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滄瀾臉色鐵青,一聲怒吼似沉雷滾過,震得梁柱嗡鳴:“棠兒,住手?!边@聲音有著真靈境十級威壓,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鎖死了云棠周身剛剛凝聚的玄力。
玄力如退潮般散去,但她并未完全斂去氣焰,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瞳,依舊冰冷地剜著蘇冷月。
“哼,云燼哥哥,我們走?!痹铺囊话炎プ≡茽a的手腕,語氣強硬,帶著不容分說的維護。
云燼微微一怔,并未反抗,任由她拉著。云棠卻是半拖半拽,帶著他飛快地沖出了這氣氛壓抑的大廳。
云滄瀾看著兩人倉惶消失的背影,眼神復(fù)雜難明。
云燼的腳步確實有些踉蹌,顯然極不適應(yīng)這種被人強行帶著狂奔的感覺,但掌心傳來的那份柔軟與不容置疑的決心,讓他放棄了掙扎,只是沉默地,被云棠帶著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大廳內(nèi),只留下愈發(fā)沉悶壓抑的死寂。
云棠拽著云燼,一路狂奔,沖出了云家府邸。
云燼昨天才剛剛踏入初元境一級,哪里受得住這般劇烈的奔跑?一張俊臉被狂風(fēng)扯得變形,嘴巴大張著,拼命地喘息。
沖出云家府邸很遠一段距離,云棠才猛地停下腳步。她扭頭看向云燼,見他這副狼狽不堪、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由得驚呼:“云燼哥哥,你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白?誰欺負你了?”
此刻的云燼,發(fā)髻散亂如草窩,臉色慘白如紙,正扶著路邊一棵老樹的樹干,佝僂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了。
云燼額角滑下黑線,心中無力吐槽:還問我怎么了?昨天踏入初元境一級,根基都未穩(wěn)定,你就拖著我這么亡命狂奔,這是要謀殺親哥啊?
看著云燼這慘樣,云棠終于后知后覺,俏臉上飛快掠過一絲尷尬與懊惱,聲音也弱了下去:“對、對不起啊云燼哥哥,我……我剛才氣瘋了,一時忘了你才剛……”
云燼足足緩了幾十息,才勉強壓下翻騰的氣血。他小心地理了理被風(fēng)吹成鳥窩的發(fā)型,低聲嘟囔:“形象,形象……再狼狽發(fā)型也不能亂,這是我最后的倔強?!?/p>
云棠被他這模樣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先前的不快消散不少,但還是輕哼一聲,帶著點嗔怪:“還臭美?!?/p>
云燼立刻順毛捋,聲音放柔,帶著幾分哄勸:“好了好了,咱家棠兒最大度了,宰相肚里能撐船,跟那種沒眼力見的人計較,豈不是拉低了自己?”“今天哥哥哪兒也不去,就陪你逛街散心,把不開心都丟掉,好不好?”
云棠果然被“逛街散心”吸引,雖然還是撇了撇嘴,但眼中的郁氣已經(jīng)散得七七八八:“哼,誰生氣了,是她太過分。我們跟她攏共才認識多久?你又沒礙著她,憑什么一開口就羞辱你?!?/p>
云燼順勢蹲下,動作自然地揉了揉云棠的發(fā)頂,語氣里滿是寵溺:“是是是,我們棠兒心胸似海,不跟她一般見識。走,哥哥帶你去集市,給你買好多好多漂亮首飾和新衣服,把不痛快都變成買買買的快樂?!?/p>
聽到“買買買”,尤其還是云燼哥哥主動提的,云棠心氣直接好轉(zhuǎn),眉開眼笑,之前那點不快徹底煙消云散。
......
云家府邸,待客廳內(nèi)。
云滄瀾正滿臉歉意地向蘇無涯拱手賠罪??v然他是真靈境十級,但在蘇無涯這位貨真價實的王極境六級強者面前,依舊不敢有絲毫托大,姿態(tài)放得很低。哪怕,兩人是相識多年的老友。
蘇無涯只是淡淡一笑,擺了擺手:“云兄這是哪里話,小輩間的口舌之爭,何必如此介懷?!?/p>
云滄瀾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側(cè)身引請:“無涯兄、無鋒兄、孤舟兄,酒菜已備妥,里面請,我們邊吃邊敘?!?/p>
蘇無涯點了點頭:“也好。月兒,”他轉(zhuǎn)向自己的女兒,“你先自便,去外面隨意走走,我們有要事相商?!?/p>
蘇冷月冷淡地“嗯”了一聲,連個眼神都沒給父親,徑直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那背影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孤高與冷漠。
......
青巖城內(nèi),一家名為“醉仙居”的酒館二樓雅間附近。
云翊獨自臨窗而坐,淺酌著杯中烈酒,眼神陰鷙。鄰桌兩個氣息沉凝的中年玄者對話,聲音雖輕,卻逃不過他的耳朵。
“唉,找了這么多城,連根毛都沒找到,那什么木皇血脈的女子,真就這么稀罕?”
“誰說不是,若非大長老堅稱在此地感應(yīng)到過一絲極淡薄的血脈氣息,這種窮鄉(xiāng)僻壤,我等豈會紆尊降貴前來?簡直自降身份?!?/p>
云翊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木皇血脈?云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報復(fù)的機會,這么快就送上門了。
他放下酒杯,起身,徑直走到那兩名中年玄者桌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兩位前輩,晚輩云翊,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談一筆交易?”
......
青巖城集市,午后陽光正好,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云燼帶著云棠漫步其中。云棠像只掙脫束縛的雀鳥,嘰嘰喳喳,一會兒被那邊的糖畫吸引,一會兒又好奇地拿起攤位上的泥人,小臉上寫滿了新奇。
兩人來到一個賣香囊的小攤前。攤主是個眼尖的中年人,見兩人衣飾華貴,氣質(zhì)不凡,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兩位貴客,看看香囊?香型齊全,保管有您喜歡的?!?/p>
云棠一眼就相中了一個繡著并蒂蓮花的月白緞面香囊,指著它對攤主道:“老板,就要這個,里面裝清雅的蓮香,我要送給我哥哥?!?/p>
攤主手腳麻利地取出一個獨立包裝好的蓮香香囊,雙手奉上,笑容可掬:“好嘞,這位小姐眼光真好,承惠,五個黃銅幣。”
云棠看也沒看,隨手從袖中摸出一枚色澤紫韻、價值不菲的銅幣拋了過去:“賞你的,不必找了?!?/p>
香囊攤老板雙手接住那枚紫銅幣,眼睛瞪得溜圓,隨即笑成了一朵菊花,連聲哈腰道謝:“哎呀,多謝小姐,多謝小姐,您真是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p>
云棠拿著香囊,蹦蹦跳跳地跑到云燼面前,將香囊遞到他眼前。云燼看著這精致小巧的香囊,一時有些愣怔。
云棠見他不動,干脆踮起腳尖,直接將香囊系在了云燼腰帶左側(cè)的玉佩旁,語氣帶著少女特有的嬌蠻與不容置疑:“給你戴好了,不準(zhǔn)摘下來,就算以后沒香味了,也不準(zhǔn)摘。”(玉佩則是云燼娘留給她的)
云燼心頭一暖,低頭看著腰間多出來的小物件,無奈又縱容地應(yīng)道:“好,好,都聽我們云大小姐的?!?/p>
云棠這才滿意地瞇起眼睛,笑得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狐貍,心里甜絲絲的。
兩人并肩繼續(xù)往前閑逛。
一個輕佻油滑,帶著明顯調(diào)侃意味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喲,這不是咱們青巖城傾國傾城的云棠大小姐嗎?今兒個是什么風(fēng)把您吹到這凡俗集市來了?莫不是……特意來尋我的?”
聲音的主人,正是青巖城另一大家族——慕容家的少主,慕容逸。
他左右各摟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氣襲人的女子,身后還跟著幾個狗腿子家丁。
云棠腳步一頓,秀眉蹙起,如同沾了寒霜,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慕容逸,你想做什么?”
慕容逸甩開身邊的女子,嬉皮笑臉地湊近幾步,一雙桃花眼肆無忌憚地在云棠玲瓏有致的身段上流連打量,“我哪敢對云大小姐有想法?這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心里惦記,特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嘛?!?/p>
云燼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云棠護在身后,語氣平淡,卻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慕容少主身邊美婢環(huán)繞,鶯聲燕語,怕是沒空惦記舍妹?!?/p>
慕容逸像是沒聽見云燼的話,目光依舊黏在云棠身上,油腔滑調(diào)地贊嘆:“唉,我早就說過,放眼這青巖城,乃至整個大陸,論嬌俏,無人及你;論絕色,無人勝你;論靈動,更是無人比你。云棠妹妹,你就是那夜空中最亮……哎喲?!?/p>
他話未說完,竟色膽包天地伸出咸豬手,想去觸碰云棠那光潔如玉的臉頰。
云燼眼神驟寒,快如閃電地出手,精準(zhǔn)無比地扣住了慕容逸探出的手腕。
慕容逸手腕吃痛,如同被鐵鉗夾住,勃然大怒,猛地想甩開云燼的手,卻發(fā)現(xiàn)對方力氣大得出奇,怒罵道:“又是你這個廢物,陰魂不散,看在你是棠兒哥哥的份上,識相的趕緊滾別逼本少爺動手,把你打成豬頭。
“廢物”二字,如同兩根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了云棠心中最不容觸碰的禁區(qū)。
她那雙清亮水潤的瞳孔之中,燃起滔天怒焰,手掌之上,凝聚起一團璀璨耀眼的翠綠色玄氣。
“菩提掌”
云棠一聲清叱,含怒而發(fā),一掌悍然拍出。
一道翠綠色掌印,狠狠印在了毫無防備、甚至還在叫囂的慕容逸胸口。
“噗哇——”
慕容逸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像一只被無形巨錘砸中的破布口袋,凌空倒飛出十幾米遠,“咚”的一聲砸在地上,狼狽地翻滾了好幾圈,張口便噴出一道逆血,染紅了身前的青石板路。
云棠如今的玄力修為,已是初元境十級巔峰。這一掌不僅蘊含著她的滔天怒火,更隱隱引動了一絲血脈之力,又豈是區(qū)區(qū)初元境六級的慕容逸所能承受?
云棠俏臉覆霜,冷哼一聲:“再敢嘴賤,羞辱我云燼哥哥,下次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云燼哥哥,我們走?!彼俅卫鹪茽a的手,看也不看在地上痛苦呻吟、掙扎著想爬起來的慕容逸,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慕容逸掙扎著被家丁扶起,
擦去嘴角的血沫,一雙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怨毒與瘋狂:“云棠……那個該死的廢物……他到底哪里好?一個徹頭徹尾的……”
話音未落,一道比之前更凌厲數(shù)倍的綠芒如同鬼魅般破空襲來。
“噗——啊啊啊啊——”
慕容逸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甚至沒看清是什么,胸口再次遭受重擊,再次被狠狠抽飛,這次飛得更遠,口中鮮血狂噴如泉涌,將地面都染紅了一大片。
“云……云燼……云棠……你們給我等著,此仇不報,我慕容逸誓不為人,云棠……是我的,一定是我的。”慕容逸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隨后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之后,云燼和云棠又在集市上逛了許久,主要是云棠在興致勃勃地買,云燼則淪為徹底的跟班和苦力。
直到夕陽西下,華燈初上,云燼的兩只手已經(jīng)拎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沉甸甸的,全是云棠的戰(zhàn)利品——衣服、首飾、胭脂水粉、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
因為早上是臨時跑出來的,兩人都沒帶儲物戒指,只能辛苦云燼這位“免費勞動力”了。
回到云家府邸時,天色已徹底黑透,府邸那兩扇厚重的朱紅大門早已緊閉,門前燈籠散發(fā)著昏黃的光。
云燼和云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只能再次故技重施——翻墻。
四丈高的院墻,對身手矯健、修為已至初元境巔峰的云棠來說,自然如履平地。但對剛剛踏入初元境一級、玄力尚且微薄的云燼而言,卻無異于一道天塹。
云燼先把懷里和手里的大包小包,小心翼翼地、分批次地全部扔進了墻內(nèi)。
云棠則像一只靈巧的夜貓,悄無聲息地縱身躍上墻頭,然后從懷里(早就藏好的)摸出一截柔韌結(jié)實的特制繩索,一端固定好,另一端垂下去,讓云燼抓住。
就在云燼憋著一口氣,手腳并用往上爬,指尖即將夠到墻頭垛口的關(guān)鍵時刻,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繩索,毫無征兆地,“啪”一聲脆響,從中間斷裂。
“啊——”云燼猝不及防,驚呼一聲,身體失去所有支撐,像是有一塊巨石死死的壓在身上。
千鈞一發(fā)之際。
墻頭上的云棠反應(yīng)快得驚人,在繩斷的同時,身體如閃電般前傾,探手疾出,一把死死抓住了云燼墜落中的手腕。
她貝齒緊咬下唇,調(diào)動全身玄力,奮力向上拉扯,纖細的手臂青筋微顯,小臉憋得通紅,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嘴里還忍不住抱怨:“云燼哥哥……你、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吃宵夜了……怎么、這么沉……”
就在云棠感覺手臂酸麻刺痛,眼看就要支撐不住脫力的時候,她猛地一咬牙,嬌喝一聲,將體內(nèi)最后一絲玄力都爆發(fā)出來,終于將云燼整個人從墻下拉了上來。
云燼被這股巨力拽上墻頭,一時沒能站穩(wěn),身體重心失衡,踉蹌著向墻內(nèi)倒去。云棠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拉他,但她剛剛用力過猛,手臂酸軟無力,根本使不上勁。
就這樣,云棠反而被失去平衡的云燼帶著,兩人驚呼著,一起從四丈高的墻頭上,向著內(nèi)院摔了下去。
“噗通”一聲悶響,兩人重重地疊摔在內(nèi)院一處松軟的草坪上,滾作一團。
混亂中,云棠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然后唇上一軟,一種從未有過的溫?zé)嵊|感傳來……
好巧不巧,她的唇瓣,不偏不倚,印在了云燼的唇上。
溫軟的觸感傳來,帶著一絲微熱的氣息……
時間仿佛在這一剎那凍結(jié),空氣中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兩人四目相對,大腦瞬間被抽空,一片空白。
足足過了三息,反應(yīng)過來的云棠,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兔子,猛地一把推開云燼,雙手捂著自己滾燙發(fā)燒的嘴唇,“嚶嚀”一聲,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看也不敢看云燼一眼,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連散落在草地上的那些寶貝東西都顧不上了。
云燼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指尖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柔軟與香氣。他看著云棠落荒而逃、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一時也是心跳如鼓,手足無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爬上了一抹緋紅。
過了好一會兒,云燼才長長吁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認命地開始撿拾散落一地的“戰(zhàn)利品”。
他抬頭,望向夜空。
今晚的月亮,很不對勁。
一輪猩紅如血的妖月高懸天際,那濃稠如血的光芒,帶著一種不祥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籠罩了整個青巖城,浸染了整片夜幕。它就像是某種古老傳說中預(yù)示著大災(zāi)大難的兇兆,讓人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揪緊,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不安。
這時,三道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黑影,已化作撕裂夜空的流光,散發(fā)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天罡境威壓,正急速逼近青巖城,為首者洛寒淵(天罡境十級),其后玄幽絕(天罡境六級)、姬冰璃(天罡境六級),他們眼中閃爍的,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