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銀又消失了。
他總是這樣，出現(xiàn)的很莫名其妙，消失的也捉摸不透。
宋清如決定去市場買幾盆花，和這些老花擺在一起。
開車去了很遠(yuǎn)的市場，宋清如終于買到了一模一樣的花盆，回來的時候，她路過了一家殯葬服務(wù)中心，里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骨灰盒。
宋清如第一次知道，骨灰盒竟然也有這么多樣式，上面雕刻著紛繁復(fù)雜的花樣，甚至還有各種材質(zhì)的。
“小姐，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么？”
工作人員上前，詢問宋清如。他戴著白色手套，正式工裝，面帶和善微笑，看起來格外專業(yè)。
“我想，挑一個骨灰盒。”
“好的，具體有什么需求呢？”
宋清如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漂亮一些的，可以嗎？”
工作人員專業(yè)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說的是骨灰盒？”
“是啊，我想要漂亮一些的?！?/p>
“您是給誰用呢？”
宋清如溫和的笑了，說：“我自己?！?/p>
工作人員顯然是有些沒想到，他遲疑了一下，見慣了生死，卻是第一次遇見自己給自己買骨灰盒的。
還是一個年輕的，漂亮的女人。
這里沒有宋清如覺得合適的，她就加了工作人員的聯(lián)系方式準(zhǔn)備訂做。
白色的，大理石的，上面還有一對翅膀。
對完設(shè)計圖，宋清如心滿意足的笑了。
她似乎摸索出一些讓自己開心的法子。
比如，為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增添一點點儀式感。
——
“跟沈總第一次出差，肯定要有些儀式感嘛！”
鄭雨瑤打開一個精致的禮盒，里面裝著一條領(lǐng)帶。
沈硯看了一眼，不是很貴的牌子，好幾年前他就不戴這樣的了。
但是鄭雨瑤垂著眼，有些靦腆的說：“沈總，我買不起很貴的，這是我攢了很久的錢買的，希望您不要嫌棄?！?/p>
沈硯心軟的揉了揉女孩兒的發(fā)頂，說：“不會，我很喜歡?！?/p>
為什么鄭雨瑤愿意攢很久的錢也要給自己買一條領(lǐng)帶，而他的妻子，卻已經(jīng)半年都不曾花心思討他歡心呢？
沈硯的眸色沉了沉。
他沒再說話，看向飛機外面零散的云，忽然有種錯覺，覺得去德國的路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遠(yuǎn)。
他有些不想去了。
但他沒有回頭。
因為他總是認(rèn)為，那個女人，永遠(yuǎn)會在原來的地方等她。
——
止痛藥太苦了，又干又澀，連著八九顆一起吞進喉嚨后會卡在食道里，泛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藥味，讓人更難受。
宋清如吃完藥，趴在洗手池邊又吐了出來，幾乎要把心肝脾肺都嘔出來的程度，抬頭看鏡子，一雙眼睛紅的滴血。
最近吐的越來越厲害了。
宋清如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沈硯離開的第二天，宋清如就去了醫(yī)院。
婦產(chǎn)科要比其他科室溫暖許多，墻上貼著溫馨的貼畫，凳子是粉色的，連過道都擺了卡通擺件。
宋清如局促的坐在醫(yī)生對面，手緊緊的攥著衣服，等醫(yī)生告訴她結(jié)果。
醫(yī)生推了推眼鏡，帶著溫和的笑，對宋清如說：“你已經(jīng)懷孕8周了?！?/p>
一瞬間，宋清如就定在了那里，一動不動。
懷孕？
宋清如的手輕輕地放在小腹上，眼中透露出盈盈淚光，和不可思議。
她的身體里面......竟然有一個生命么？
她......真的懷了一個孩子。
宋清如起身和醫(yī)生再見，慌亂間提了一下凳子，險些沒站穩(wěn)。
大抵是怎么都沒想到，這個孩子，會來的這么不是時候。
回到家，宋清如拿著檢查單翻來覆去的看，B超圖上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可宋清如就是一遍遍仔細(xì)的觀察著。
她有孩子了。
宋清如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奇跡所帶來的興奮，以至于她甚至忘了，沈硯已經(jīng)不愛她了，她也已經(jīng)快死了。
她天真的沉浸在擁有了親人的幸福之中，像個好奇又驚喜的小女孩兒。
直到流鼻血毫無防備的滴落在檢查單上，宋清如整個人冷了下來，她才反應(yīng)過來。
兩個多月......兩個多月的時間，根本不夠讓她的孩子降生。
宋清如害怕的抱住肚子，蜷縮在沙發(fā)上，她該怎么辦？她的孩子該怎么辦？
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兩個月。
她還沒來得及見到這世上的陽光，花朵，還有母親，就要跟著她一起死去嗎？
宋清如無措下來，后來開始哭，眼淚嗆進肺管，宋清如痛苦的顫抖著。
藥呢？
她的藥去哪里了呢？
宋清如下意識的想要吃止痛藥，但是她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寶寶不會喜歡吃藥。
宋清如想到了什么，她艱難的來到茶幾旁，在抽屜里摸索出一個不二家的鐵盒子，打開，掉出來幾顆糖。
她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好像那就是最好的止痛藥。
甜味在舌尖蔓延，褪去了眼淚的咸。
“寶寶，不苦，媽媽給你吃糖。”
宋清如笑著哭，哭著哭著就又笑了，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啊，她很想活下來。
銀是第二天早上出現(xiàn)的。
他一進門就看見宋清如躺在沙發(fā)上蜷縮著，還有散落一地的糖紙。
銀剛走過去，就看見了宋清如睡著也緊緊抓在手里的檢查單。
銀明白這個單子意味著什么，他的神情頓時愣住，久久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宋清如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人立刻疲憊的笑了一下，蒼白的嘴角綻開，疼了一夜的她有些累了。
“銀，好久不見?！?/p>
銀將目光移回她身上，看著宋清如的面容，一字一句的說：“你要死了，這個孩子你留不住的?！?/p>
是遲早的宣判，可聽到這句話，宋清如還是咬緊了唇。
“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她來到這個世界上。”
宋清如撫摸著那張檢查單上的影像，眼中溫柔無限，跟著眼淚留下來。
“小時候，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么不要我了，外婆走了后，沈硯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哪怕他不愛我了，愛上別人了，我也還是不敢離開他。我怕一個人，銀，我想有個人愛我。這么多年，我終于又有了一個親人，她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孩子，會一直一直愛我，我也會很愛很愛她?？墒俏抑?，我見不到她了，她也來不到這個世界了。注定是......我要一個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