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tǒng)府內(nèi)，一間幽深的偏廳里，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墨硯的淡淡氣息。
墻上掛著一幅《松鶴延年圖》，松枝蒼勁，鶴姿優(yōu)雅，卻掩不住屋內(nèi)的肅殺之氣。
偏廳中央，一張紫檀木長桌擺放整齊，桌上散落著幾份公文與茶盞，茶水已涼，杯沿留下一圈淺淺的水痕。
徐翰林坐在主位，身著灰色長袍，外罩黑色馬褂，須發(fā)花白，面容和藹卻難掩眼底的精光。
靳根源站在他身側(cè)，一身筆挺的北洋軍服，肩章上的金線在燈光下閃耀，三十多歲的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嘴角微微上揚。
窗外，冬日的寒風透過窗縫鉆入，吹得桌上的紙頁微微顫動。
徐翰林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卻投向靳根源，“云鵬，徐正志要帶兵去乃蠻，你怎么看？”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閑話家常，可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靳根源聞言，雙手背在身后，微微挺胸，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骸按罂偨y(tǒng)，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徐正志這刺頭，整日攪得京城不得安寧，他若離京，咱們耳根子清凈不說，朝中也能少個麻煩?！?/p>
徐翰林放下茶盞，手指輕叩桌面，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
“正志此人，野心不小，又有段太平撐腰，若留在京中，遲早是個禍患。如今他主動請纓北上，倒是遂了咱們的心意。”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窗外，“乃蠻那片苦寒之地，羅國人虎視眈眈，他若折了，咱們少個對手；若成了，也算為國守邊，何樂不為？”
靳根源附和道：“正是如此！他一走，參戰(zhàn)軍群龍無首，我再稍加手段，皖系還能翻天不成？”他眼中閃過一抹陰鷙，顯然早已盤算好如何趁機削弱段太平的勢力。
兩人正竊喜，門外衛(wèi)兵通報，徐成與段太平已到。
徐翰林揮揮手，示意放行。
不多時，徐成與段太平邁入偏廳。
徐成上前一步，雙手將《西北籌邊辦法大綱》恭敬地呈上，朗聲道：“大總統(tǒng)，此乃卑職連夜所擬之《西北籌邊辦法大綱》，旨在籌謀西北邊陲之安定，懇請大總統(tǒng)過目。”
徐翰林接過文件，緩緩翻開，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字跡。
他并未急于表態(tài)，而是輕輕合上文件。
靳根源搶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徐司令，乃蠻之事，壯志可嘉，可政府眼下財政空虛，軍餉都發(fā)不齊。你這北上籌邊，怕是要自己想辦法了?！?/p>
他雙手一攤，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姿態(tài)。
他料定徐成會為難，若退縮，便可借機奚落；
若硬撐，更能讓他背上沉重包袱。
徐成聽罷，目光一沉，卻未動怒。
腦海中閃過徐正志的記憶，又浮現(xiàn)現(xiàn)代讀過的史書：當年左宗棠收復新疆，朝廷同樣無錢，他自籌糧餉，硬是打下千秋功業(yè)。
“靳總長放心，軍餉之事，我自有辦法。當年左文襄公收復新疆，尚能自力更生，我徐某豈能落后？”
靳根源一愣，沒想到徐成如此果斷，笑容僵在臉上，只得干笑兩聲：“好，有志氣，那就看徐司令的本事了?！?/p>
徐翰林說：“段督辦，西北之事，確是國之要務。然近日朝中多事，靳根源組閣一事頗費周折，諸公意見不一，此策是否時機得當？”
段太平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大總統(tǒng)，西北邊陲，乃蠻局勢日緊，羅軍暗中支持蒙匪，若不早作籌備，恐失先機。正志此策，以參戰(zhàn)軍改編邊防軍，北上固邊，既可御外敵，又能安軍心，實為當務之急?！?/p>
徐翰林微微一笑，目光轉(zhuǎn)向站在段太平身后的徐成，“徐司令忠心可嘉，然靳根源要再進一步，直系與奉系對此頗為關注。參戰(zhàn)軍北上，涉及兵力調(diào)動，若處置不當，恐引來非議。徐司令對此可有良策？”
徐成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徐翰林是在暗示他，要利益交換。
反正現(xiàn)在靳根源勢力強大，他再反對也沒用了。
不如讓步。
“大總統(tǒng)明鑒，靳根源組閣雖已定，卑職不敢再有異議。然西北籌邊，乃國家大計，與內(nèi)政無涉。參戰(zhàn)軍若閑置京畿，恐生內(nèi)亂，不如遣其北上，既解燃眉之急，亦全軍心士氣。卑職愿親赴邊疆，以保疆土無虞?！?/p>
徐翰林說：“正志既有此心，西北籌邊確是國之要務。只是如今京畿不穩(wěn)，直系、奉系盯著參戰(zhàn)軍不放，你若帶走太多兵力，恐生變故。我看，不如先撥兩團人馬給你，探探路，如何？”
段太平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反對，徐成卻搶先一步，拱手道：“大總統(tǒng)慮得周全，兩團足矣。卑職愿以此為始，穩(wěn)扎穩(wěn)打，絕不輕啟戰(zhàn)端?！?/p>
他表面恭順，心中卻冷笑：兩團雖少，但有他新設的特務連、偵察連與機槍連，足以應付乃蠻初戰(zhàn)。
徐翰林想掣肘，他偏要以少勝多。
徐翰林見他應得爽快，反倒有些意外，捋著胡須道：“好，正志果斷，頗有大將之風?！?/p>
靳根源冷哼一聲，未再多言，心中卻暗道：兩團人馬，哼，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
徐翰林滿意地點點頭，“既如此，我即刻下令，任命徐正志為西北籌邊使，全權籌劃西北邊務。參戰(zhàn)軍改為邊防軍，參戰(zhàn)督辦處更名為邊防督辦處，段督辦以為如何？”
段太平沉聲道：“大總統(tǒng)英明?！彼m對兵力限制不滿，但見大勢已定，也只得應允。
徐成拱手謝恩：“謝大總統(tǒng)信任，卑職定不辱使命?！?/p>
他的目光掃過徐翰林與靳根源，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揚。
這任命雖是機會，也是陷阱：徐翰林與靳根源等著看他笑話，可他偏要用這兩團人馬，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偏廳內(nèi)，檀香漸散，徐成與段太平告退離去。
徐翰林端起茶盞，啜了一口，“云鵬，這出戲才剛開場，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吧。”
靳根源冷笑：“哼，他那《西北籌邊辦法大綱》，說得天花亂墜，可真要干起來，談何容易？大總統(tǒng)放心，乃蠻那鬼地方，夠他喝一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