的云無月急聲喝道:"用青嵐劍氣壓制!劍身上的'宙'字就是鑰匙!"
秦朗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劍身?;煦缟?宙"字遇血大亮,竟化作三百六十道細如發(fā)絲的劍氣,順著經(jīng)脈游走向左肩,將侵蝕的星力強行逼退!
"下一滴要來了!"
云無月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秦朗抬頭,看見第二滴燈油正穿透層層星穹墜落,而它的軌跡盡頭——
赫然是自己的眉心!
第二滴燈油撕裂星穹墜落。
秦朗仰頭盯著那點越來越近的寒芒,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恐懼,而是躍動的戰(zhàn)意。他右手指甲深深掐入左肩傷口,借著劇痛保持清醒,左手卻結(jié)出一個古怪劍印——拇指壓中指,余三指如劍鋒斜指。
"來!"
燈油墜入眉心的剎那,他渾身筋骨爆出炒豆般的炸響。這次不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千萬根冰針順著經(jīng)脈游走,每一針都精準刺入記憶深處最脆弱的節(jié)點——
十二歲雪夜,母親冰涼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脖頸...
溶洞中老墨的殘魂獰笑著撕咬他的元神...
云無月將青嵐劍刺入他心口時眼中的快意...
"幻象!"
秦朗嘶吼著揮劍斬向虛空。青嵐劍劃過之處,那些扭曲的記憶碎片如鏡面破碎,露出后面真實的星空。第二滴燈油的力量這才真正爆發(fā)——他的骨骼開始玉質(zhì)化,關節(jié)處生出細小的星砂結(jié)晶,每次移動都帶出金石摩擦之聲。
劍中的云無月急聲提醒:"別被星同化!用'宙'字劍氣洗練!"
"我知道!"
秦朗突然反手將劍尖刺入自己丹田。劍身上的"宙"字光華大盛,三百六十道混沌劍氣順著經(jīng)脈逆沖而上,與玉質(zhì)化的骨骼激烈碰撞。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中,結(jié)晶化的部位逐漸褪去星光,轉(zhuǎn)為半透明的青玉質(zhì)感。
第三、第四滴燈油接踵而至!
這次是雙星貫耳。秦朗的耳膜瞬間破裂,但流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星砂。更可怕的是聽覺被某種古老的誦經(jīng)聲取代——那是初代星宮之主留下的渡劫咒言,每個音節(jié)都在篡改他的認知:
"星骸為父,劍骨為母..."
"汝當永鎮(zhèn)星穹..."
"放屁!"
秦朗突然雙手握劍,對準自己天靈狠狠劈下!劍鋒在距頭皮寸許處急停,迸發(fā)的劍氣卻將顱內(nèi)星砂盡數(shù)震出。那些星砂在空中凝成初代星宮之主的虛影,滿臉難以置信:"你竟敢......"
"第五滴!"
云無月的預警與第五滴燈油同時抵達。這次墜在脊梁正中,秦朗的脊柱頓時弓如蝦米。二十四節(jié)脊椎骨逐一亮起星紋,試圖重組為星龍的形狀。他趴伏在虛空,看著自己指尖長出的利爪,突然發(fā)出低啞的笑聲:
"阿姐...我現(xiàn)在的樣子..."
"像不像你當年在劍獄里見過的龍蝰?"
劍中的云無月一怔,突然明白他的意圖:"不行!虛空龍蝰是星穹霸主,你的魂魄承受不住......"
"但星宮的老東西們更怕它!"
秦朗咆哮著主動迎向第六滴燈油。在接觸前的剎那,他刻意放松對脊柱星紋的壓制,任由其化作完整的星龍?zhí)撚啊粲蛪嬋臊埧诘乃查g,整片星空突然寂靜——
然后是無盡的龍吼!
星穹深處睜開七對巨眼,那是被驚醒的虛空龍蝰族群。它們隔著時空盯住秦朗,確切地說,是盯住他體內(nèi)那道偷來的星龍氣息。
第七滴燈油在這恐怖的威壓下偏離軌跡,竟直接墜向青嵐劍!
"就是現(xiàn)在!"
秦朗突然將劍拋向云無月虛影。劍身穿過星盤的剎那,時間流速驟變——外界一瞬,劍內(nèi)已是三年!
當青嵐劍再度回到手中時,劍身上的"宙"字已經(jīng)變成活物般的星云漩渦。秦朗握劍指天,看著最后三滴燈油融合成一道璀璨星河墜落,放聲大笑:
"三百六十道偽劫..."
"不如我這一劍真劫!"
劍光逆沖星河的剎那,眉心寰宇印轟然破碎!
六滴燈油在秦朗體內(nèi)肆虐。
他的左臂已經(jīng)完全玉質(zhì)化,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星砂。右半身的星圖紋路則瘋狂擴張,試圖侵蝕最后幾處未被污染的劍紋。最可怕的是眉心——寰宇印的裂紋中不斷滲出紫黑色霧氣,每縷霧氣都幻化成初代星宮之主的模樣,在他耳畔低語:
"放棄吧......"
"成為星主,你就能復活云無月......"
秦朗的右手死死攥著青嵐劍,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劍身上的"宙"字正在黯淡,那是云無月殘魂力量耗盡的征兆。他低頭看向劍身內(nèi)部,云無月的身影比先前淡了許多,卻還在星盤前拼命劃著什么。
"阿姐,停下!"
他試圖用劍氣隔絕星盤,卻被第七滴燈油當頭擊中!
這一滴與眾不同——它沒有帶來痛苦,反而讓沸騰的星力突然平靜。秦朗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玉質(zhì)化的左臂正在恢復知覺,連眉心的寰宇印都停止了侵蝕。
"舒服嗎?"
初代星宮之主的聲音突然變得真實。秦朗猛地抬頭,看見剩余的燈油全部懸浮在空中,凝成一張蒼老的面容。那張臉帶著悲憫的笑容,緩緩開口:
"這滴'慈悲劫'是給你的最后機會。"
"跪下承接星宮傳承,你不僅能復活云無月......"
"還能見到真正的母親。"
星霧幻化出青衣女子的身影。她懷抱嬰兒站在青銅門前,眉眼間滿是溫柔——與秦朗記憶中沐青嵐持劍的猙獰模樣截然不同!
青嵐劍突然劇烈震顫!
云無月的聲音穿透幻象:"朗兒別信!那是......"
她的話被強行切斷。初代星宮之主微笑著展開雙臂,星霧中又浮現(xiàn)出更多畫面:老墨在溶洞中煮茶的悠閑、蘇璃在拍賣會偷笑的狡黠、甚至還有阿土在田間奔跑的身影......
"這些都是真的。"
"只要你點頭,他們都能回來。"
秦朗的左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彎曲。玉質(zhì)化的膝蓋觸及虛空時,整片星穹都為之震動。初代星宮之主的面容越發(fā)慈祥,星霧幻化的手掌輕輕按向他的天靈:
"好孩子,你受苦了......"
就在觸碰前的剎那——
"錚!"
青嵐劍突然自行動作,一劍刺穿秦朗心口!
沒有鮮血噴涌,只有三百六十道混沌劍氣從傷口炸裂。初代星宮之主的幻象發(fā)出凄厲慘叫,因為那些劍氣吞噬的根本不是秦朗的心臟......
而是之前六滴燈油的全部力量!
"你以為......"
秦朗緩緩站直身體,玉質(zhì)化的左臂寸寸碎裂,露出下面新生的血肉——那上面流動的不再是星圖,而是與青嵐劍同源的混沌劍紋!
"我為什么故意讓前六滴燈油污染身體?"
他握住心口的劍柄,在初代星宮之主驚恐的目光中,將青嵐劍完全捅穿自己胸膛!
"因為只有被星力完全侵蝕的軀體......"
"才能騙過你這滴'慈悲劫'啊!"
劍身上的"宙"字突然暴漲,化作黑洞般的漩渦。懸浮在空中的燈油星辰被瘋狂吸入,連初代星宮之主的面容都扭曲著被扯碎。秦朗七竅流血卻大笑不止,看著自己半星半劍的身軀在漩渦中重組——
左眼青芒如炬,右眼紫星流轉(zhuǎn)。
而眉心破碎的寰宇印處,一道全新的混沌劍痕正在成型!
混沌劍氣漸漸平息,秦朗立于虛空,周身星光與劍意交織。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左手指尖縈繞著淡淡的星輝,右手則纏繞著青色劍氣,二者不再沖突,反而如水乳交融。
眉心處,那道嶄新的混沌劍痕微微發(fā)燙,仿佛在呼應著什么。
"結(jié)束了?"
他喃喃自語,目光掃過這片殘破的星穹。七盞命燈盡數(shù)熄滅,青銅燈盞布滿裂痕,燈油干涸,再無半點星光流淌。
但就在此時,一道微弱的光芒從最后那盞命燈中滲出。
秦朗皺眉,抬手一招,青嵐劍飛入掌心。劍身之上,"宙"字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星河般的劍痕,劍鋒所向,虛空震顫。
"還沒完。"
他低語一聲,邁步走向那盞殘燈。
燈盞之中,蜷縮著一縷殘魂——不是初代星宮之主,也不是歷代星宮強者,而是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她身形虛幻,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但當她抬起頭時,秦朗的心臟卻猛地一縮。
"......娘?"
那女子的眉眼,竟與記憶深處的沐青嵐有七分相似,卻又更加溫柔。
殘魂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點向秦朗的眉心。
剎那間,最后的記憶涌入識?!?/p>
沐青嵐并非他的生母,而是他的姨母。真正的母親,名為"沐青璃",是初代星宮之主的親傳弟子,亦是星宮歷史上最驚才絕艷的劍修。
她曾孤身闖入星穹深處,以劍斬星,奪回被星宮囚禁的天樞星魂,將其融入腹中胎兒——也就是秦朗。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對抗星宮真正的陰謀:以天樞星為引,吞噬諸天萬界,重塑星穹秩序。
記憶碎片如潮水般退去,秦朗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殘魂。
"所以......我從來不是什么容器。"
"我本就是......天樞星的化身?"
殘魂輕輕搖頭,虛幻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頰,如同真正的母親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不......"
"你只是我的兒子。"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隨后化作點點星光,融入秦朗眉心的混沌劍痕。
剎那間,整片星穹震動!
青嵐山虛影徹底凝實,山巔之上,七道身影同時浮現(xiàn)——沐青嵐、云無月、初代劍子、老墨、蘇璃、阿土......甚至還有那位自稱星骸胞弟的老者。
他們并非殘魂,而是烙印在星穹中的意志。
"至尊之路,終于本心......"
沐青嵐的聲音回蕩在星穹之中,她抬手一揮,七道流光盡數(shù)沒入秦朗體內(nèi)。
青嵐劍錚鳴一聲,劍身上的星河劍痕驟然亮起,整片星空仿佛在這一刻臣服于劍鋒之下。
秦朗握緊劍柄,感受著體內(nèi)奔涌的力量。
星穹為劍,萬界為鞘。
他抬眸,看向星空盡頭——那里,是星宮真正的所在。
"該清算了。"
劍光斬出的剎那,整片星穹化作一道璀璨的劍痕,貫穿無盡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