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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去拿戶口本的時候,我爸突然紅光滿面地告訴我,裴家同意我嫁給裴嶼了,還催我們立刻辦婚禮,就當是給裴嶼沖喜。
我罵了句有病,就被他收走手機關了禁閉。
被關過無數(shù)次,開鎖這事我駕輕就熟。
半夜我偷了戶口本,找到手機,看到十幾個裴川的未接來電和他發(fā)來的短信。
【阿嶼病危,快來醫(yī)院!】
我急匆匆往醫(yī)院趕。
結(jié)果剛出門就被一棒子打暈了。
醒來時,我被關在一間黑屋子里。
我大喊救命。
之后是長達一整晚的噩夢。
我無數(shù)次痛得快要死去,又咬著牙狠狠地告訴自己要活下來,親手宰了這些畜生。
裴川找到我時,臉上的表情我大概永遠都忘不了。
他向來溫潤如玉,從容不迫,我從未看見過那樣強烈的痛苦悲傷和憤怒出現(xiàn)在他臉上,好像下一秒他就會被爆裂的情緒撕碎。
我一下忘了自己有多痛。
我拼命想抱抱他,告訴他我沒事,我會好起來,害我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可我的嗓子完全啞了,什么也說不出來。
去醫(yī)院的路上,他把我抱得很緊,渾身都在抖,無聲的眼淚浸滿了我的頭發(fā)。
我太心疼他了,我好擔心他會崩潰。
干啞的嗓子醞釀了好久,剛想對他說我不疼。
卻驟然看見車窗外疾馳而來的貨車!
我只來得及護住他的頭,巨大的撞擊就掀翻了我們。
天旋地轉(zhuǎn),我最后看到的是裴川那雙清澈而悲傷的眼……
那我是最后一次看到那雙眼睛。
等我醒來,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以后了。
裴川已經(jīng)變成了墓碑下的一捧灰。
他的心臟,被裝進了裴嶼的胸腔。
裴嶼握著我的手,輕輕嘆息。
「要不是著急你們要結(jié)婚的事,我的病也不會惡化得這么快。」
「聽禾,是你的錯。」
「你本來就該是我的,是你背叛了我,才害死了裴川。」
「你要留在我身邊,好好贖罪……」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甩開他的沖動。
我低著頭,緊緊咬著唇,慢慢地,順從地靠進他懷里。
他憐惜又貪婪地撫摸我的頭發(fā),輕輕吻在我的鬢角。
不斷告訴我:「聽禾,你是我的了?!?/p>
我掩住滿腔仇恨,在他懷里流干了眼淚,發(fā)誓要報仇。
后來,利用裴嶼對我的感情,借著裴川教給我的手段經(jīng)驗和人脈,我成功報復了裴家。
看似我是勝利者,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內(nèi)心早就垮了。
如果不是把裴嶼綁在身邊,拼命從他身上尋找裴川的影子,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夢太黑,我一直在哭。
我好累好痛,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裴川忽然出現(xiàn)在黑暗中,身體泛著柔光,還是那副溫柔可親的模樣。
他輕輕地環(huán)住我,對我說:「念念,這些年,辛苦你了?!?/p>
「我來接你了。」
「念念……」
「聽禾!宋聽禾!」
我被一股大力搖醒。
睜開眼,裴川的臉近在咫尺。
不,是裴嶼。
他蹙眉凝視著我,眼中有一閃即逝的擔憂。
「你怎么了?剛剛我怎么都叫不醒你。」
我怔怔看了他一會兒,手指動了動想去觸碰他的臉,又生生忍住了,啞著嗓子問:「幾點了?」
「一點半?!?/p>
我起身,推開他。
「走吧,民政局要上班了?!?/p>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什么。
猶豫半晌,又松開手掌。
終究什么也沒說出口。
離婚的流程走得很快。
簽完字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胃里隱隱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許多,心情也變得暢快。
裴嶼一直緊緊盯著我,像是生怕我反悔。
簽字的時候他停頓了幾秒。
我甚至還能開他玩笑:「怎么?忘記名字怎么寫了?」
他抿抿唇,快速簽完了。
拿到離婚證,我胸口突然一陣惡心,去洗手間干嘔了幾聲。
不知道是胃在鬧還是孩子在鬧。
出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裴嶼居然還沒走。
他靠墻看我,沉聲問:「你怎么了?」
我聳聳肩:「吃壞肚子吧?!?/p>
然后給他發(fā)了個號碼。
「這是我的助理小聶,她會全權(quán)負責裴氏的移交,你有事直接跟她聯(lián)系。」
然后我點進他的頭像,按下刪除鍵。
「以后,就再也不見了?!?/p>
他怔了怔,看我的眼神有些茫然。
有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裴嶼。
還沒沾上欲望和仇恨,眼中滿是清澈和愚蠢。
終究,誰也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我朝他擺擺手:「走了?!?/p>
剛邁出大門,我聽到裴嶼喊了我一聲。
「宋聽禾!」
「你到底……怎么了?」
外面陽光正好,灑在我臉上暖暖的。
我沒有回頭,帶著裴川匯入江城擁擠的車流,散落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