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望著手里的賣身契,林瓊?cè)A是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心痛。
她竟被親生父母給賣了,而且還是沖喜娘子。
還記得,他們一家五口剛穿越到這陌生的古代,眾志成城的想要闖出一片天地,可結(jié)果呢?
不過三載,就將她給賣了。
隨著賣身契交到手里的,還有一封訣別信。
父母在信中盡是訴說不易,二妹任性妄為與人私奔,小弟又是如何染上了賭癮,無奈才將她賣了蕓蕓,卻并未留下只言片語的關(guān)懷。
還說不日將她接回,她瞧了賣身契,分明是死契。
林瓊?cè)A想起了昨夜父母難得的慈愛,與她在月下飲茶談心。
瞧,他們只敢在她的茶中下藥,悄悄賣了她,連當面賣她都不敢,真真是虛偽至極。
握著信,待心痛過后,林瓊?cè)A擦了眼淚,木然的坐在偌大喜床上,心中一片悲涼的同時,又覺得解脫。
既是他們先放棄了這段親情,那便怨不得她冷情冷性了。
她打小就明白,在那個家里,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二妹身子嬌弱,父母總是偏心她的;小弟是男孩,是父母的心頭肉。
只有她,沒有任性的資本,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扮演著不用父母操心的乖乖女。
哪怕一家出車禍穿到了古代,也是她率先站出來,擔起了長姐的責任,靠著手藝賺錢養(yǎng)家。
門外慌亂的腳步,忽然打亂了林瓊?cè)A的思緒。
不等她有所反應(yīng),房門被人推開,雍容華貴的婦人在奴婢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只是那蒼白的臉色,著實和今日的喜事不相符。
婦人揮手,房中人盡數(shù)退了出去,她靜靜坐在林瓊?cè)A的身旁。
饒是一身喜氣的紅綢,林瓊?cè)A也感受到了婦人眼中的悲涼,起身為她倒了一杯茶。
婦人怔怔望著那盞茶,緊繃多日的情緒徹底松開,抱著她便嚎啕大哭。
“我的茗兒……茗兒啊——”
婦人聲聲入肺的哭嚎,讓林瓊?cè)A下意識挪開茶盞,隨后不覺嘆了口氣。
想來,今日的喜,是真真被沖走了。
直到婦人哭夠了,她這才放開林瓊?cè)A,急忙擦著眼淚,整理著裝。
“讓你見笑了?!?/p>
林瓊?cè)A搖了搖頭,“您來尋我,必是發(fā)生了不得了的事?!?/p>
能在此時來見她的,必是能做主的,除了她的婆婆,想不出第二人。
看著眼前溫婉的兒媳,李氏又紅了眼珠子,顫巍巍握著她的手,哽咽許久,才勉強能說話。
“我的茗兒,也就是你今日要成親的夫婿,他……他方才剛剛在天牢咽了氣?!?/p>
天牢?!
覷見林瓊?cè)A的疑惑,李氏擦了擦眼淚珠子,將這樁突發(fā)的親事娓娓道來。
此處,乃是英國公府,李翰茗乃是三房嫡子,年僅18便進士及第,入仕后更是勤懇,深得圣心,坐到了戶部左侍郎的位置,可謂是少年得意,更是國公府年輕一輩中最有出息的子孫。
本以為他會順風順水的做下去,可偏偏在前陣子的魯州賑災(zāi)一事中,李翰茗發(fā)現(xiàn)了朝中有人結(jié)黨營私,為首乃是當朝四皇子。
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李翰茗這個愣頭青,收集了各方口供證詞,呈到了御前。
此舉,惹怒了圣上,當即將李翰茗下了天牢。
本以為他在牢中吃了苦頭,會松口,奈何李翰茗是個倔的,竟在牢中向那些個囚犯訴說四皇子罪行,連帶探望囚犯的家眷也知道了。
久而久之,四皇子結(jié)黨營私的事,便借他們的口風傳揚了出去。
面對百姓們的口誅筆伐,圣上震怒,賜了李翰茗毒酒一杯。
是英國公冒著殺頭的風險,向圣上求情,為李翰茗爭取了洞房花燭夜的恩寵,只為三房留下一后。
與李翰茗有婚約的工部侍郎府,聽聞此事后,第一時間遞上了解除婚約的帖子。
英國公大怒,當即放言,肯嫁女者,聘禮千金。
奈何京城人人皆知,入英國公府便是守寡,竟無一戶人家肯嫁女。
而林父,就是在此時,將林瓊?cè)A賣到了英國公府。
沖喜的新娘子有了,奈何新郎君李翰茗不爭氣。
就在方才,英國公府去天牢接人時,李翰茗不堪酷刑的折磨,竟斷了氣。
李氏握著林瓊?cè)A的手,喪子之痛久久不能平息,沙啞著嗓子道:
“我知你是個能干的好閨女,如今茗兒去了,總不好教你在這偌大府里蹉跎著?!?/p>
“我求了婆母,為你擇了兩條路?!?/p>
說罷,從袖中拿出了幾張銀票,還有一張新的籍契單子,擺在了林瓊?cè)A的面前。
“這是五百兩銀子,還有新的籍契單子,你拿著它們,盡可遠走高飛?!?/p>
“另一條路,便是搬到城郊的莊子上,府里會養(yǎng)你至終老。”
總之,是不能繼續(xù)住在這國公府里了。
林瓊?cè)A稍一琢磨便明白,府里的人見著她,便會想到英年早逝的李翰茗,自個兒實在不是個討喜的人兒。
只一條,她剛被賣進英國公府,便拿著這筆巨款遠走高飛,心里總是過意不去的。
許是猜到了她的念頭,李氏道:“好孩子,你的秉性我是打聽過的。”
“萬福樓的掌家,慣是個機敏聰慧的,絕不可蹉跎在這高墻里?!?/p>
林瓊?cè)A一怔,“您知道萬福樓?”
萬福樓是京城內(nèi)近三年聲名鵲起的酒樓,以菜色新穎收獲了不少饕客。
打理酒樓的是位小郎君,可知情人卻明白,撐起這酒樓的,乃是位深居簡出的小娘子,便是小郎君的長姐——林瓊?cè)A。
也正是因為曉得林瓊?cè)A的底細,李氏這才敢收她入府。
說起賣她的娘家人,李氏嘆了口氣。
“你也是個苦命的,投身到了那樣的人家,不過總歸是有舍有得,那個家,你是萬萬回不去得?!?/p>
“往后,好生為自個兒盤算吧?!?/p>
李氏拿帕子壓了壓眼角的眼淚,“你也不必覺著虧欠了我們,放你離去,是茗兒臨終前的主意。”
掃了眼床鋪上的銀票和籍契單子,林瓊?cè)A涼了的心,有片刻的暖意。
素未謀面的人,尚且還知為她的將來盤算,可她相處兩世的家人,卻為了銀錢,將她賣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