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嬌小的身影猛地一怔,杏眼圓睜,盈滿了疑惑。
“紙筆?”
年輕的小護士再度確認了一遍,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顯然有些不解陸沉為何突然需要這些。
然而,當她捕捉到陸沉那雙眼眸深處燃燒的決絕光芒,那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著,仿佛要抓住生命最后一絲光亮的強烈意志,護士的心頭驟然一凜,所有疑問瞬間消散。
她不敢怠慢,立刻轉身,踩著細碎的步子,快步走向護士站。
此刻,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如藤蔓般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難道……難道陸沉這是要……交代后事?
寫遺書?!
這個念頭一旦浮現,便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緊緊攫住了她的思緒,讓她原本輕快的步伐也變得沉重起來。
小護士不敢耽擱片刻,急匆匆地跑出病房,向值班主任醫(yī)師匯報了陸沉的異常舉動。
隨后,她迅速取來了紙筆,并帶著幾位身穿潔白大褂的醫(yī)師,神色匆匆地折返回到病房。
要知道,陸沉在帝都第一醫(yī)院享受的是頂級的醫(yī)療待遇,他的每一次細微變化,都牽動著整個醫(yī)療團隊的神經。
幾位醫(yī)師快速涌入病房,肅穆的氣氛瞬間彌漫開來。
他們首先做的,便是密切關注陸沉的各項生命體征,仔細查看著監(jiān)護儀上跳動的數據。
直到確認屏幕上的各項指標尚且平穩(wěn),陸沉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下來,緊蹙的眉頭也微微舒展開。
“紙筆……”
陸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虛弱卻又堅定地催促著。
他心中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每天僅僅二三十分鐘的清醒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必須爭分奪秒。
小護士不敢再耽擱,立即將紙筆輕柔地遞到陸沉手中。
陸沉顫抖著接過紙筆,指尖剛一觸碰到冰冷的筆身,一股如同電流般的劇痛瞬間從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要將他的骨髓都寸寸碾碎。
然而,強烈的求生欲望支撐著他,他要活下去,為了活下去,他必須抓住系統賦予他的續(xù)命機會,他必須寫歌,只有歌火了,他才能活下去,才能……和柳如煙坦白一切,重新生活。
難以言喻的劇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僅僅只是想要支撐著身體坐起身,這個對于常人來說輕而易舉的動作,陸沉卻仿佛在攀登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每動一下都如同酷刑加身。
他足足耗費了五分鐘的時間,才勉強從病床上坐起來,額頭早已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嘴唇因為極度的疼痛而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護士眼疾手快地拿來了可移動的小桌板,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主任醫(yī)師一眼,在得到主任醫(yī)師默許的眼神后,才輕手輕腳地將小桌板放在陸沉身前,又細致地將潔白的紙張平鋪在桌板之上。
咔咔咔——
寂靜的病房中,響起了筆尖與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顯得格外清晰。
陸沉緊咬著牙關,如同一個在戰(zhàn)場上負傷的戰(zhàn)士,用盡全身的力氣,在紙張上艱難地書寫著歌曲的旋律和歌詞。
每一個筆畫,每一個字跡,每一個跳躍的音符,都仿佛是從他靈魂深處掙扎而出,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他的胸膛之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額頭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龍般猙獰可怖,原本就蒼白的嘴唇,此刻更是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死人一般。
“主任……”
年輕的小護士再也無法忍受眼前這令人窒息的場景,她眼眶泛紅,帶著無助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的主任醫(yī)師,聲音哽咽。
“別管我……”
陸沉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打斷了小護士的求助。
見狀,主任醫(yī)師微微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他理解陸沉此刻的心情,也明白陸沉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對于一個將死之人而言,或許此刻能夠做的,就是盡力滿足他最后的愿望,讓他的人生不留遺憾,即便這個愿望在旁人看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沙沙沙——
病房內頓時變得落針可聞,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鉛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陸沉那如同破舊風箱一般,竭力壓抑著痛苦的虛弱喘息聲。
新歌的詞曲,如同涓涓細血,一點一滴地在潔白的紙張上顯現出來。
心理的痛苦,與生理的痛苦,在這一刻交織纏繞,達到了極致,仿佛要將陸沉整個人徹底撕裂。
“嘉賓……”
“分手后第一個冬季?!?/p>
“今天是星期幾?”
“偶爾會想起你?!?/p>
“你突如其來的簡訊”
“讓我措手不及。”
“愣住站在原地?!?/p>
“……………”
“感謝你特別邀請?!?/p>
“來見證你的愛情……”
“我時刻提醒自己,別逃避!”
“…………”
小護士和主任醫(yī)師的目光,不自覺地被紙張上的歌詞所吸引,當他們看清陸沉筆下寫出的內容時,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訝。
“這……”
“病人是在寫歌?”
小護士驚呼出聲,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主任醫(yī)師也同樣滿臉詫異,他與小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都已經是生命垂危之際,竟然還在堅持寫歌?!
僅僅只是看著紙上的歌詞,一種濃烈的痛苦、悲傷、迷茫的情緒便撲面而來,字里行間都透露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仿佛有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心口,讓人喘不過氣。
再聯想到病房外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以及陸沉此刻蒼白如雪的嘴唇,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兩人的心間悄然滋生。
“我流盡所有回憶?!?/p>
“來慶祝你的婚禮?!?/p>
“卻始終沒有勇氣,祝福你?!?/p>
“………”
“至少我還能夠成為那個?!?/p>
“見證你們愛情的嘉賓?!?/p>
“遇見你的他真的好幸運?!?/p>
“但愿他會比我更愛你?!?/p>
“………”
“作詞……陸沉,作曲……陸沉?!?/p>
陸沉緊緊握著手中的筆,他的身體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神經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哀鳴,但他依然咬緊牙關,憑借著驚人的毅力,在歌曲的末尾,顫抖著寫下了最后一行字:
“秦遠,七天內,唱火這首歌?!?/p>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陸沉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直緊繃的弦終于斷裂,他手中的筆無力地滑落,整個人如同破敗的布偶一般,虛脫地癱倒在病床上,在無盡的劇痛侵襲之下,徹底失去了意識,暈死過去。
“快……”
“檢查病人生命體征!”
主任醫(yī)師立刻回過神來,急聲命令道。
小護士也迅速行動起來,兩人默契配合,熟練地操控著連接在陸沉身上的各種冰冷的醫(yī)療管線和儀器,緊張地忙碌著,密切關注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據變化。
直到監(jiān)護儀上顯示,陸沉的生命體征暫時恢復平穩(wěn),沒有繼續(xù)惡化的跡象,兩顆懸著的心才終于稍稍放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個,應該是要給病人朋友的?!?/p>
忙碌過后,小護士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張寫滿歌詞的紙張,輕聲說道。
“嗯,你先拿著吧,等病人朋友來了,交給他?!?/p>
主任醫(yī)師疲憊地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語氣沉重地說道:“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估計最多也就剩下一個月的生命了,在這最后的日子里,只要是病人提出的合理需求,我們都盡量滿足,我去配藥房看看,有什么突發(fā)情況,立馬叫我。”
“好的,主任?!?/p>
小護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為了陸沉的病情,醫(yī)院組建了一個由十七八位頂級專家組成的醫(yī)療團隊,日夜輪流值守,密切關注著他的病情變化。
只是為了不給病人造成壓迫感,平時病房里不會有太多人,通常只有一位小護士在病房內值班,而其他的專家則在隔壁的觀察室待命,通過各種精密儀器,時刻分析著陸沉的生命體征數據,以便在第一時間應對可能出現的緊急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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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小時之后,暮色四合,漫天飛雪愈發(fā)肆虐。
身穿黑色長款大衣的秦遠,頂著凜冽的寒風,冒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匆匆趕到了帝都第一醫(yī)院。
他一路焦急地打聽著陸沉的病房所在,最終來到了陸沉所在的專屬樓層。
在與值班主任醫(yī)師核對過身份信息之后,秦遠這才被引領著,快步走向陸沉的病房。
“病人在休息,請不要打擾病人,保持安靜,可以嗎?”
主任醫(yī)師放緩腳步,輕聲叮囑道。
“好,好的?!?/p>
秦遠一邊快步跟隨著主任醫(yī)師,一邊眉頭緊鎖,語氣焦灼地問道:“醫(yī)生,陸沉他……到底怎么了?情況很嚴重嗎?”
“嗯?”
主任醫(yī)師挑了挑眉,略帶疑惑地看了秦遠一眼,反問道:“你不是病人家屬吧?”
“嗯,不是家屬,算是……同事吧?!?/p>
秦遠應了一聲,心情愈發(fā)沉重。
“骨癌?!?/p>
主任醫(yī)師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惋惜:“骨癌晚期,才二十七歲,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卻……唉,命運弄人啊,最多也就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吧,現在每天只有半小時左右的清醒時間,有什么話想對病人說的,可以寫下來留言,等病人清醒了,我們會轉交給他的?!?/p>
咔嚓?。?!
主任醫(yī)師的話語,如同晴天霹靂,瞬間在秦遠的心頭炸響,震得他耳膜嗡鳴,大腦一片空白。
骨癌?!
陸沉竟然得了骨癌?!
“什么時候的事?!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遠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急切地追問道。
“在這家醫(yī)院住院已經一年多了?!?/p>
主任醫(yī)師搖了搖頭,語氣低沉地說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從最初還能勉強下床活動,到后來只能臥床不起,再到現在每天只有短暫的清醒時間……唉,這操蛋的命運,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年輕人。”
“……”
秦遠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一股難以抑制的悲痛涌上心頭,胸腔之中仿佛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一年!
整整一年!
一年之前,不正是陸沉和柳如煙分手的時間嗎?
難道說……
陸沉這個被全網口誅筆伐,被無數人唾罵的“渣男”,這個被柳如煙恨之入骨的“負心漢”……
其實……其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秦遠不敢再繼續(xù)往下想,他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被主任醫(yī)師帶到了病房門口,隔著明亮的玻璃窗,秦遠看到了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的陸沉,身上穿著寬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顯得異常單薄。
與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fā)、才華橫溢、魅力四射的音樂才子截然不同,眼前的陸沉形容枯槁,憔悴至極,瘦削得如同骷髏一般,原本充滿光澤的頭發(fā)也已經全部脫落,光禿禿的頭頂顯得格外刺眼,嘴唇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都籠罩著一股濃濃的病態(tài)和死氣。
“要進去看看病人嗎?”
主任醫(yī)師輕聲問道。
“不……不了,我……不進去了?!?/p>
秦遠的嘴唇也在微微顫抖,眼眶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奪眶而出,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他怕,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他怕自己會崩潰。
“嗯,不進去也好?!?/p>
主任醫(yī)師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搖了搖頭,語氣緩和地說道:“對了,病人給你留了一張字條,好像是一首歌,你看看吧?!?/p>
“好!謝謝醫(yī)生,謝謝您!”
秦遠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忙用力點頭,聲音哽咽地說道。
片刻之后,主任醫(yī)師拿著陸沉寫下的歌譜,從病房里走了出來,神色復雜地遞給了秦遠。
秦遠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當他看到紙上那首名為《嘉賓》的歌曲時,眼眶瞬間變得更加濕潤,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般,止不住地往下掉,胸腔中更是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慟。
操他媽的!
賊老天!
當看完整首歌詞的那一刻,秦遠已經百分之百地確定,陸沉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和柳如煙分手,之所以會背負“渣男”的罵名,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陸沉為了不拖累柳如煙,為了讓柳如煙能夠幸福,選擇了隱瞞自己身患絕癥的事實,毅然決然地以一個“渣男”的身份,從柳如煙的世界里,黯然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