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白薇瞧見床榻之上命若懸絲的姑娘時,亦是不由倒吸了口氣。
“督主,你打哪兒撿的姑娘,傷的這般重,還能吊著口氣,也是令人生嘆?!?/p>
裴詔黑眸深如淵,一把嗓音淡漠至極:“救活她?!?/p>
“我先為她施針,但她傷得太重,能否活全憑她的意志力了。”
連白薇都沒有十全的把握,看來這小娘子傷得的確是很重。
而在白薇施針時,江知虞在無意識中掙扎起來,口中似是喃喃著什么。
“按住她!”
白薇還在施針,騰不出手來,旁側(cè)沒人,裴詔一步上前,以單手鉗制住了小娘子的手腳。
但隨之,卻有一只冰冷刺骨,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瘦骨嶙峋,不知是在水中泡久了,還是她本就如此蒼白。
當(dāng)那只瘦小的手,死死抓住裴詔的手腕時,冰火兩重天般的觸碰,令裴詔也不由為之一顫。
可就在肌膚相觸的一瞬,原本即使是服了藥,也始終縈繞的噬心之感,消失的干干凈凈。
就像是一瞬間百病消除,無痛無災(zāi)般。
這種熟悉而又陌生之感,令裴詔也不由怔了怔。
再度垂眸,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著床榻之上的小娘子。
而無知無覺的小娘子,卻是在口齒之間,呢喃著什么。
裴詔略微往前靠近,這才聽清。
“為、為什么……放棄我……為什么……好疼……祖母……小魚兒疼……”
她說的顛三倒四,那一聲聲的疼,如游絲般的細(xì)弱,卻又似是受了千萬般的苦楚,道不盡的辛酸。
在白薇收回最后一枚銀針時,這才瞧見那小娘子竟是抓著督主的手腕。
但更神奇的是,督主非但沒有將她的手給廢了,還任由她這么抓著,面色晦暗不明,似是在思忖著什么。
“督主,我還要為她處理一下身上的傷,您的手……”
這么牽著,她也不好下手呀。
裴詔將手往回收了收,但別看這小娘子瘦瘦小小,又命懸一線的,卻像是在瀕死之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死死抓著他的手腕,若是不動手去掰,竟還抽不出手來。
裴詔可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便要用蠻力直接將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
但才掰開了一根,卻是聽見了如小獸般的嗚咽。
那淚水便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順著眼尾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可她哭的聲兒卻很小,像是沒力氣,又像是不敢哭的太大聲。
鼻尖更是哭得紅紅的,蒼白中透著一點(diǎn)紅,如是雪中落梅,脆弱得一碰即碎。
裴詔似是很輕的嘆了聲。
卻到底沒再繼續(xù),只寡淡開口:“就這么治吧。”
白薇見裴詔竟然還有憐香惜玉的一面,跟見了鬼似的。
但沒等她細(xì)究,裴詔警告的冷眼掃了過來。
白薇干咳聲,上手要解開江知虞的衣衫。
裴詔默不作聲的轉(zhuǎn)過身。
在上藥時,白薇不由連聲嘆息:“是誰這么心狠,對一個小娘子下如此狠手?”
“這舊傷加新傷,看著還有年頭了,想來是傷后都不曾好好保養(yǎng)過,這姑娘能活到現(xiàn)在,也實(shí)在是奇跡?!?/p>
好不容易上好了藥,將白薇帶的一罐子的藥都給用完了。
江知虞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她小小一只,因?yàn)樨澴欤且赖綏棙渲险獥椬映浴?/p>
卻因個子矮,夠不著,在樹下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哎喲虞兒危險,可不能爬樹,快下來!”
“你這個做哥哥的,是怎么看妹妹的,快將妹妹抱下來!”
一個溫暖的懷抱輕松的將她抱起。
“虞兒還小,爬樹是很危險的,想要什么就和哥哥說,就算是虞兒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都給你摘來,可好?”
肉嘟嘟的小手指向棗樹,帶著一股子未脫稚氣的奶聲奶氣:“哥哥給小魚兒摘棗棗?!?/p>
那只溫和的手,親昵而溫柔的捏捏她的小鼻子。
“原來是我們家的小饞貓又嘴饞了,好,哥哥給我們虞兒摘棗吃?!?/p>
可畫面一轉(zhuǎn)。
沈若萱在推搡間,故意摔坐于地,伴隨著一聲嬌柔的驚呼。
“姐姐你為何要推我,我只是看樹上的棗子長得極好,想要摘一顆嘗嘗鮮,姐姐不肯也便罷了,何故推人,好疼呀?!?/p>
江知虞想說不是,不是這樣的,可是疼愛了她十五年的兄長,卻是一把將她給推了開。
轉(zhuǎn)而一臉關(guān)切的,扶起沈若萱,將她護(hù)在懷中,查看她手上那道輕微的擦傷。
“哥哥,我沒有推她……”
解釋未及說完,卻被一聲嚴(yán)厲的呵斥打斷:“只是幾顆棗子罷了,虞兒你平日里真是被慣壞了,為著幾顆棗子,竟是對萱兒動手,實(shí)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江知虞紅著眼尾,聲線帶顫,固執(zhí)的重復(fù):“哥哥不是我……”
可沈若萱轉(zhuǎn)頭靠在他的懷中,抓著他的衣袖,用撒嬌的口吻對他說。
“哥哥,我不喜歡這棵棗樹?!?/p>
記憶中,那無論她做什么說什么,都對她溫柔以待的兄長,一面護(hù)著懷中的沈若萱,一面語調(diào)冷酷的下令。
“這棵棗樹摔傷了三姑娘,將棗樹連根拔了。”
樹上的棗子一顆顆的被打了下來。
哪怕江知虞再如何哭著哀求,苦苦相求也無濟(jì)于事。
沈若萱沖她笑,笑得那般挑釁而又肆無忌憚。
“姐姐,你就是個假貨,如今我回來了,沈家再無你的立足之地,爹娘的疼愛,哥哥的關(guān)懷,都屬于我了?!?/p>
*
“我沒有……不是我,不要、不要打我的棗……不要!”
江知虞猛地睜開眸,急促的呼吸讓她氣息不穩(wěn)。
忽然投射的亮光,讓本適應(yīng)了黑暗的她不適的瞇起了水眸。
這是哪兒?
陰曹地府嗎?
未等江知虞從陌生的環(huán)境中回過神,耳畔響起一道如山泉碎石般的冷音。
“醒了?”
江知虞的視線遲鈍的,慢慢的往聲音的發(fā)源地挪去。
燈光影綽之間,是一張堪稱妖孽的臉。
他的眉似是遠(yuǎn)山般,斜眉入鬢之下,是一雙極為濃稠幽深的桃花眼,分明是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危險感。
不知是江知虞盯得過于認(rèn)真,還是他的距離靠的近。
在昏黃燈火交錯下,那一瞬間,江知虞似是隱約瞧見有一抹異彩自那雙桃花眼中一閃而過。
未及江知虞再細(xì)看,那淺薄的唇,與他濃麗的容色形成強(qiáng)烈反差,吐出的字眼極為冰冷。
“再看,本督便剜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