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芽,我是一個孤兒?;蛘哌@么說吧,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孤兒。
因為我從小就被扔在了孤兒院的門口,連名字都是院長給起的。
聽說我剛到孤兒院的時候體弱多病,所以院長給我起了這么一個名兒,
希望我能像是小芽一樣茁壯成長。還好,這二十多年,我也沒辜負(fù)了院長的期望,
總算是平安長大了。只是在我二十二歲生日的這一天,突然就有一對夫婦找到了我,
說他們是我的姑父姑母,希望我和他們一起回家,因為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我在場。
當(dāng)然了,也是從他們的嘴里我才知道,原來五月十六這一天,是我真正的生日。高中之后,
為了減輕孤兒院的壓力,我就出來在姐姐開的這間糕點坊打工了。
也算是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所以當(dāng)這所謂的姑父姑母剛出現(xiàn)的時候,我當(dāng)然是不相信的了!
可當(dāng)他們帶著我做了DNA鑒定,
拿著那個證明了我們之間有血緣關(guān)系的報告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不得不相信了。
這就是為什么,我會坐在現(xiàn)在這輛火車上的原因了。別看他們穿著光鮮,
實際上也只是來自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而已!窗外的景色飛馳而過,
時間也一點點地進(jìn)入了深沉的夜幕之中。不知道為什么,從上了這輛火車開始,
我就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嘈雜的人聲,泡面和腳臭混合在一起的讓人作嘔的味道,
脫了鞋子的農(nóng)夫就在我的下鋪……當(dāng)然了,最讓我感覺到不舒服的,
還是那對總是用打量的目光卻笑嘻嘻地看著我的所謂的我的姑父和姑媽。他們的那眼神,
仿佛并不只是在看著我,而是在看著我身上的價值一般。然而這火車上,更讓我在意的,
卻是那個坐在窗口的男人。他很好看。是的,我知道用好看這個詞來形容一個男人,
似乎不是很妥當(dāng)。但是我只能說,他很好看。修長的身形,不過一身簡簡單單的運動裝,
不似現(xiàn)在年輕男人大多喜歡穿著的哈日哈韓的那些衣服。他很簡單,
雖說只是給了我一個側(cè)臉,卻也像是一幅油畫一般。他的身上有一種很清冷的書卷氣,
這是只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的人,才獨有的氣質(zhì)。我見過,
卻從來沒有在這么年輕的男人身上見過。他的行李都放在我隔壁的那下鋪上,
可他只是坐在窗口看著外面,
似乎并不打算和我們這些人為伍睡在這樣一個充斥著各種各樣怪味的地方。不用猜,我知道,
這男人,大概還有一些輕微的潔癖。他……根本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輛火車上。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也轉(zhuǎn)過頭來。就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他的眸色之中只有清冷,
卻恍若大海。而他的正臉,比側(cè)臉還要好看!不期然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我的心臟似乎都不受控制一般地跳了跳。為何會低下頭逃避他的目光,其實我也不太明白。
只是當(dāng)我再抬頭的時候,他的目光,卻已然又望向了窗外。那里是一片籠罩在暮色里的墳地,
墓碑面朝南,正是對準(zhǔn)了火車的方向。車廂里大多數(shù)人似乎并不覺得有什么,
比起講究“不吉利”,他們似乎更在意身邊的瑣事。
“哐當(dāng)——哐當(dāng)——”可是當(dāng)火車停在了這墳地之間的時候,所有人,就不那么悠然自得了。
火車的路開在了這墳地之中,就我所知,這是不應(yīng)該的。可是它就是開在了這墳地之中,
將墳地一分為二。右半邊,是面對火車的墓碑,仿佛先人的一雙雙眼睛,
死死地盯準(zhǔn)了火車上的生人。左半邊,是背對火車的墳包。將火車圍攏在其中,
讓人從內(nèi)心深處生出一種壓抑的感覺來。不僅僅是我,大家都有這種感覺。
火車?yán)锓路鹨幌伦影察o了起來,連隔壁的隔壁那一直吵鬧不停的孩子都噤了聲。
而我的姑媽和姑父,卻仍舊在笑瞇瞇地看著我。這樣的氣氛過了好一會兒,
才有乘務(wù)員進(jìn)來告訴我們。火車經(jīng)過了墳地,剛好遇到了鄰村出殯的隊伍。
對于對死者的尊重,火車必須要停下,等到那隊伍越過軌道,才能繼續(xù)前進(jìn)。我不知道,
原來火車,還可以隨隨便便就停下。更不知道,居然會有風(fēng)俗是在日暮時分出殯!如此一來,
等到他們回去的時候,不就已經(jīng)是晚上了嗎?晚上的時候穿越墳地,他們不會害怕嗎?
車上的人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這里的風(fēng)俗,只不過片刻,
便在這壓抑的氣氛里又恢復(fù)了那吵鬧的模樣。
而我的姑父則是從他那隨身背著的大黑包里頭摸出來了一個蘋果,
遞給了我:“還要停好一會兒,吃點兒東西吧!過了這片墳地,咱們就能下車了。村里人啊,
可都在等著你呢!”說話的時候,他仍舊是笑瞇瞇的。姑媽卻在一旁打了打他的手,
又給我擦了擦蘋果,才對我笑道:“小欣你不知道咱們這里的規(guī)矩,人死了出殯那是大事!
而且一定要等到日暮亡魂安寧的時候,才能入土為安!你別怕啊,亡魂只要入土為安了,
那就不會出來作祟。”顯然,姑媽是個神神叨叨的人。出于禮貌,我還是接過了那蘋果,
雖然我并不喜歡吃蘋果。不過我還是得給他們糾正一點:“以后請叫我凌芽,這是我的名字。
”小欣,他們說我的名字叫做和欣,是奶奶給取的,也是記在了族譜里的。
可和家在我生命里的前二十二年都沒有出現(xiàn),我也不想讓它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后面幾十年。
這一次會回來幫忙,也不過是出于禮貌而已?;蛘摺€有一點點的好奇吧!至少我得知道,
那所謂的“家”,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吧!
“叮鈴——叮鈴——”一種怪異的鈴聲突然出現(xiàn)在火車的后方,朝著前頭的方向而來。
姑父和姑媽卻突然低下了頭,似乎以一種謙卑而敬仰的儀態(tài),雙手合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