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霧氣彌漫,整座京城天陽仿佛沐浴在一片輕紗之中。遠處鐘樓的晨鐘敲響,沉悶的鐘聲穿透薄霧,回蕩在每一個角落,喚醒這座沉睡的城市。街頭巷尾漸漸熱鬧起來,晨起的小販挑著擔子,吆喝聲此起彼伏,勾勒出一幅生機盎然的市井圖景。
洛清璃站在銅鏡前,仔細梳理著自己的裝束。她今日不再穿著男裝,而是換上了一襲湖藍色的衣裙,腰間系著銀色的絲帶,襯得腰身纖細如柳。三年的男裝生涯,讓她有些不習慣這種女子的打扮。手指拂過精致的繡花鞋,質(zhì)地柔軟,卻像在提醒她——從今往后,她將以真實的身份示人,面對這個對女子并不友好的世界。
"小姐,府尹大人派人來接您了。"丫鬟杏兒輕聲稟報,臉上難掩激動之色。自打洛清璃以女子之身獲封探花的消息傳開,整個洛府上下無不為之振奮。
"知道了。"洛清璃最后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今日是她正式赴任京城府尹助理的日子,心中難免忐忑。
踏出房門,清晨的陽光透過庭院中的老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府中下人們列隊相送,眼中滿是崇敬與期許。洛清璃的母親立于廊下,手捧一個精致的錦盒。
"清璃,這是你父親當年留下的印章,今日你初入官場,便將它帶在身上吧。"母親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方寸許大小的青玉印章,上面刻著"明德慎行"四字。
洛清璃接過印章,輕輕撫摸著冰涼的玉面,仿佛能感受到父親的氣息。她鄭重地將印章收入袖中,向母親深深一揖:"女兒一定不辱家門,不負父親期望。"
母親眼中閃爍著淚光,輕撫女兒的發(fā)絲:"去吧,愿蒼天保佑你平安順遂。"
府門外,四名身著鮮亮官服的衙役已在等候,他們身后是一輛樸素卻不失體面的青布軟轎。洛清璃在眾人的目送下,踏入轎中,簾子落下,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給了她短暫的寧靜思考的時間。
轎子穿行于京城街道,雖是清晨,街市依然熱鬧非凡。路人看到官府的轎子經(jīng)過,紛紛讓出通路,有好事者遠遠跟隨,猜測轎中是何人物。洛清璃掀開一角轎簾,窺見市井生活的百態(tài):賣糖人的老者手藝精湛,糖人栩栩如生;賣布的婦人與顧客討價還價,聲音中帶著生活的喜悅;幾個稚童在街角追逐嬉戲,笑聲清脆如銀鈴。這些都是她過去在書院苦讀時,未曾仔細觀察過的景象。
京城府衙坐落于城中心最繁華地段,高大的紅漆大門兩側(cè)是一對威武的石獅,門前的廣場足以容納千人。衙門口,兩排威風凜凜的衙役手持水火棍,昂首挺立。大門楣匾上"明鏡高懸"四個大字,筆力遒勁,如同警鐘長鳴,提醒著每一個入內(nèi)之人。
洛清璃深吸一口氣,踏出轎子,抬頭仰望這座威嚴肅穆的建筑。雖說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仍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畢竟,這里即將是她證明自己的戰(zhàn)場,也是無數(shù)人等待看她笑話的地方。
"洛大人到!"隨著一聲高喝,衙內(nèi)已有人得到消息,紛紛出來迎接。為首的是一位身著靛藍官服、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正是京城府尹蕭廷。在他身后,是府衙內(nèi)的各級官吏,從師爺?shù)綍?,足有?shù)十人之多。
蕭府尹行至洛清璃面前,拱手作揖:"下官蕭廷,恭迎洛大人上任。"雖是禮節(jié)周到,但眼中隱約可見的審視之色,卻無法完全掩飾。
"蕭府尹客氣了。"洛清璃回禮,聲音清朗堅定,"下官洛清璃,奉旨前來任職,還請多多指教。"
一時間,衙內(nèi)眾人竊竊私語,目光交織,有好奇,有驚訝,更多的是懷疑與不屑。在大衍朝建國三百余年來,從未有女子踏入這片男性主導的官場領(lǐng)地,今日卻要接受一位女子作為上司,這對許多人而言,無異于一場荒謬的鬧劇。
"諸位同僚,這位是新任府尹助理洛大人,乃今科探花,才學出眾,陛下特許其任職,望諸位同心協(xié)力,共襄盛舉。"蕭府尹的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但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卻流露出內(nèi)心的矛盾。
眾人齊聲應(yīng)和,表面恭敬,眼中卻藏不住譏誚。
蕭府尹引領(lǐng)洛清璃入內(nèi),穿過庭院,經(jīng)過幾重門戶,來到一處位于東側(cè)的院落。"這是特意為洛大人準備的公署,雖比不上主府,但也清凈寬敞,望洛大人不要嫌棄。"
院落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條。一間正房,兩間廂房,院中種著幾株翠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頗有幾分雅致。洛清璃環(huán)顧四周,心中微暖:"多謝蕭大人體恤,此處甚好。"
"洛大人初來乍到,還需時日熟悉衙門事務(wù)。這是本府的師爺陳鴻儒,博學多才,對衙門上下事務(wù)了如指掌,可助大人盡快上手。"蕭府尹指向身旁一位面色黝黑、年約五旬的瘦削老者。
陳師爺拱手行禮,面無表情,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在下陳鴻儒,見過洛大人。有何不明之處,大人盡可詢問。"
"多謝陳師爺。"洛清璃抱拳回禮,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心中卻已看透了對方的心思。
蕭府尹又向她介紹了幾位主要官員,包括主簿、錄事、典史等,每個人的態(tài)度各異,但大多保持疏離,顯然都在觀望這位破格而入的女官究竟有何能耐。介紹完畢,蕭府尹便告辭離去,留下洛清璃與陳師爺。
"洛大人,下官先帶您熟悉一下衙門布局。"陳師爺做了個請的手勢,神情略顯刻板。
洛清璃點頭,跟隨陳師爺穿行于府衙各處。陳師爺行走間講解衙門各處機構(gòu)職責,聲音平板,面無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項例行公事。經(jīng)過大堂、審訊室、牢房等處,洛清璃都仔細觀察,不時提問,顯示出超乎尋常的理解力與洞察力。
"這是檔案室,所有案卷都存放于此。"陳師爺推開一扇厚重的木門,里面是一排排高聳的木架,上面擺滿了卷宗。"每年的案件都有詳細記錄,按年份、性質(zhì)分類存放。"
洛清璃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走進檔案室,輕輕撫摸著那些泛黃的卷宗,仿佛觸摸到了案件背后的故事。"這些就是我要研習的東西,多謝陳師爺引路。"
"這畢竟是衙門重地,洛大人若要查閱,需先向下官申請,不可擅自翻閱。"陳師爺?shù)恼Z氣中帶著一絲警告。
洛清璃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中的敵意,但她并未表現(xiàn)出不滿,而是溫和地說道:"師爺所言極是,規(guī)矩自當遵守。"
陳師爺似乎對她的配合感到些許意外,臉色稍霽。帶著洛清璃繼續(xù)參觀了幾處地方后,回到了她的公署。
"洛大人,府尹大人有令,讓您先熟悉衙門事務(wù),暫不安排具體職責。這些是近期待處理的幾起小案子,大人可先行研讀。"陳師爺取出幾份卷宗,放在桌案上。
洛清璃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坊間糾紛、小偷小摸等,顯然是沒人愿意處理的瑣事。她嘴角微微一彎,并不惱怒:"有勞陳師爺了。"
陳師爺微微躬身,便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洛清璃獨自面對這個陌生而充滿敵意的環(huán)境。
待陳師爺?shù)纳碛跋г谠郝溟T口,洛清璃才松了一口氣,卸下那副一直保持的完美儀態(tài)。她輕撫案上的卷宗,喃喃自語:"就是要從這些小事做起啊。"
她拿起第一份卷宗,展開細讀。這是一起城南商鋪收到恐嚇信的案件,已有三家商鋪接連收到寫著"火燒鋪子"的威脅信,店主們惶惶不可終日,向府衙報案。然而,由于尚未發(fā)生實質(zhì)性的損害,且此類恐嚇常有,官府僅派人巡視了幾日,便不了了之。
洛清璃將卷宗中的細節(jié)反復(fù)研讀,一處處推敲,隱約感覺此事并非表面那么簡單??謬樞诺淖舟E、紙張都有可疑之處,且被威脅的三家商鋪雖業(yè)務(wù)不同,但必有某種聯(lián)系。她提筆在紙上記錄下自己的疑問和推測,決心親自調(diào)查。
正當她全神貫注之際,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位衙役匆匆走進:"洛大人,府尹大人命您即刻前往大堂議事。"
放下卷宗,洛清璃整理衣冠,邁步前往大堂。穿過回廊,遠遠便聽見大堂內(nèi)傳來一陣熱烈的討論聲。推門而入,只見蕭府尹高坐案幾之后,下首站立著數(shù)位官員,包括剛才見過的陳師爺,還有幾位面生的官員。所有人都因她的到來而轉(zhuǎn)頭望來,討論聲戛然而止。
"下官洛清璃,見過大人。"洛清璃向蕭府尹行禮。
蕭府尹微微點頭:"既已來了,就坐吧。方才我們正在討論城中近日發(fā)生的幾起盜竊案,洛大人可有見解?"
洛清璃剛坐下不久,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考校,心知這是對她的試探,但她毫不慌亂:"下官初來乍到,對案情尚不熟悉,懇請諸位同僚指教。"
站在一旁的一位年輕官員嗤笑一聲:"婦道人家,果然只會推脫。"
此言一出,幾位官員掩嘴而笑,眼中盡是輕視。
洛清璃神色不變,淡然道:"非是推脫,實為謹慎。下官以為,斷案如醫(yī)治疾病,不明癥狀便妄下診斷,豈非草菅人命?"
那年輕官員面色微變,剛要反駁,蕭府尹一抬手示意他住口:"洛大人之言有理。來人,將這幾起盜竊案的卷宗取來給洛大人過目。"
一名書吏迅速取來卷宗,呈給洛清璃。她接過卷宗,仔細翻閱。內(nèi)容記載著城中近日發(fā)生的幾起盜竊案,案犯專門盜竊富商家中的珠寶首飾,手法嫻熟,至今未能抓獲。
洛清璃迅速瀏覽完卷宗,抬頭道:"此賊必定熟悉這幾家富商的情況,且對珠寶首飾有些鑒別能力,只取真品,舍棄贗品。這幾家被盜的富商之間,是否有某些聯(lián)系?比如親朋往來,或生意上的交集?"
蕭府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洛大人思路清晰。這幾家商戶確有生意往來,但我們尚未發(fā)現(xiàn)更多聯(lián)系。"
洛清璃思索片刻:"下官斗膽請纓,愿親自調(diào)查一番。"
"哈哈!"那位年輕官員突然大笑,"一個女子,如何調(diào)查盜賊?莫非要女扮男裝,夜訪賊窩?"
其他官員也紛紛附和,言語中滿是輕蔑。甚至有人露骨地諷刺:"恐怕連街上的地痞都能嚇得花容失色。"
洛清璃對這些嘲諷置若罔聞,只是直視蕭府尹:"下官只請七日時間,若無進展,甘愿領(lǐng)罰。"
蕭府尹觀察著洛清璃的神情,沉默良久,突然一拍案幾:"好!既然洛大人有此信心,本府就給你這個機會。不過,鑒于你初來乍到,還是先從簡單些的案件做起吧。"
他從案頭取出一份卷宗,遞給身旁的書吏:"把這個案子交給洛大人處理。"
接過卷宗,洛清璃發(fā)現(xiàn)正是她剛才研讀的城南商鋪遭受恐嚇的案子。她心中了然,蕭府尹此舉既是考驗,也是保護,不愿一開始就讓她經(jīng)手太過重要的案件。
"多謝府尹大人信任。下官定當竭力而為,不負重托。"洛清璃鄭重地說道。
"此案雖小,卻關(guān)系百姓安危,洛大人切莫掉以輕心。"蕭府尹提醒道,隨后宣布散堂。
眾官員相繼離去,洛清璃卻被蕭府尹單獨留下。待其他人都走遠后,蕭府尹的表情才稍微放松:"洛大人,老夫不是輕視你的才華,而是這官場如同虎穴,步步驚心。你以女子之身入仕,已是千年未有之變局,必然有人不服,甚至暗中使絆子。老夫只能盡量護你周全,但更多的時候,還需你自己小心應(yīng)對。"
洛清璃心中一暖,深深一揖:"多謝大人提點,下官謹記于心。"
"去吧,做好你的本職。若有成效,自會得到認可。"蕭府尹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欣賞與期待。
回到公署,洛清璃再次細讀那份關(guān)于恐嚇信的卷宗。黃昏的陽光斜射入屋,為她清麗的面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院中的竹影搖曳,仿佛也在為她的思緒伴舞。她提筆在紙上畫下幾個關(guān)鍵點,然后靠在椅背上,閉目思考。
天色漸暗,公署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的衙役端著食盒走進來:"大人,這是晚膳。"
洛清璃睜開眼,微微一笑:"多謝,放在那里吧。"
衙役放下食盒,卻沒有立即離去,而是有些遲疑地站在原地。
"還有事嗎?"洛清璃問道。
"大人,小的名叫阿福,是府尹大人專門派來服侍您的。"年輕衙役臉上帶著幾分憨厚的笑容,"小的雖然地位低微,但對京城街市頗為熟悉,大人若有需要,盡可吩咐。"
洛清璃仔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他看上去二十出頭,身材精瘦,眼神清澈,沒有那種官場人常有的油滑。她點點頭:"好,阿福,今后就有勞你了。"
"大人客氣。大人工作到這么晚,還是趁熱用膳吧。"阿福熱情地揭開食盒蓋子,里面是幾樣精致的菜肴,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洛清璃這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饑腸轆轆,便放下卷宗準備用餐。"阿福,你可知道城南最近有商鋪收到恐嚇信的事情嗎?"
"知道一些。"阿福低聲道,"據(jù)說已經(jīng)有三家商鋪收到威脅,都是些做大生意的富戶。坊間傳言可能是競爭對手所為,也有人說是地痞流氓敲詐勒索。不過,這種事衙門一般不太放在心上,畢竟沒有實際損失。"
"他們有向衙門求助嗎?"洛清璃一邊用膳,一邊詢問。
"求助過,但官府只派了幾個衙役巡視了兩天,沒什么效果,就不了了之了。"阿福回答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洛清璃邊吃邊思考,突然問道:"這三家商鋪的位置遠近如何?"
"都在城南,但并不相鄰。"阿福想了想,"分別在南市的東、西、南三個方向,相距都有幾條街。"
"有意思。"洛清璃輕聲道,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明日一早,你陪我去這三家商鋪走訪一趟。"
"遵命。"阿福恭敬地應(yīng)道,心中暗暗驚訝這位女官的雷厲風行。
用完晚膳,洛清璃繼續(xù)研讀卷宗,直到夜深人靜。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星光點點,照耀著這座繁華的京城。在這個男性主導的官場中,她將如何證明自己,展現(xiàn)女子的才華與智慧?明日的調(diào)查,會是一個開始,也是一次挑戰(zhàn)。
她合上卷宗,輕撫父親留下的印章,仿佛能從中汲取無窮的力量。"明德慎行",父親的教誨將永遠指引著她前行的方向。
初入官場,暗流涌動。洛清璃深知,要在這個充滿荊棘的道路上走得穩(wěn)健,唯有靠過人的才智和堅定的意志。她望向窗外的明月,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這只是開始,她定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女子之才,不讓須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