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幕降臨,寒風掃過城市的街巷,冬日的寂寥彌漫在空氣中,只有巷子里一個瘦弱的身影被路燈孤獨地照著。
時眠坐在簡陋的塑料凳上彎腰洗著油膩的餐盤。
這是他來這間飯店負責后廚工作的第三個月了,好在老板和同事為人和善,工資也準時發(fā)放,所以這活臟點累點,對時眠來說問題不大。
比起前兩年的苦難,能夠活下來這件事,對當下的時眠來說已經(jīng)是上天的恩賜了。
可原本勉強平靜的日子卻被一個熟悉身影的出現(xiàn)打破。
一道陰影驟然擋住了路燈照在時眠身上的光線,錚亮的皮鞋踩踏著被油污浸得發(fā)亮的水漬,一步一步走到時眠的面前。
“別來無恙啊,眠眠?!眮碚呔痈吲R下地盯著時眠,明明喊著一個親昵的愛稱,語氣卻比寒冬臘月的冷風還要嚴寒。
時眠一陣顫抖,把洗到一半的盤子重新掉回洗碗盆里,他呼吸微窒,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不用抬頭時眠也知道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
兩年前,時眠的愛人裴寒聲在開車時發(fā)生意外沖下懸崖,從此了無音訊。
但在那么陡峭的懸崖連人帶車滾下去,也必定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而相愛的人或許是有心靈感應的,只有時眠一直堅持裴寒聲沒有死。
后來,他也確定了裴寒聲沒有死。
只是,時眠認得清自己如今的位置,只要確定裴寒聲還活著就好,他沒打算和裴寒聲破鏡重圓,也自知自己失去了資格,刻意躲得離裴寒聲越來越遠。
沒想到還是相遇了。
“怎么?現(xiàn)在都不敢看我了?是不是因為被我發(fā)現(xiàn)你狼狽的一面,感到無顏以對?”嘲諷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清晰的意識在時眠腦中漸漸沉淀,胸腔里的心臟也再度回歸沉寂。
他終于緩緩抬頭,分出波瀾不驚的視線看向面前這個意氣風發(fā)的男人。
“裴先生,我們已經(jīng)打烊了,您要用餐的話,得明天早點過來?!睍r眠把視線從裴寒聲似笑非笑的臉上挪開,繼續(xù)刷洗浸在泡沫里的盤子。
面對時眠云淡風輕的態(tài)度,裴寒聲心里的火焰愈演愈烈。
這個人在自己發(fā)生意外后,非但沒有露出半點傷心難過,還轉(zhuǎn)頭跟自己的仇人徐聽風在一起了。
要不是徐聽風在一年半前突然死了,想必這個人現(xiàn)在依舊和對方濃情蜜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伴隨著一陣聲響,洗碗盆被裴寒聲一腳踹翻了,里面有一半的陶瓷碗盤和粗糲的地面發(fā)生碰撞,瞬間破碎不堪。
濺起的泡沫水也打濕了時眠褲子上的布料,讓他感到一股錐心的寒意。
但生活的挫折早就把時眠磨得沒有了脾氣,并且,他對裴寒聲產(chǎn)生不了那種情緒。
時眠費力地從凳子上挪開,低頭默默地收拾狼藉的現(xiàn)場。
可裴寒聲似乎不解氣,他沒辦法接受來自于時眠的漠視,一把握住時眠的手臂,強迫他從地面上站起來。
時眠輕飄飄的身形因為站不穩(wěn)而趔趄了一下,裴寒聲的目光如愿地從他的臉上一寸一寸挪過,然而,在近距離看清他的臉色時,裴寒聲胸腔內(nèi)的心臟卻不由自主地發(fā)緊。
像是觸及到心里某種不為人知的情感,裴寒聲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后猛地松開了抓住時眠的那只手。
導致時眠沒有站穩(wěn),重重地摔坐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可假若時眠能夠分出視線落在裴寒聲的臉上,此刻他就能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的臉上出現(xiàn)了熟悉的表情。
是稍縱即逝的擔憂。
時眠的褲子全濕了,冷風吹過的時候,他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艱難地撐著地面勉強站了起來,然后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對裴寒聲說:“我想早點把這些碗洗完不要耽誤到其他人,裴先生要是不解氣的話,我下班之后隨便您怎么處置?!?/p>
裴寒聲拒絕的話語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在冷風吹起時眠的衣擺時,艱澀地把話收了回去。
寬大的外衣套在時眠的身上,好像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瘦削的身形根本撐不起這件正常尺碼的工作服。
“行,但我提醒你,別想從我眼皮底下溜走!你清楚我的手段!”裴寒聲在走掉之前丟給時眠這句沉聲的警告。
時眠望著裴寒聲在稀疏的月色里轉(zhuǎn)過身,地上的影子漸漸拉長,離自己越來越遠。
此時,飯店的同事聽到動靜探出頭來,問:“小時,干嘛了呢?”
時眠從恍惚中抽回神思,說話語速很慢:“沒事,有人問路呢?!?/p>
他繼續(xù)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現(xiàn)實讓他下意識地考慮賠償?shù)膯栴}。
今非昔比,時眠當下連溫飽都成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