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二天，李鈺出現(xiàn)在沈含章病房內(nèi)。
她是魏皓霆繼母，也是她法律意義上的婆婆。
一身錦衣華服、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她，與病房愁云慘霧的氛圍格格不入。
“既然流產(chǎn)了，就識相一點，簽了這份離婚協(xié)議，從魏家搬出去！”
尖酸刻薄的話語剛鉆入耳內(nèi)，一份檔案袋就被重重甩在沈含章病床前。
她蒼白著一張臉，看向李鈺:“阿姨，這是魏皓霆的意思嗎？”
李鈺一臉鄙夷：“你流產(chǎn)后，他來看過你嗎？所以，你覺得他對你會有其他意思？”
沈含章眸光微動，心底浮起鈍痛。
離開之前，李鈺再次轉(zhuǎn)頭，眼神嫌惡:“哼，就憑你，也妄想生下魏家長孫？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等病房重歸安靜后，沈含章虛弱地躺在床上，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她在腦中將剛剛那番羞辱重溫了一遍，竟無法反駁李鈺的觀點。
魏家是海城頂級豪門。
魏皓霆作為豪門獨子，坐擁千億身家，權(quán)勢地位足以在海城呼風(fēng)喚雨，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太子爺。
而她，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粒塵埃。
如若不是意外有了這個孩子，以他們之間的云泥之別，她和他今生恐怕永遠不會有交集。
一室昏暗里，她失神地盯著天花板，固執(zhí)地不讓自己流下一滴眼淚。
想起那份檔案袋，她忍著小腹傳來的隱痛，慢慢坐起身，從袋中取出離婚協(xié)議。
待看清協(xié)議上“凈身出戶”四個字時，她眼底浮起一抹屈辱。
在魏皓霆和整個魏氏家族眼中，她就是個為了錢不擇手段、妄圖母憑子貴的女人。
如今孩子沒了，她失去可以要挾他的資本，他就迫不及待要將她踢出局。
她緊咬住下唇，低下頭，濃密柔順的長發(fā)立刻遮住她清秀溫婉的臉。
他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孩子并不是她不擇手段得來的。
不過，不重要了。
她從檔案袋里拿出黑筆，干凈利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也好，她和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該讓這一切錯誤和荒唐回歸本位了。
第三天，她出院，沒有麻煩任何人，自己叫了一輛出租車，徑直奔向位于海城市中心的半山別墅御沁園。
那是魏皓霆和她的婚后居所。
但自從領(lǐng)完結(jié)婚證，他就幾乎沒出現(xiàn)過，平時只有她和兩名傭人住在那里。
見她回來，兩名傭人冷淡地向她點頭致意：“沈小姐好?！?/p>
她微微向她們頷首，隨即走上樓。
這兩名傭人是李鈺安排進來的，私下從來不稱呼她“魏太太”，看她的眼神，也總是帶著輕視，似乎是在提醒她，她不配做這里的女主人。
產(chǎn)檢那天，她本想讓她們陪她去醫(yī)院，被她們找借口拒絕了。
她將離婚協(xié)議放在主臥床頭柜，找出行李箱，將屬于自己的東西裝進去。
在這里生活了三個月，她的行李并不多。
收拾完行李，她點開微信列表，看著那個從未聯(lián)系過的頭像，眼神復(fù)雜。
幾秒鐘后，她在對話框輸入“離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簽好”幾個字，點了發(fā)送按鍵。
做完這一切，她拖著行李箱，毫不留戀地走出門去。
手機震動時，未來科技公司總裁魏皓霆正坐在劍拔弩張的會議室里，和公司新項目合作方洽談。
他神色淡漠地靠坐在辦公椅上，一身剪裁合體的高定西裝，襯得他整個人身形更加挺拔。
女職員們看著這個眉眼深邃、輪廓分明、氣質(zhì)矜貴的男人，紛紛心猿意馬。
這個男人可是海城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不知道要修幾輩子福氣，才能有幸嫁給他。
魏皓霆瞥了眼手機屏幕上那個陌生頭像，漫不經(jīng)心點開，看清內(nèi)容后，才知道這是沈含章的微信。
他輕嗤一聲，按滅手機屏幕。
……
已是深秋，一場秋雨過后，街道上鋪滿灰敗的落葉。
出租車在城郊一處老小區(qū)入口停下。
沈含章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其中一棟居民樓走去。
這是外婆的房子。
自母親去世，父親再娶之后，只有外婆一直牽掛她。
大概是太早失去媽媽的緣故，她從小性格就軟弱。
外婆怕她不被善待，在去世前，頂住來自舅舅和舅媽的壓力，執(zhí)意將這處房子留給了她。
“含章，你這孩子性子軟，受了委屈總是默默往肚子里咽。這房子雖小，卻是外婆給你的底氣。有了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永遠有地方可以回去。”
她順著印滿各種小廣告的樓道，緩緩拾級而上，然后，打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按下墻上開關(guān)。
室內(nèi)燈光亮起，那熟悉的布置令她產(chǎn)生一瞬間的錯覺，似乎外婆還在，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但一室的安靜和冷清，很快就將她拉回現(xiàn)實。
外婆早已離她遠去，所有愛她的人都已離她遠去。
小腹還在隱痛，她在沙發(fā)上蜷縮起身體，無力地拿過疊放整齊的毛毯，蓋在身上。
她用手撫著小腹，這里曾有過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雖然他來的時間不長，但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她對他充滿期待，也間接讓她對今后的人生產(chǎn)生希望。
她一度以為，自己又迎來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親人，所以用盡全力去保護他。
但因為得不到魏皓霆的重視，魏家除了奶奶之外，似乎沒有人在乎他。
她很后悔，如果不來魏家，選擇偷偷生下孩子；亦或那天產(chǎn)檢時，不去避讓從她身側(cè)走過的那個男人，不踩到瓷磚上那灘液體，她的寶寶是否會平安無事？
“寶寶，對不起，是媽媽不夠好，所以沒有福氣留下你。下輩子，你一定要為自己找一對稱職的父母?！?/p>
她輕聲呢喃道，眼角有滾燙的液體迅速滑落。
她立刻緊緊閉上眼，將眼淚逼退。
沈含章，不要哭，這些年你已經(jīng)流了太多眼淚，以后都不許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