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藥,又取了些尋常家用的膏藥和丹丸,林瓊?cè)A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等她轉(zhuǎn)過胡同口,就見一名婦人在外探頭探腦,往里張望著。
“干什么呢?”
聽到背后有人喊,婦人登時嚇了一跳。
待回頭看到林瓊?cè)A時,尷尬的理了理鬢發(fā),小心翼翼打量著她。
“那個……華兒,你不認得我了?”
“我是四嬸娘啊?!?/p>
四嬸娘?
林瓊?cè)A微微蹙眉,眼前的婦人粗布麻衣,神態(tài)滿是討好,眼神里的算計更是無可遮掩。
她只略瞧了一眼,就往院子里走去。
對于林家的關系,她尚未理清,何況,除了華兒的娘親和一雙弟妹,她可不想和其他人扯上關系。
如此,離開時才好脫身。
沒想到林瓊?cè)A能一句話不說,就這么走了,四嬸娘愣了,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見狀,林瓊?cè)A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淡漠透著幾分疑惑,讓四嬸娘更為尷尬,急忙松手。
“你離家多年,不認得我了也屬正常,我聽說你在京中……”
剛起了話頭,林瓊?cè)A的神色就不免冷了下來。
才第一次見面,就扯上了京都,還真是一點都不避諱。
不等她說完,林瓊?cè)A便徑自打斷她的話。
“我阿娘如今受了驚,還昏迷不醒,我要回去侍奉湯藥了?!?/p>
說罷,她扭頭就走。
獨留下四嬸娘一人,眼睜睜看著院門關上,孤零零的站在那兒。
過了一會兒子,四嬸娘冷笑連連,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以為自個兒是個什么東西!”
“不過是個被賣的下賤貨色,也敢跟老娘擺譜!”
“等著瞧,自有你好果子吃的!”
等到了晚飯,可有一場好戲要看呢!
四嬸娘不懷好意的哼笑兩聲,轉(zhuǎn)身就進了隔壁院兒。
林家三房、四房是挨著的,因兄弟倆年紀相仿,林老爺子就做主,將兩家的屋子建在一處,日后也好有個照應的。
可等兩個兒子都成了家,反而是矛盾越發(fā)的多。
老四媳婦仗著自家男人是家中老幺,時常挑事,還時不時的在公婆面前煽風點火。
今兒個說三嫂在家包了包子,不曾拿到老屋去;明兒個說,聽著三嫂在家罵公婆是老不死的。
一日兩日的聽著,林家公婆自然對周氏沒個好臉色,連帶一雙兒女也瞧不上。
日子久了,周氏和老四媳婦的矛盾也越發(fā)的深,二人在家能隔著墻頭罵起來。
直到林老三出了事,尸骨無存,老四媳婦更是在兩家的墻頭立了一層碎瓷片,也不知是防著誰哩!
可以說,兩家除了挨著近,這些年來是不曾說過一句話。
交情,淡的連水都比不上。
兩個孩子在家等的望眼欲穿,終于看到林瓊?cè)A拎著藥回來了,趕忙迎了上去。
“阿姐,你可算回來了!”女娃扯著林瓊?cè)A的衣角,滿眼的興奮。
反倒是男娃,有些沉默,抬頭指向里屋。
“阿娘醒了,要見你?!?/p>
這么快就醒了?
要見她,就必定是要問華兒的事兒。
想了想,林瓊?cè)A先去了屋檐下,將熬藥的碳爐支起來,又去井邊打了水,把藥熬上。
紅彤彤的炭火,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惹眼,散發(fā)著陣陣暖意。
“你們兩個看著藥,我進屋找阿娘?!?/p>
“好?!?/p>
兩個小家伙,一人一個小板凳,乖乖守在藥爐前。
進了里屋,就看到周氏靠在墻上,雙眼空洞的望向窗外。
本就蠟黃的臉,好似添了幾分的死氣。
聽著有人進屋,周氏緩緩轉(zhuǎn)過頭,在看到林瓊?cè)A的一剎那,干涸的雙眸止不住的流淚。
“我的華兒她……還好嗎?”
靜靜望著周氏枯黃的臉,林瓊?cè)A垂眸,為她調(diào)整了一下背后的枕頭,這樣能舒服一些。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要找點事做。
“死了?!?/p>
里屋是長久的寂靜,隨后,是周氏的嚎啕大哭。
她雖然料想到了,但親耳聽到女兒的死訊,還是忍不住的心痛難當。
那可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啊!
林瓊?cè)A想要伸手安慰,可又覺得自己沒立場,也只能訕訕的收回手,安靜的站在一旁。
直到周氏哭聲漸弱,皸裂的雙手擦去眼淚,她轉(zhuǎn)頭望著眼前的姑娘。
“她,是怎么死的?”
“被賊人所害?!绷汁?cè)A的話,簡單明了。
“那賊人如何了?”周氏的嗓音還在發(fā)抖。
“尚未抓到?!?/p>
……
又是一陣沉默。
“她這些年,過得可好?”
人雖不在了,但周氏牽掛大姐兒多年,總要知道這些年過的如何。
不然,就算自個兒死了下黃泉,也無顏面對大姐兒的。
“過的不錯,吃穿不愁,主子對她也寬容,沒受過什么罪。”
面對一個思女心切的阿娘,林瓊?cè)A也只能用一份善意的謊言,來全了她的念想。
“那就好……那就好……”
周氏喃喃自語著,更像是給自己一份安慰。
外面藥爐里炭火爆裂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隔了許久,周氏才抬頭望向林瓊?cè)A。
“今日多謝你的幫襯,給刀疤和買藥的銀子,我會想法子還你?!?/p>
“明日你就……”
突然鉆進來的一個小腦袋,打斷了周氏的話。
只見男娃望著兩人,“阿娘,阿姐,藥好了?!?/p>
“好?!绷汁?cè)A轉(zhuǎn)身往屋外走,撩起簾子時,回頭望了眼周氏,“一切,等您身子養(yǎng)好再說?!?/p>
便是現(xiàn)在走,她也放心不下。
從柜子里拿出湯碗,林瓊?cè)A去門外盛湯藥。
望著缺了一角的湯碗,她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這算是最全乎的碗了,便是這屋子,也是四處漏風,就連蓋的棉被也是用布頭縫縫補補了好幾處。
薄的風一吹,就能跑了。
這樣的處境,讓她如何能安心離去?
這無關乎圣母心,而是有些事,一旦插手,就不能退了。
盛了湯藥,就在林瓊?cè)A要給周氏喂藥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已然月掛西頭了,還能有誰來?
眼見沒人開門,外頭的敲門聲越發(fā)急促,叫聲也越發(fā)熱切。
“華兒!華兒!”
“爺爺奶奶來看你了,快些開門啊華兒!”
……
一聽是爺爺奶奶,兩個小家伙嚇得直往林瓊?cè)A的背后躲,兩張小臉慘白的很。
就連周氏,亦是雙眼冒火,渾身都在發(fā)抖,像是氣的。
“兩個心里只有銀子的老家伙,來了也沒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