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視一眼,想起臥床不起的郎君,眼底閃過不忍和擔(dān)憂。
“好吧,就讓你試一試?!鄙泶┨烨嗌律赖男P率先應(yīng)了聲。
而旁邊執(zhí)劍的那人卻有顧慮,“你如此自告奮勇,可有什么所求?”
林瓊?cè)A微挑眉梢,是個有警惕性的。
“郎君吃了我的餛飩,我才有談條件的資格,不是嗎?”
若連口湯都不喝,就提要求,太過冒失。
執(zhí)劍那人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但很快消失無形,轉(zhuǎn)身為她引路。
廚房位于二層處,方便為各層提供飯食。
大略一掃,要做餛飩的食材大差不差,只可惜是在船上,不及京中的新鮮,但缺少了一種極為重要的東西。
“麻煩二位燒些草木灰,過水濾干凈,直到水色澤黃亮清澈,再將水幫我取來?!?/p>
執(zhí)念那人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去外面燒草。
而天青色衣衫的小廝,隨意坐在板凳上,不忘自家郎君的挑剔。
“我家郎君于吃食上挑剔的很,首要便是干凈,同時也要色香味俱全……”
對方的嘮叨飄進耳里,林瓊?cè)A手里的活兒卻不停,系圍裙、洗手、剔肉,動作一氣呵成。
做鮮肉餛飩,肉是很講究的,八分瘦二分肥,這樣入口順滑,不會覺得過于膩。
肉糜剁至細微顆粒,這樣吃著有嚼頭,不至于太粉。
然后提前泡好的蔥姜花椒水,少量多次放進肉糜,攪打上勁,這樣吃著才會湯汁鮮美。
等忙活完這些,林瓊?cè)A的額上已經(jīng)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想要做一名好廚子,首先得有副好身板。
不然,菜沒做好,人先倒了,豈不滑稽。
不一會兒,執(zhí)劍那人就端了一碗水進來,林瓊?cè)A聞了聞,眸子一亮。
有了這東西,餛飩皮可就是別樣的滋味兒了。
二人在一旁看著她忙活,溫水和面,還加了顆雞蛋,最后用草木灰水兌了進去,細細揉了起來。
別看林瓊?cè)A只是個小娘子,可揉面時手臂上的肌肉線條隱約浮現(xiàn),可見并非柔弱。
天青色衣衫的小廝不禁嘖嘖出聲:“這碗餛飩做的,比咱們府上的還要麻煩。”
本以為他們府上的廚子已是講究,沒想到,一個小娘子,竟將一碗餛飩做出了花兒。
執(zhí)劍那人看了他一眼,后者立馬閉了嘴,意識到自己多話了。
他們此行乃是逃命,不可向人透露任何底細。
揉好了面,蓋上棉布,醒發(fā)一會兒,才能繼續(xù)搟皮子,林瓊?cè)A也趁著功夫,把蝦皮、蔥花、香菜、紫菜等料理干凈。
看著泡開的紫菜,林瓊?cè)A不由得眸子發(fā)亮。
“也只有在海上,才能有這樣好的紫菜?!?/p>
曬干的紫菜呈紫褐色,富有光澤,沒有雜質(zhì),泡水后吸收水分且光滑,好東西還要是在產(chǎn)地才行。
待下船時,可要向船家買一些紫菜才好。
林瓊?cè)A對穿著、住處沒什么要求,可唯獨對吃這件事上,有點子窮講究。
看到好的食材,需得買下一點,犒勞一下自個兒,不然,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眼瞧著小娘子利落的搟皮、切皮,執(zhí)劍的人眸光微微閃爍。
“小娘子有這手藝,應(yīng)是不愁在京中扎根,怎的要離京呢?”
明白這是打聽自個兒的底細,林瓊?cè)A真假摻半的應(yīng)著。
“以前在富貴人家做了幾年廚娘,如今契滿,便想著返鄉(xiāng)與家人團聚。”
說話的功夫,林瓊?cè)A手下翻花似的,一枚枚圓滾滾的鮮肉餛飩就放在了砧板上。
瞧著那模樣,瞬間喚醒了兩人的回憶。
“別說,還真像萬福樓的鮮肉餛飩哩!”
一樣都是圓滾滾的,別處的餛飩大多是元寶的樣子,只他家不一樣。
燒了水,下餛飩,臨出鍋前,再來上一勺豬油,瑩潤白胖的餛飩,就這樣出鍋了。
將海碗放在木盤上,林瓊?cè)A催促著,“餛飩就要熱乎乎的才好吃,只是此處沒有雞湯,只能用豬油增添幾分葷腥?!?/p>
“且看郎君,是否能入口吧?!?/p>
萬福樓的鮮肉餛飩,她都會提前吊上一鍋雞湯,那個滋味,能鮮到眉毛。
眼下沒了雞湯的輔佐,林瓊?cè)A的信心也沒那般足了,但餛飩本身的味道,絕對是不差。
望著在湯里上下浮沉的餛飩,天青色衣衫那人嘿嘿笑了兩聲。
“那個……我們倆自上了船也沒吃多少,能不能……能不能……”
林瓊?cè)A當即明了,笑著指向砧板,“我方才多做了些,足夠二位填飽肚子了。”
有了這話,二人雙眸一亮,忙不迭端著餛飩往樓上去了。
只盼著,自家郎君能吃口熱食,別當真一命嗚呼了。
閑來無事,林瓊?cè)A走到甲板上,揉揉胳膊,回頭恰好能看到三層盡頭的窗戶倒影。
眼看那家郎君吃了喂食的餛飩,她頓時眸光一亮,勾唇一笑。
事兒,成了!
而吃餛飩的人,絲毫未曾察覺窗外的視線,只趴在床頭,虛弱的掀起眼皮看了眼二人。
“這餛飩,哪兒來的?”
與記憶中的味道雖有相差,但已像了七八分。
微弱燭光下,男人的臉色異常慘白,哪怕臉頰瘦弱可見骨,脊背上的血痕深可見骨,卻依舊遮掩不住好顏色,是位極英俊的郎君,眉宇間倒有幾分陽剛之氣。
眼看郎君肯吃東西了,旁邊侍候的嬤嬤頓時熱淚盈眶,忙不迭將碗湊了過去。
“是劍明和清木在船上尋了位廚娘?!?/p>
“您若覺得可口,船上這幾日便讓她來做餐食,可好?”
男人搖了搖頭,“不好總麻煩人家的,你們跟著我,已是擔(dān)了殺頭的風(fēng)險,總不能再牽連旁人?!?/p>
細細嚼著餛飩,男人的眸中充滿了懷念之色,除此之外,還有幾絲不知名的情愫。
“可惜,萬福樓的吃食,此生不知能否再吃到了……”
尤其是那總在廚間忙碌的倩影,他此生,無緣相見了。
連日來的空腹,第一餐只吃了兩三個鮮肉餛飩,可對于伺候的人來說,已是天大的好消息。
肯吃東西,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男人吃了餛飩,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幾人悄悄離開了內(nèi)房,嬤嬤拉上房門,擦了擦眼角的淚,臉上是一片欣喜。
“郎君肯吃東西是好事,千萬要籠絡(luò)住做餛飩的廚娘,往后的吃食,便讓她來做?!?/p>
“還有大夫叮囑的那些飲食上的忌諱,讓她牢記在心,切莫耽擱了郎君的病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