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手心里嬌養(yǎng)了十幾年的孩子,不是我親生的。而她的爹娘,
正是害我親生女兒流落在外的罪魁禍首。奶娘的孩子在我家養(yǎng)尊處優(yōu),性子驕橫跋扈。
我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在貧窮農(nóng)家被人磋磨。我想將女兒帶回府里,
卻遭到相公孩子們的反對。笑話,作為大齊國最尊貴的長公主,還能被你們給拿捏不成?
“和離!現(xiàn)在立刻從我的公主府里滾出去。”1“夫人,買點桃子吧,我親手摘的,
保證又大又甜?!鼻由穆曇繇懫?,
一雙臟兮兮的小手捧著一個紅艷艷的桃子送到了我眼前。我的目光從她遍布傷痕的手,
移到那打了補丁還不合身的衣服上,最后移到滿是污跡的小臉上。她臉上都是灰塵,
似乎剛在地上滾了一圈,幾乎看不出來容貌,但一雙大眼睛很是明亮,
里面似乎盛了滿天繁星。我心頭猛的一顫,落下淚來。不知道為何,
我就是很想問她:“你是江音嗎?”那孩子歪了歪腦袋,
很是好奇:“夫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孩子,我的孩子!”我再也忍不住,
抱住她放聲痛哭。江音渾身僵硬,明顯是被嚇到了,卻沒有把我給推開。
她舉起小手想安撫我,但又怕把我身上的衣服弄臟,又畏縮著把手給放了回去。
丫鬟們被我的樣子給嚇壞了,她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想把我從江音身上拉開,
卻又不敢上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后,我拉過江音的手,
用盡量溫柔的語氣問她:“好孩子,你愿意跟我回家嗎?”江音大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
她搖搖頭:“不行的夫人,我還得賣桃子,弟弟還等著我掙了錢回去給他買雞腿呢。
我要是回家太晚,爹娘該生氣了?!闭f到爹娘,她明顯的瑟縮了一下,
帶著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恐懼。跟著我多年的心腹,不用交代,立馬就隱入了人群。
我拉住江音的手輕輕摩挲,心疼又內(nèi)疚:“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這么多年讓你受苦了,
對不起,是娘來晚了。”江音聽到我這話,并沒有很欣喜,
有些手足無措道:“夫人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過是個小村姑,
怎么能是天仙般的您的孩子呢?!钡詈蠼暨€是跟我回了家。
因為心腹把她的養(yǎng)父母帶了過來。兩人被拎過來的時候,嘴里不停喊著饒命。一見到我,
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惶恐地道:“夫人饒命啊,要是這死丫頭有哪里驚擾到貴人,
您只管打殺了去,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薄暗?,你們不要我了嗎?”江音臉色蒼白,
小小的身軀顫抖著,不明白為什么明明自己都已經(jīng)那么聽話了,卻還要被父母拋棄。
那對夫婦卻堅信是江音沖撞了我,問都不問一聲,爬起來就要給她一巴掌,
被護衛(wèi)眼疾手快的攔住。那村婦大聲怒罵起來:“你個賠錢貨,
當初老娘就不應該把你給撿回來,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快給貴人道歉啊,
如果他們不原諒你,你就去以死謝罪,你真的想一大家子人都被你給害死嗎?
”江音垂著頭不說話,眼淚一滴一滴砸到地上,消失在塵土里?!胺潘?!”我再也忍不住,
怒聲呵斥:“哪里來的大膽刁民,竟敢如此折辱皇家血脈,還不快拖下去依法處置。
”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也趕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著跪在了地上,生怕慢一點就會遷怒到他們。
兩人被拖下去的時候,哭喊著讓江音看在往昔撫養(yǎng)她長大的情份上,救救他們。
我捂住江音的耳朵,把她帶上了馬車。江音一直沒說話,抱著雙腿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我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消化接受這一切,便沒有出聲打擾她,
自己也安靜的思索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2今天是我每月一次去護國寺上香的日子。
在寺里靜心誦經(jīng)到下午,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團白影在我眼前閃過,它的速度雖然快,
但還是讓我看清,正是我前幾年養(yǎng)的貍奴。我是在城外林子撿到它的,發(fā)現(xiàn)的時候,
它奄奄一息,身上的皮毛焦黑,好像被雷給劈了一樣。把它帶回去好生照顧了許久,
才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樣子。這是一個白花花的小團子,只在前爪有一撮銅錢大的紅毛,
所以我叫它小梅花。小梅花傷好了之后活潑可愛,府里每個人都喜歡逗弄它,包括嫣兒。
只是嫣兒手重,每次都把小梅花欺負的喵嗚亂叫,還有幾次更是把它弄的傷痕累累。
我盡量避免嫣兒與小梅花相處。但她還是在我出門的時候,把小梅花給弄丟了。
為此我還狠狠的罰了她一次。想到這,我加快了步伐,跟著那團白影跑到了后山竹林里。
等回過神時,丫鬟婆子們以及那團白影都不見了蹤影。唯有前面站著一個身著白衣,
仙風道骨的女子?!肮鳎銇砹?。”不顧我探究的目光,
她微笑著遞過來一本書:“我這里有一個話本子,是專門給您帶的,我想公主一定會喜歡。
”我的防備心一向很重,只是面對眼前這女子時,從心底里傳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讓我忍不住想親近。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接過,卻在下一瞬間猛然怔住。她那雪白的手臂上,
赫然一個紅色胎記。一個不可言說的念頭涌上我的心頭。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我問道:“姑娘可否見到一只雪白的貍奴從這跑過去?”那女子淡淡一笑:“承蒙公主掛念,
小梅花她很好?!庇酗L吹來迷了我的眼。再睜眼的時候,哪里還有什么女子?
只是手里的話本子提醒我這一切都不是夢。坐在回去的馬車上,我心神不寧,
索性拿出話本子看了起來。這個故事生動形象,我卻手腳冰涼,
因為它真實到像是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故事說有位公主生產(chǎn)的時候,府里奶娘生出歹心,
將自己出生沒多久的女兒與公主的孩子調(diào)換了。
奶娘的孩子趙寧嫣在公主府嬌生慣養(yǎng)了十四年,要什么有什么。而江音,
明明是公主的親生女兒,卻被賣到了貧窮農(nóng)家,養(yǎng)父母對她動輒打罵,
小小年紀就遭受了多重苦難。機緣巧合下,江音回到了公主府。
可她親生父母以及兄長都偏疼趙寧嫣,對江音這個從小就離開爹娘的可憐女孩不聞不問。
江音前十四年受盡了身體上的痛苦,又在回到公主府后,受盡了心靈上的痛苦。
最終她郁結(jié)于心,殞于二八年華。最后一個字看完,我雙手顫抖,話本啪嗒一聲,
掉到了轎廂里。我的女兒她,就叫趙寧嫣。小梅花費盡心思把這個話本送給我,
真的是巧合嗎?我勉強穩(wěn)住了心神,招來暗衛(wèi)去調(diào)查幾年前已經(jīng)離開的奶娘的去向。
交代完事情后,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索性下車透口氣。剛走沒幾步,
就有幾個小乞丐圍著我乞討。許是血緣關(guān)系糾纏,我一眼就認出來,
最后面那個賣桃子的女童就是我的親生女兒。3到了公主府,回憶戛然而止。
我想牽著江音下馬車,卻被她躲了去,別別扭扭地小聲道:“您先別碰我,我身上臟。
”這句話像根針,扎的我心口密密麻麻的疼著。我蹲下去,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音音,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迷茫的搖頭,訥訥說不知道。我摸著她的小臉,
告訴她:“我是大齊國最尊貴的長公主,而你是我唯一的女兒,
從今以后普天之下沒有人能欺負你,記住了嗎?”江音呆愣的點了點頭,
最后還是忍不住地問我:“您真的是我娘嗎?”我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
緊緊包裹著:“我知道你可能一時接受不了,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叫我娘親為止。
”江音這次沒再拒絕我,任由我牽著她進了府。一路走來,江音吃驚的瞪大了雙眼,
嘴張的都能塞下一個雞蛋。我看著又好笑又心酸,
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彌補她這么多年缺失的愛?!澳?,你回來啦?!眲偟秸龔d,
趙寧嫣就快步跑了過來。她穿的是綾羅綢緞,頭上珠翠環(huán)繞,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像一只高傲又漂亮的小孔雀。趙寧嫣像往常一樣,往我懷里撲去。以前我會接住她,
然后寵溺地說她不知道羞,這么大了還黏著母親,最后再拿出從外面給她帶的糕點。
只是這一次,我避開了她。趙寧嫣撲了個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看到我手里什么都沒拿時,不滿的情緒達到了頂峰。她撅著嘴,手上使勁擰著帕子:“娘,
我不是說了讓您回來的時候給我?guī)С俏鞯墓鸹ǜ鈫??你怎么沒有帶,你不帶我吃什么?
”我共育有兩子一女,趙寧嫣作為女孩,在家中又是最小,受盡了寵愛,
我對她從來都是有求必應。隨著長大,趙寧嫣的性子越來越嬌蠻,
稍有不如意就要立刻發(fā)泄出來,照顧她的下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我原以為是我的嬌寵導致她蠻橫無理,今天卻明白,也許有的人是隨了親生父母,
骨子里就帶著壞。一想到趙寧嫣的父母害我與女兒骨肉分離,
她卻頂著如此尊貴的身份在公主府享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我的心不由得怨恨起來。
狠狠拍了下桌子,沒好氣地道:“嬤嬤就是這樣教你的?如此沒大沒小像什么樣子,
少吃一次又如何。”平素待人溫和的我罕見的生了氣,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出。
趙寧嫣也愣在那里,不明白為什么早上出門還對她和顏悅色的娘,下午回來就變成了這樣。
但她也有眼力見的沒再繼續(xù)對我使小性子。她眸光一轉(zhuǎn),在看到江音時,
秀眉難看的蹙到了一起:“哪里來的乞丐,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地方到底你該不該來。
王伯呢,還不把她給趕出去。”我以前知道趙寧嫣蠻橫,但她在我面前頂多鬧一點,
我只當她愛耍小性子是為了讓我多疼愛她一點。沒想到她現(xiàn)在竟然已經(jīng)無禮到這種地步。
江音從進門后,雙手一直局促不安的抓著衣擺,在聽到趙寧嫣的話后,更是緊張的微微發(fā)抖,
眼眶都紅了。見狀,我趕緊把江音拉到懷里,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傳令下去,從今天開始,江音才是真正的公主府大小姐,
以后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但凡有不敬者,一律家法處置?!薄笆裁??”趙寧嫣瞪大了雙眼,
臉上閃過一絲怨毒的表情,又在瞬間被壓制下去,換成了委屈巴巴:“娘親,
是不是嫣兒說錯了什么,所以你故意找個小乞丐來讓我長記性呀?嫣兒保證以后不氣娘了,
求你別不要我好嗎?!痹捯魟偮?,趙榮就帶著兩個兒子走了進來。他們頭上還帶著汗珠,
應該是聽到消息就急匆匆的回來了。4趙子軒和趙子銘兄弟倆徑直去安慰哭哭啼啼的趙寧嫣。
趙榮對著江音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沒什么表情,卻還是將她嚇得往我身后躲了躲。
趙榮面對我的時候軟了神色:“盈盈,嫣兒才是我們的女兒,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我親自拿了濕水的帕子幫江音擦臉,待她一點點露出那幾乎和我年少時一模一樣的面龐后,
問他:“你現(xiàn)在覺得還有誤會嗎?”趙榮眉頭緊鎖,
沒有看出來絲毫的開心:“就算她是咱們的親生女兒,大可以對外宣稱她從小就養(yǎng)在莊子上,
做甚要奪了嫣兒的位置呢,這不公平。
”趙子軒也不滿地開口:“嫣兒一直是按照世家貴女培養(yǎng)的,
再過一年及笄就可以挑選夫婿了,這個時候說孩子抱錯了,那嫣兒下半輩子不是毀了嗎。
”趙子銘沒想那么多,他只是捂著鼻子嫌棄道:“娘,這個人又臟又臭的,
我不想讓她當我妹妹。”看著他們一個個都向著趙寧嫣,
我怒從中來:“這是你們的親女兒親妹妹,可是從你們回來到現(xiàn)在,
誰也沒有問她一句這么多年過的好不好。”我指著趙榮的鼻子:“你覺得這對趙寧嫣不公平,
那對音音就公平了嗎?她本來應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生活,
卻因為別人的一己之私而受難十四載。
”趙子軒梗著脖子和我頂嘴:“那時候嫣兒也只是個小孩子,她又懂什么,
大人做的事情何苦讓小孩來承擔?”我因為憤怒而呼吸急促,
聲音也拔高了許多:“她是不懂,但我的親生孩子就活該受罪是嗎?
今天是我在街上發(fā)現(xiàn)了音音,把她帶了回來,萬一我沒遇到她,
你們又能想象她是過的什么樣的生活嗎?”趙榮試圖安撫我:“你別沖孩子撒氣啊,
公主府這么大,不差這一口吃的,依我看,就說兩人是雙生子,嫣兒是姐姐,
這丫頭……音音是吧,就做妹妹吧?!蔽以僖部刂撇蛔±碇牵?/p>
將帕子扔到了趙榮臉上:“一個壞人的孩子搶走了我女兒十幾年的榮華富貴,
現(xiàn)在我女兒回來了,你還要她們和平相處,共同分享母愛,憑什么?
”在旁邊哭泣的趙寧嫣終于出聲:“娘,你就這么容不下嫣兒嗎?那我走好了。”說完,
不等眾人阻攔,哭著跑了出去。只是剛跑兩步,就暈倒在地上。趙榮父子三人驚呼了一聲,
心疼的抱著她找大夫去了。終于清凈了。5我?guī)е艋氐搅伺P房。
貼身大丫鬟小桃早已準備好了熱水。我讓江音先去沐浴,但她小臉微紅,扭捏著不愿去。
揮退下人后,我看著江音,溫聲道:“讓娘給你洗澡行不行?”許是我眼里的渴求太過明顯,
江音不忍拒絕我,想了想后還是答應了。進入浴桶,江音舒服的瞇了瞇眼睛。
我則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為我看到,江音小小的身軀上,滿是青紫的傷痕。
有的看起來像是鞭子抽的,有的看起來像是熱水燙的。各式傷痕交疊在一起,猙獰又可怖。
我顫抖著用手一點點撫摸過那些疤痕。手指微涼,把江音嚇了一個激靈。她回頭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