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無玉去?”謝時安不可置信。
“槐水鎮(zhèn)到處都是走尸,你讓他去,裴子淮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謝時安非常不認同裴子淮的做法,大聲嚷道,胸口劇烈起伏。
“周厭是周家二子,他靈力不低,對付走尸未嘗不可,你保護太過,適得其反?!迸嶙踊雌届o說道。
“裴子淮,我不能讓周厭出事,你讓他回來……求你了?!敝x時安語氣軟道。
“謝時安你護的了他一時,那日后呢?你想過沒有,槐水鎮(zhèn)此行為的不止是除邪祟,對宗門子弟而言是一種搓磨。”裴子淮并未應答謝時安的請求,對他說道。
裴子淮話中有理,謝時安沉默良久,眉宇舒展開來,承認道:“子淮弟弟,你說的對,是我想錯了。”
“嗯。”
“我真能活?”謝時安問道。
話語轉換太快,裴子淮面上無言,心里倍感疲憊,霄吟放在身側,抬手揉揉鼓脹眉心,多年情緒浮動平穩(wěn),近日來厚臉皮的反復撩撥橫跳就罷了,被困廟中不想著另尋他法解救自身于水火,一心尋死。
“子淮弟弟,睡著了?”裴子淮許久未說話謝時安又問。
“你不是一心求死嗎?問太多無用?!迸嶙踊吹馈?/p>
謝時安道:“別這么說嘛,你認真聽我跟你狡辯,呃,不是,是說道,王家對我如此不滿,王利愛狂吠,千手觀音又被我困在此地,換做任何人都會選擇犧牲一人,保全他們性命?!?/p>
裴子淮抬眼嗆他道:“大殿上放下狠話的又是誰?”
謝時安一噎,裴子淮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愛斤斤計較了,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啊。
只得厚著臉皮道:“我,是我?!?/p>
裴子淮斜他一眼起身說道:“你不應出言頂撞王家主?!?/p>
“子淮弟弟,莫要惹我氣惱,這點我問心并無做錯,真要說你當時不也撇下我了?!敝x時安道。
裴子淮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應在大殿上頂撞,出了大殿,王家主不能拿你怎樣,王家弟子且聽你調遣?!?/p>
“那時你在那不走,可是為了我?”謝時安想到什么脫口就問。
裴子淮并未選擇回答,反而掠過謝時安的疑問。
“你不說我也明白,這么久以來的相處在你心里還是有我的,不說多,朋友之間的一星半點。”謝時安高興喃喃道。
他們都錯怪裴子淮了。
裴子淮擦過謝時安湊近探查觀音底座上形態(tài)各異的頭骨,密密麻麻,骨齡大小與鎮(zhèn)中另一端百姓丟失的頭顱基本吻合。
謝時安周厭走后他同王家子弟御劍而行,到槐水鎮(zhèn)后分為兩撥人,分開探查,王利帶著師兄弟直行,裴子淮王剛從側邊前行,發(fā)現(xiàn)幻境覆蓋不廣,迷惑的假象限于中部。
側面一路探查,裴子淮王剛眉頭緊鎖,不曾松開,一路上無數(shù)個無頭百姓與他們打招呼,男女老少皆有,不難猜出幻境可以還原百姓動作樣貌,卻限于身體完好并無殘缺的情況下。
“頭顱數(shù)量不對?!迸嶙踊赐T诠┳狼八妓髟S久忽然開口道。
“嗯?”
“王師兄同我在槐水鎮(zhèn)一側發(fā)現(xiàn)數(shù)名無頭百姓,并能開口說話,詭異至極?!?/p>
“觀音蓮座上的頭……”謝時安神色嚴肅留出下文,等裴子淮接。
“嗯,正如你所想。”裴子淮道。
剛裴子淮說頭顱數(shù)量不對,謝時安心中閃過無數(shù)猜想,吸食血液,割人頭顱,制造幻境……如果這些事情都是千手觀音所為,那鬼槐和赤明呢,它們做了什么……不對?。?!
“子淮弟弟,我或許弄錯了一件事,從頭至尾都錯了,進入觀音廟我便認為幻境走尸,是觀音像所為,實際上并非如此?!敝x時安雖然不能動,眼中神情無比認真嚴肅。
裴子淮聽他說話神情專注。
“赤明、觀音、門口的槐樹不知你沒有沒有注意到,我懷疑赤明從一開始就沒出過槐水鎮(zhèn)?!?/p>
“所猜不錯,事情就麻煩了,江逐宗的王知早成了赤明所控制的走尸,故意設計王家主離開,千方百計引我們來此,修為不夠的弟子們終將成為他的血囊,靈血可比尋常百姓要珍貴的多?!敝x時安眼神凌厲,所說讓人涼意灌頂。
裴子淮靠近觀音像,看一眼謝時安。
謝時安寬慰道:“我無事,你只管做。”
裴子淮用手中劍柄輕輕敲擊觀音像身,響應聲刺耳,外部受力里頭有東西發(fā)出碰撞,悶悶作響,金身作像一般內空,身像內里有疑。
金身敲擊那處竟然與謝時安相連,猛的一陣巨痛襲來,呲牙咧嘴對裴子淮笑。
裴子淮三兩步到謝時安身前,擰眉不悅。
“哈哈,還挺疼的?!敝x時安道。
裴子淮拿他沒辦法,深深嘆了口氣說道:“謝知,以后不許說謊?!?/p>
謝時安嘟嘟囔囔:“我也沒說謊啊,哪里知道會疼……”
裴子淮瞥他一眼,謝時安轉變之快說道:“以后肯定不說謊了,我發(fā)四?!?/p>
謝時安定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說都沒說對。
“你我猜測無異,觀音金身藏余下百姓頭顱,廟里怨氣郁結,匯聚一點,欲要奪你肉身,日后行事還敢這般莽撞?”裴子淮冷冷道。
“別罵了子淮弟弟,真知道錯了,日后保管老老實實,安分守己?!敝x時安老實道。
又騙,謝時安三個字就是個不會老實安分的。
裴子淮覺得觀音金身長度過于異常,和謝時安當時所想一致,打算抬頭一探,謝時安急了,大叫:“子淮弟弟!別抬頭!”
裴子淮半仰一頓,謝時安急切說道:“觀音金身有問題,雙目萬不可對視,不然你會同我一樣,牽連全身不得動彈?!?/p>
“剜去它雙眼,毀它金身塑像,如何?”裴子淮道。
“正有此意?!敝x時安接他話。
兩人對話故意,不出所料裝死的塑像活了一般,身后無數(shù)雙手瘋狂蠕動,廟內一陣劇烈搖晃,謝時安險些站不穩(wěn),裴子淮扶他一把。
裴子淮不能與他雙目直視,他謝時安可以,瞪它道:“赤明你還想裝到什么時候?!?/p>
話音一落,觀音像眼眶內眼珠微轉,鼻子下金唇張開,嗓音低啞道:“你怎知我藏于千手觀音內?”
謝時安對著赤明展開惡劣一笑:“我們詐你的,刺激不?”
赤明瞪他,謝時安說道:“多虧了你,要不是你這么快暴露自己,我們還真摸不清鎮(zhèn)中諸多秘密?!?/p>
“你什么意思!”赤明道。
謝時安在赤明訝異的眼神中身體變了個姿勢,活動僵住的手腕酸軟的脖頸,大幅度扭動身體,一陣,仰頭對赤明露出絲絲笑意,他說道:“別急,我們慢慢說,好讓你死個明白?!?/p>
打從一開始謝時安對槐水鎮(zhèn)幻境就存疑,裴家不可能讓他們這群小輩去完成一個威脅到性命的事,這點本身就很古怪,按謝時安的話來說純粹是他們自己嚇自己。
大殿上王知所說句句屬實,卻也半真半假,幻境是不會傷害他們,攝取欲念妄想為食是真,阿婆突然要殺謝時安并不真切,這事要說全賴他自個兒。
見到阿婆頻頻想起阿婆死前模樣,想到阿婆成為鬼尸后會不會對他們下殺手,心中所想幻像成真,這才是為什么阿婆殺他周厭無法察覺的真相。
王知成為赤明控制的鬼尸,他們是如何發(fā)覺的?
怪就怪赤明這個家伙沒腦子,王知在王起走后槐水鎮(zhèn)出事怎么可能沒親自來過,記憶是真,手法拙劣。
若是真的王知告知他們的應該是:槐水鎮(zhèn)幻境攝取欲念為食,務必多加小心。
這也就罷了,偏偏又告訴他們赤明往東南方向逃竄,這么著急將王家主引開,想必許久未進食,好不容易有自尋死路送上門的自然迫不及待了。
巧的是大殿上王起說的話自私自利,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一心要讓他們給他兒子當墊腳石。
索性謝時安將計就計來一出目無尊長的爭吵,與周厭獨自離開,王知必然傳達給赤明。
而后種種疑點,在看見觀音廟時心中疑惑再次有了答案,那時謝時安眼前閃過一抹金就猜測廟里供奉的是赤明,看到塑像后更加確信,觀音就是赤明所化。
金身不亮反暗,暗的能是什么,自然是一個個無辜百姓身上榨取的血液澆灌而成,瞧了令人雙目刺痛不已。
謝時安為了給赤明一點教訓,故意讓周厭用火符灼燒金身,不是很喜歡抽取百姓血液嗎,那就趁它不能暴露之際讓它嘗嘗它加在百姓身上的痛苦。
“燒你時,觀音下露出的頭顱,我恨不能立馬將你千刀萬剮?!敝x時安說道。
“知道我為什么不直接動手嗎?”謝時安問它。
謝時安沒給赤明開口的機會直接道:“我還有一些事情不明白,我得等你自己主動現(xiàn)身?!?/p>
“王利也是無腦,一來偏要與我吵,與我爭,那就同他吵個痛快,我要其他人都看著,讓他們以為我氣瘋了,好故意將他拖進廟內看清觀音像一半真身,逼得你不得不出手將我困于廟中,以求自保?!敝x時安說完瞥一眼赤明道。
高處存留于金身內部的赤明,觀音面貌給謝時安氣的變化詭異,似笑非笑,巨大的金眼陰毒的目光狠狠穿透謝時安。
“不要急著生氣,我還沒有說完?!敝x時安繼續(xù)道。
謝時安對阿生的到來一直存疑,直到他聽見王家弟子那群人說他們來時槐水鎮(zhèn)的百姓告訴他們觀音廟是庇佑鎮(zhèn)子的地方。
謝時安了然,他銳利的目光仰視赤明,兩人對望空氣凝滯:“那刻起所有的事情便通了,鎮(zhèn)子里百姓供奉庇佑百姓的根本就不是你所化的什么觀音,金身不過是你蓄意偽造誘導我們的手段?!?/p>
“世人皆知,槐樹屬陰,金身生陽,正是利用這點,騙的我們更加確信槐樹才是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想引我們纏斗,你好坐享其成?!?/p>
“而百姓真正長久以來供奉庇佑他們的,是門前的那棵槐樹對與不對!阿生就是那棵槐樹所化!”謝時安死死盯著赤明,語氣堅定道。
“是你強行占了這里,虐殺百姓,逼得阿生出手,你們相互重傷對方,阿生有靈化成人形躺在廟里奄奄一息?!敝x時安說完胸口氣的起伏劇烈,眼眶發(fā)紅。
“我們來時槐樹伸出的枝葉并非要攻擊我,它是在向我們求救,枝葉上附著的絲絲鬼氣是你所為,阿生怕它的本體受傷不顧一切的沖上來,為了自保逼不得已?!?/p>
“我松開王利獨自入廟時想了許久,到底你為什么還要留著阿生一口氣,故意讓阿草來救,殺了它,槐水鎮(zhèn)徹底變成你的地界不是更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子淮弟弟出現(xiàn)告訴我,槐水鎮(zhèn)另一側的無頭百姓……”謝時安說到這,嘴唇抿了抿,壓著氣。
赤明只吃這點百姓怎么夠,它還需要更多的血液,頭顱,為它造一俱更加高大的身體,受到萬千百姓的供奉,又是食物又能供奉他的百姓越多越好,那顆槐樹不是這的生靈嗎,用它打造一個百姓還活著的幻境,吸引更多路過的百姓進來,供它食用。
事情壞就壞在赤明沒想到那群割下頭顱用來堆積金身的百姓,阿生也將他們復原了,成了身體正常的無頭百姓。
“利用阿生僅剩的靈力,利用阿生的善良,讓阿生以為這樣做能讓死去的百姓活過來,實際上都是假的,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復生,無稽之談?!敝x時安厲聲道。
謝時安戳破赤明種種,逼得赤明丑態(tài)百出,它居高向下俯視謝時安道:“那又怎樣,不出片刻你的身體馬上就是我的了,到時候殺了你身旁那個為我助長鬼氣,再出去殺了那群仙門的,我的境界必將踏入一個新的高度!你們不過螻蟻拿什么和我們鬼道相比!”
謝時安“噗呲”一笑,赤明不解,將死之人有何好笑,它對謝時安道:“你笑什么?!?/p>
謝時安拉著裴子淮坐下,裴子淮讓他坐,謝時安也不強求,隨意叉開腿一坐,開口便將赤明氣個半死,他道:“我笑你沒腦子,笑修鬼道的要都像你這樣就好了?!?/p>
赤明不服,也嗤笑道:“死到臨頭,奪取你肉身第一個便要奪取你的神魂,讓你親眼看著,你是怎么殺這些個仙門弟子!”
謝時安神情放松,悠然自得坐著:“赤明,還沒發(fā)現(xiàn)嗎,我們根本就不怕你,放出你的鬼氣,我讓你徹底死心?!闭f話間絲毫不在意赤明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