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她將所有放回衣柜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放進(jìn)包里。
外婆依舊像往常一樣摟著她入睡，她身上干凈的肥皂香味讓沈含章莫名心安。
“含章，答應(yīng)外婆，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長大?！?/p>
“好，外婆，你也要答應(yīng)我，你要老得慢一點，等我長大，就把你接到身邊一起生活。”
第二天上午，當(dāng)沈政年的車出現(xiàn)在樓下時，外婆卻不在家。
沈政年把沈含章的行李放進(jìn)后備箱，答應(yīng)陪她等半小時。
當(dāng)他再次抬起手腕看向手表時，終于耗盡耐心：“含章，我們走吧?！?/p>
沈含章卻固執(zhí)地看向車窗外：“不，我要等外婆回來，我還沒和她告別。”
沈政年盡量維持面上和氣：“爸爸還有事，改天再送你回來看她，好不好？”
“不行，今天等不到外婆我就不走?！?/p>
她想打開車門，卻發(fā)現(xiàn)沈政年向司機使了個眼色。
隨即，司機將車門鎖好，發(fā)動車輛，準(zhǔn)備離開。
沈含章立刻抓住沈政年手臂：“爸爸，求你再等一等……”
沈政年被她吵得頭疼，面上終于現(xiàn)出不耐煩：“爸爸真的有事，你別耍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沈含章只好放棄自己的堅持。
車輛漸漸駛離外婆的住宅，駛向小鎮(zhèn)出口。
沈含章卻在車輛拐彎時，看見外婆揮著手踉踉蹌蹌地在后面追車。
她發(fā)了瘋一般去拽車門：“外婆來了，讓我下車！”
等車停下，她立刻跳下車，向外婆跑過去。
老人家大口大口喘著氣，將手中袋子遞給她：“含章，這是你最喜歡的那家油酥燒餅，外婆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差點就錯過你……”
沈含章的眼淚再次溢出眼眶。
她抱著外婆：“外婆，我會想你的，你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p>
“好，我的含章終于長大了，以后在爸爸家，和阿姨、弟弟好好相處?！?/p>
她默默點頭，將眼淚擦干。
外婆親了親她的臉蛋：“含章，受了委屈就回來，外婆永遠(yuǎn)不會不要你。”
等她上了車，外婆也追到車旁。
她透過車窗看向沈政年:“我把含章交給你了，她是雅芬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牽掛了，你千萬別讓她受委屈?！?/p>
沈政年看著老人，鄭重地點點頭。
幾個小時后，汽車來到江城。
沈政年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命司機將車開到一家商場樓下。
“含章，爸爸有點事，你等我一下。”
沈含章在車上等了半小時后，沈政年才拎著一個禮品袋返回。
不久后，汽車在一座漂亮的小洋樓前停下。
司機立刻下車，幫忙將沈含章的行李拎進(jìn)屋內(nèi)。
沈含章也跟在司機身后走入室內(nèi)。
一個年輕時尚的女人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聽見腳步聲，她慢悠悠地轉(zhuǎn)過頭來，用審視的眼光看向站在客廳入口處的沈含章。
沈含章也抬頭打量著她。
女人穿了一條紫色連衣裙，身段嫵媚妖嬈。
一頭棕色大波浪長發(fā)披散在肩頭，細(xì)長的丹鳳眼畫著暗色眼影，眼尾微微上揚，眼神冷漠陰沉，看起來難以親近。
沈含章正手足無措之時，沈政年緊隨其后走了進(jìn)來。
女人立刻站起身，臉上也切換上笑意：“這就是含章吧，阿姨經(jīng)常聽你爸爸提起你，長得真漂亮！”
沈政年牽住沈含章的手，將她帶到女人面前：“含章，這位是你鄭紅阿姨。”
沈含章怯怯地看著她：“阿姨好。”
鄭紅立刻走過來，親切地拉住她的手：“含章，快坐，別拘謹(jǐn)，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
她雖表現(xiàn)得親切熱情，卻讓沈含章心里涌起不舒服的感覺。
因為她那副女主人的姿態(tài)，像在提醒沈含章，她只是這個家的客人。
很快，樓梯上響起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一個打扮精致的男孩跑了下來。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圓柱形老婦人。
“我的小祖宗喲，你跑慢一點，別摔了?！?/p>
沈含章這才認(rèn)出來，這是她那常年住在鄉(xiāng)下，很少與她碰面的奶奶。
甚至連媽媽的葬禮，她都未曾出席。
沈政年上前抱住那個男孩，“吧唧”一聲，在他臉上親了一大口：“我的寶貝兒子，怎么玩得滿頭汗呀？”
然后，他抱著男孩走到她面前：“含章，這是你弟弟沈蘊之，今年六歲了，比你小三歲?！?/p>
沈含章不知該如何同他打招呼，只是逼自己扯出一抹笑容。
她心里涌起恨意，這個弟弟竟然六歲了。
她一直以為爸爸是在這兩年做生意賺到錢之后，才背叛媽媽的，沒想到竟然更早。
奶奶也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章，你受苦了，怎么這么瘦，以后奶奶好好給你補一補?！?/p>
想起她剛剛對沈蘊之那副親密的態(tài)度，她突然憶起，曾經(jīng)爸爸媽媽吵架時，媽媽指責(zé)奶奶的話。
“女孩怎么了？你們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就因為含章是女孩，你媽就一天都不愿意帶她，以后也別指望我孝順?biāo) ?/p>
那時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直好奇，為什么其他人的奶奶都在身邊，只有她的奶奶常年見不到人。
原來，她很早之前就來照顧她的大孫子了。
她忍住想甩開她手的沖動，禮貌地點點頭:“奶奶好！”
沈蘊之突然撒嬌道:“爸爸，你答應(yīng)要送我的生日禮物呢？”
沈政年笑著將禮品袋遞給他：“看這是什么？爸爸怎么可能忘記呢？”
沈含章想起之前他催自己離開時不耐煩的神色。
原來，他所謂的有事，只是要趕回來給自己兒子買生日禮物。
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立刻將她籠罩。
吃飯時，每個人都給沈蘊之送了禮物。
沈蘊之看著沈含章：“姐姐，你的禮物呢？”
她尷尬地?fù)项^：“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沒準(zhǔn)備?！?/p>
沈蘊之卻耍起賴來：“不行，你必須送我禮物?！?/p>
她想起外婆給她的那袋燒餅，起身去拿過來：“那我送你幾塊燒餅，好嗎？”
她打開袋子，準(zhǔn)備分幾塊給他。
他卻將袋子整個拽過去，然后，拿起一塊燒餅，嘗了一口，立刻吐出來：“咦，好難吃！”
說完，他將袋子從桌上揮了下去。
沈含章想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燒餅從袋子里滾出來，掉落在地上。
她的眼淚立刻流下來。
奶奶皺了下眉：“幾塊燒餅而已，有什么好哭的？明天讓保姆買來賠你。”
“這是外婆送我的。”
沈含章用手背抹去眼淚，蹲下身去撿燒餅。
“都臟了，扔掉好了啦?！编嵓t也不滿道。
她卻依舊蹲在地上，將燒餅一塊一塊重新裝進(jìn)袋子里。
那是愛她的人排了好久的隊為她買來的。
雖被他們視如敝屣，卻是她珍視的寶貝。
等收拾完，她抬頭看向在座的長輩。
他們面上均帶著不同程度的不悅，似乎是被她破壞了好心情。
她怯生生地看著沈政年：“爸爸，我吃飽了，可以回房休息嗎？”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隨即，保姆將她帶往二樓最西邊的臥室。
經(jīng)過樓梯轉(zhuǎn)角時，鄭紅的聲音傳來:“這就是你的好女兒！才第一天來，就給我們臉色看?！?/p>
她停了幾秒，想知道沈政年是否會為她辯白，卻只等來他的沉默。
關(guān)上門，她看著眼前夢幻美好的粉色公主房，心酸地想，沈政年應(yīng)該也想過要重新愛她的吧？
但他的愛只有那么多，大部分都給了沈蘊之，能分給她的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