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床上,臉色白如紙,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脖頸間,中衣已濕透,嘴里不住的發(fā)出“哎呦哎呦哎呦”的痛苦叫喚。
屋內(nèi)跪著三個太醫(yī),一人把脈,一人扎針,一人一邊擦汗一邊揮筆急急的寫著藥方,寫完后,遞給李嬤嬤,吩咐道:“快點去煎,快點去煎?!?/p>
李嬤嬤抓過剛寫好的藥方,匆匆遞給小宮女,一邊叮囑道:“一定要仔細煎煮,萬不可有閃失?!币贿吂蛟诖差^,給太后不停的擦汗。
唐炎在屋內(nèi)焦灼的走來走去,問道:“太后到底是怎么了?是何病因?是不是吃的糕點有問題?”
把脈的太醫(yī)謹慎道:“臣……臣還未查出原因,先幫太后止痛要緊?!?/p>
唐北風(fēng)走到廊下,屋內(nèi)對話傳入耳中,腳步頓了頓,臉色一白,身旁的魏貞兒瞧見,悄悄握住他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慌。他深吸一口氣,對魏貞兒笑笑,抬腳邁入屋中。
剛?cè)胛葜?,迎面飛來一腳,踹的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掌蹭過地面,頓時一片紅腫。
唐炎怒道:“逆子,看你干的好事,太后如果出事,饒不了你!”
唐北風(fēng)眼中的淚水頓時溢滿,但生生忍住,沒有滴下一滴,默默地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
李嬤嬤見狀,忙出言阻止道:“皇上,懲罰三皇子事小,先救太后是大。貞兒,你來了,快,快過來看看太后?!?/p>
李嬤嬤是宮中老人,深得太后倚重,唐炎幼年時,還被她撫育過幾年,對其頗有幾分敬意。
見李嬤嬤開口,唐炎不好發(fā)作,喘著粗氣,斜眼看著魏貞兒道:“你就是那個太后喜愛的宮女?被賜給三皇子的?”
魏貞兒跪道:“是,皇上,奴婢想問問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看可否查出腹痛原因?”
李嬤嬤忙道:“皇上,貞兒熟悉太后飲食,不如讓她試試?”
唐炎沉思了一會兒,點頭道:“準?!?/p>
蕭貴妃忙道:“皇上,一個小宮女懂什么,再說,她現(xiàn)在可是三皇子的暖床宮女,穿一條褲子的。”
李嬤嬤不滿的哼道:“蕭貴妃,貞兒日日夜夜陪伴太后左右,對太后日常最熟悉不過,恐怕連您這個兒媳婦也不如她。她不懂,您懂?”
蕭貴妃怒道:“你……”
唐炎不耐煩的斥責(zé)道:“好了,就讓她問問?!?/p>
蕭貴妃嬌怨道:“皇上……”
唐炎轉(zhuǎn)頭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蕭貴妃不敢再說話,雙手狠狠的絞著帕子,不情愿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魏貞兒走到床前,低頭仔細瞧了瞧太后,見她還處于昏迷中,便問李嬤嬤:“嬤嬤,今日晚宴結(jié)束后多久太后腹痛的?”
李嬤嬤回憶道:“太后回宮后睡下,大概一炷香后,開始腹痛?!?/p>
一炷香?魏貞兒心中盤算:從宴席到銀杏寺有一段路程,回寺到睡下又有一段時間,應(yīng)該不是點心的問題,這些時間,足夠點心消化了。
她又問道:“太后回寺后,可還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旁邊一個小宮女忙道:“回來后,太后歇了一會,就讓我去沏茶,我沏了一杯竹葉青給太后,還被太后嫌棄沒貞姐姐沏的香。”說完,小宮女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魏貞兒。
魏貞兒轉(zhuǎn)頭對太醫(yī)道:“太醫(yī),晚膳時,太后吃了許多羊奶做的糕點,這羊奶馬奶和茶葉,我記得是相沖的。”
把脈太醫(yī)忙點頭道:“對對對,都怪我們一時疏忽,忘記問了,喝羊奶馬奶或是吃羊奶馬奶食物,一個時辰內(nèi)是不宜飲用茶水的。劉太醫(yī),趕快改下方子?!?/p>
一旁寫方子的太醫(yī)忙下筆重寫,小宮女領(lǐng)了方子,重新煎藥。
不一會,湯藥煎好。李嬤嬤親自喂給太后,半碗藥下去,太后緩緩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我這是怎么了?”
太醫(yī)大喜:“太后,您肚子可還痛?”
太后虛弱道:“好多了,剛才腹如絞痛,真是疼死我了。”
太醫(yī)轉(zhuǎn)身向唐炎跪道:“皇上,多虧了這位魏姑娘,否則我等還查不出病因呢?我大周人甚少吃羊奶馬奶糕點,也甚少知道這些與茶水相沖,臣一時竟未想到,慚愧,慚愧!”
眾人聽聞此話,都松了一口氣。
唐炎卻道:“那也要怪三皇子,沒事給太后吃那么多羊奶糕,馬奶糕做什么?”
眾人心中一片驚訝,這也能怪到唐北風(fēng)頭上,那不是太后愛吃么?
太后不好意思道:“都是我貪吃,許多年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胡點了,一時貪嘴,竟吃多了,怪不得風(fēng)兒,風(fēng)兒,起來,不要跪著了。”
唐炎看了一眼他,沒好氣道:“皇祖母讓你起來,還不快起!”
唐北風(fēng)起身道:“皇祖母,都是孫兒不好,害您生病?!?/p>
眾人聽聞,心中不忍,心道:這三皇子果真是不受待見啊!皇帝偏心到家了。
太后虛弱道:“來,風(fēng)兒,來祖母這……哇……”
話未說完,太后突然口吐鮮血,登時又暈了過去。
眾人頓時一片驚慌,太醫(yī)把脈的把脈,施針的施針,一時忙作一團。
施針太醫(yī)突然叫道:“有毒,銀針變色了!”
一根細細的銀針,銀白的針尖此刻卻染了一層濃濃的黑色。
唐炎大驚失色:“這……居然有人下毒太后!來人,把這院子給朕封了!”
一聲令下,侍衛(wèi)們刷刷刷亮出刀劍,將銀杏寺團團圍住,一個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唐炎大怒,道:“說,誰下毒太后!”
眾宮人被這一變故嚇壞了,跪成一片,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魏貞兒下跪道:“皇上,銀杏寺的姐妹都是太后精挑細選的,定不會加害太后,可否讓奴婢問一問,查一查?”
魏貞兒在銀杏寺數(shù)月,深知太后性格溫和,對宮人寬容,像李嬤嬤們都是多年的老人,對太后忠心耿耿,小宮女們也是經(jīng)李嬤嬤劉嬤嬤調(diào)教多年才近身伺候的,身家背景都是提前調(diào)查過的,清白無害才放在房里伺候。她與眾宮女共事多月,對她們的性格有幾分了解,實在不相信會加害太后。
小宮女們齊齊望向魏貞兒,仿佛看著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里充滿了渴望。
太醫(yī)也附和道:“皇上,不如讓魏姑娘問問看,之前的茶水,就是魏姑娘細心問出的?!?/p>
太醫(yī)對魏貞兒頗具好感,如果不是她,恐怕他們也在劫難逃。
唐炎冷聲道:“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問不出來,這些宮人都得死。”
聽到此話,跪在地上的眾宮女瑟瑟發(fā)抖,止不住的流淚。
魏貞兒輕輕走到剛才回話的沏茶宮女身旁,安撫道:“別怕,你仔細回憶,太后喝了竹葉青后,又做了什么?”
那小宮女被魏貞兒的眼神鼓舞,定了定神,抹抹眼淚,想了半刻,方回道:“好像……沒……沒做什么了,看了一會佛經(jīng),就由李嬤嬤服侍睡了?!?/p>
李嬤嬤忙道:“對,我服侍太后睡下,沒一會,太后就腹痛了?!?/p>
魏貞兒低頭思索,好一會兒,又問道:“太后喝茶的杯子在何處?”
小宮女忙起身,在茶架上拿出一個白玉杯,遞給魏貞兒:“貞姐姐,是這個?!?/p>
魏貞兒咦了一聲,問道:“怎么不是常用的荷葉杯?”
小宮女道:“那荷葉杯前幾日不小心被打碎了,正巧內(nèi)務(wù)府的御窯廠送來一批茶具,太后見這白玉杯晶瑩潔白,襯的竹葉青翠綠可人,后來只要是喝竹葉青,就用這個白玉杯了?!?/p>
魏貞兒手握白玉杯,聞了聞,又把玩了一會兒,李嬤嬤小聲問道:“可有問題?”
魏貞兒看了一眼李嬤嬤,未說話,將白玉杯遞給太醫(yī),又對唐炎道:“皇上,可否請御窯廠的大人過來和太醫(yī)一起看看?”
唐炎疑惑道:“這杯子有問題?”
魏貞兒道:“我也說不好,還是請御窯的師傅看看?!?/p>
唐炎下令:“把御窯管事的帶來?!?/p>
一炷香后,御窯管事蕭貴匆匆趕來。
蕭貴進門后,覷了一眼蕭貴妃,便跪道:“臣蕭貴拜見陛下?!?/p>
蕭貴是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肚子碩大,撐得錦袍圓滾滾的,滿臉肥肉,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吃的好。
魏貞兒笑問道:“蕭主管,您這批白玉料從何而來?”
蕭貴不緊不慢道:“此料來自北疆,是上好的和田玉。此玉不可多得,僅有一塊,御窯依形做了一套茶具?!?/p>
魏貞兒又問:“哦,是嗎?那可真是寶貝,就只得一套?”
蕭貴哼道:“對,就一套,你以為這么寶貝的東西,能做幾十上百個???”
魏貞兒不理睬他的無理,繼續(xù)道:“蕭主管管理御窯多久了?”
蕭貴洋洋自得道:“十多年了,宮里的御窯一直是我管?!?/p>
魏貞兒道:“那蕭主管定是鑒玉鑒瓷專家了。”
“那是,我家祖祖輩輩就是燒窯的,我經(jīng)手的玉石瓷器,比你這個小宮女吃過的飯都多……”蕭貴洋洋自得正在吹噓。
魏貞兒突然打斷道:“那這白玉含毒,你竟不知?”
蕭貴的舌頭,像被人突然掐住,結(jié)巴道:“含……含毒?”
魏貞兒道:“這白玉是北疆的一種特產(chǎn),叫毒白玉,這種玉,質(zhì)地潔白無瑕,甚是美觀,但卻含有大量礦物質(zhì),北疆普通的制玉工匠都知道這玉不能做食具,只能做成擺件,此玉遇水則會釋放出無色無味的毒水,人長期飲用,不到半年,便會身亡。難道世家出身的蕭主管您不知道?而且還專門特意打造成茶具,只送給了太后一人?”
蕭貴背后冷汗直流,心道:“這毒白玉不是制玉之人,是萬萬不知的,況且產(chǎn)自北疆,大周甚少見到,幾乎無人認識,這小宮女怎知?”
蕭貴嘴硬道:“你胡說,這怎么是毒白玉,這就是名貴的和田白玉?!?/p>
此時,在一旁研究白玉杯許久的三個太醫(yī),齊聲道:“陛下,臣作證,這玉,確是毒白玉,咱們大周極為罕見,但醫(yī)書上有記載,臣證明給您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