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住,又是輕聲一笑:“不怕……是我誣告許梁嗎?”
沈苑搖了搖頭,忍不住直喚他名:“我信你,顧南風……你告的是他兒子,那許大人,不會為你申冤的,為什么不想想其他辦法?”
顧南風,傻子……
你這是往槍口上撞。
難怪,上一世,會被許梁劃了臉。
她卻此刻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內(nèi)心似被什么東西撞擊一下,見女子情緒抑楚,顧南風竟也沒隱藏:“你應知道,東恒律中有兩條,一是,士井百姓,無論任何冤屈,越級申冤,皆不受理。”
“二是,阻攔皇室子弟馬車,以身犯蹕,無論結(jié)果如何,皆是死罪?!?/p>
她怎會不知,上一世的她,走投無路,不也以身犯蹕,攔了南辰王的馬車。
他在道:“我十年窗下,寒窗苦讀,母親為供我讀書勞苦積身,半瞎了眼睛,最后撒手人寰?!?/p>
“我一定要進入鄉(xiāng)試,我相信有清名公正,就算所告許梁,也一定會有公道。”
“今晚本是林老夫人壽辰,但是借機也將此事鬧了大去,該是我歉聲?!?/p>
平日,就算他拿著訴狀,定也是見不到許大人的。
今日,是借了林府壽辰。
而且,眾人在場,明日鳴冤鼓響,知州大人定是要接的。
沈苑深深吸了口氣,竟是不知道該如何規(guī)勸。
少年如松貞節(jié),那多年書卷入肚,自詡風骨,相信明鏡高懸,公正廉明。
一賭,清如水,明如鏡。
二賭,律己甚嚴,法不容情。
可是……顧南風,你能贏嗎?
她愣愣的看著對方,竟然說不出任何話語,一滴淚水自眼眶溢出,滴落唇角。
她反應不及,又是快速抹去。
“沈二姑娘,你怎么了?”顧南風的聲音著急而顯。
沈苑背過身子:“我無事,風瞇了眼睛,家中長輩等候,我便先回去了?!?/p>
拎起裙擺,沈苑向著林府內(nèi)跑去。
她知道,她改變不了他狀告許梁之事。
如今……另想它計。
夜涼如水,月亮高掛,平臨街角一側(cè)的角樓上,風鈴作響。
四方角樓,二樓臨窗,看著街道上身影,楚淮收回眼來:“知州府的東西,可有撈出來?”
“紅玉搜了一圈,沒找到。”元川臉悶了下去。
沒找到……
楚淮倒沒想到,今夜林府宴席,本該是最好的機會:“去查查,這沈苑,之前可與這顧南風有交集?!?/p>
“是?!?/p>
元川應下,身影一躍,已是消失在夜色中。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懷抱琵琶,沈苑細長手指彈撥,卻顯急促幾分,
蘭吟曲不同往日,帶著煩躁之意。
“二姑娘,你讓我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鼻逄聪破鸷焷?,進了屋。
放下手中琵琶,沈苑顯得有些著急:“你,快些說。”
“之前知州府負責修建廟寺,而那許梁為了省節(jié)開支,后來椴木墜下,竟是惹了人命?!?/p>
“顧公子,自是氣不過,為幫老百姓平冤,寫了一些詩詞書句,反駁許梁行事。”
“有一次,那許梁更是可恨,奸污民女,害得女子跳了河。”
“顧公子,敲了鳴冤鼓,這些事情卻是被那許大人,壓了下來。”
“而且……背地里,去了顧公子,鄉(xiāng)試的資格?!?/p>
茶杯一擲在桌,滾燙茶水而翻,沈苑難得臉色而怒:“真是,小王八蛋和老王八蛋?!?/p>
許梁在這平臨行事,恐怕不少人都是心知肚明,可偏偏自家父親乃是知州,背靠大樹好乘涼。
眉頭緊緊縮住,沈苑來回踱步。
其實證據(jù)什么根本不重要,如今……是沒有幫忙做主的人而已。
整個平臨,乃是許大人為首,要護住自家兒子,有任何辦法。
不過……還有一人……
次日,天還未亮,沈苑早早起身,頭戴面紗,便是出了門去。
她向著玉清水榭去。
不過,許大人已是在她之前。
“南辰王殿下,昨日林府之事,定是那酸秀才胡亂捏造,本官掌管平臨知州府,那從來都是鞠躬盡瘁,清正廉明。”
“卻沒想到會遭得如此陷害……請南辰王殿下明察。”雙膝跪地,許大人半躬著身子。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欞,灑落向雅致的書齋內(nèi)。
一襲深色藍錦,楚淮靠在桌上背對著對方,手中的細小棍棒子逗弄著籠中鸚鵡:“許大人,嚴重了,你是平臨的知州,一切知州事務,自該由你決斷?!?/p>
跪地身子,眼眸拾起,許大人了明于心,從懷中拿出一沓銀票。
走近桌前,慢慢塞入,壓在桌下書籍一角:“南辰王殿下,初來乍到,此次南巡,若有不周之處,殿下隨時吩咐。”
這南巡不過一個過常而已,誰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睛。
這事,只要南辰王不插手,那便是簡單的多。
“多謝許大人好意,退下吧。”眼角隨意一瞥,楚淮放下手中事情,雙眼看不出情緒。
“是?!?/p>
玉清水榭內(nèi),沈苑一路進來,卻未見人阻。
誰曾想,迎面便是撞見了許大人。
兩人打了個照面。
內(nèi)心似閃過一抹不安,
她微微失禮,與人擦身而過,來到?jīng)鐾ね猓骸俺寂瑓⒁娔铣酵醯钕??!?/p>
楚淮微微勾唇,她會來,他竟然也不意外:“坐。”
她坐到他對面。
他慢條斯理,從洗茶,出湯,最后將泡好的茶勻倒入茶杯。
在是遞到她面前:“沈二姑娘,請吧?!?/p>
他的手常年拿劍,虎口處有著細微傷疤,本是遞到她面前懸在空中,又是輕置放在茶桌上。
“這一次……拿穩(wěn)了。”
之前在華京城,她便不敢接,甚至撒了一手。
一襲緋粉色衣裙,比起往日素凈青衣,明亮幾分。
三千發(fā)絲順于身后,簪子挽起一鬢,合歡花縉釵而盤碎發(fā)。
“沈二姑娘,你這般猶豫之色,本王還真以為,我給你的是毒酒?!背绰曇粼俅雾懫稹?/p>
拿過飲下,沈苑輕輕抹過嘴角:“殿下,多慮了,我的命……哪值得殿下親自動手?!?/p>
身子靠在身后,楚淮目光放在她身上。
女子面容清麗,比之華京城那些傾城華貴無雙女子,那清冷之姿,更顯然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