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儀恭敬地磕了個頭，還是刻意壓著聲線，啞聲道：“陛下恕罪，奴婢著了風寒，恐將病氣傳給陛下，故而...暫時不能摘?！?/p>
說完后，殿內(nèi)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正當宋儀兀自猜測他的想法時，江瀾夜忽然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
“站起來?！?/p>
依舊是熟悉的不容置喙的語氣。
宋儀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
江瀾夜身量修長，宋儀在女子當中本就不算矮，可一站到江瀾夜的面前，也只能看見他的喉結(jié)，若是想看見他的臉，還需仰著頭。
這樣的壓迫感極強，一片陰影落下，宋儀的頭更低了。
忽然，他伸出手，死死扼住宋儀的下巴，迫使她將頭抬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看著朕?！?/p>
宋儀不得不認真看著他。
江瀾夜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松怔。
太像了......
他抬起手，撫摸著宋儀耳邊的面紗，手指一勾，就要這么將她的面紗挑下來。
宋儀瞳孔瞬間縮緊。
緊接著，江瀾夜身形忽然晃了晃，眉頭微微蹙起。
宋儀疑惑，剛想開口詢問，緊接著，高大的身影突然倒下，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倒在宋儀身上。
宋儀連忙接住他，可江瀾夜太重，如黑云壓境一般，她支撐不住太久，撲通一聲抱著他倒在了地上。
他就這么暈了？
什么情況！
獨屬于江瀾夜身上冷冽如霜雪的氣味裹挾而來，宋儀心情復雜，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門外，曹公公匆匆跑了進來。
“陛下，陛下又暈了，快去請?zhí)t(yī)！”
說罷，數(shù)人涌了進來，將他攙扶著躺在龍榻上。
宋儀驚疑不定地跟過去看，發(fā)現(xiàn)江瀾夜唇色蒼白，正靜靜地躺在榻上，睡著的他倒是少了幾分盛氣凌人，眼尾向下垂下，瞧著莫名可憐。
她生怕曹公公誤會是她做了什么，連忙擺手解釋：“奴婢不知道怎么了，陛下忽然就倒下了?！?/p>
曹公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奈嘆氣。
“不關(guān)你的事，這是陛下的老毛病了?！?/p>
老毛??？
之前她怎么不知道江瀾夜有個動不動就會暈倒的老毛病。
看來是在她離開的三年間才有的。
宋儀唯唯諾諾地點頭，問：“那，奴婢現(xiàn)在...”
曹公公無奈道：“你先回去吧，去浣衣局收拾收拾東西，等陛下醒來了，應(yīng)當還要見你?！?/p>
宋儀二話不說就走了。
她一路跑回浣衣局，浣衣局里的宮女見了她，個個陰陽怪氣：“不是被陛下看上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許是陛下不要她了，戴著個面紗，興許是長得丑陋?！?/p>
“不過這人到底是什么時候來的浣衣局，我怎么對她沒印象，像是突然出現(xiàn)的？”
宋儀不理會她們，當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才在這里待了兩天，掌事宮女給她兩身衣裙，都是宮女裙，平時換洗著穿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窮的可以。
她剛要悶頭走進房間，忽然問：“你們誰有胭脂可以借我一用？”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脾氣頗好的小宮女道：“用我的吧，就在匣子里?！?/p>
“多謝！”
宋儀打了滿滿一桶冰涼的水，猶豫半晌，終于一咬牙，將衣衫褪盡，整個身子泡進刺骨的冷水之中。
她為了讓自己真的生病，咬牙堅持了許久，一直泡到四肢都麻木失去知覺了，這才哆嗦著站了起來，穿好衣裳。
隨后，她拿起筆，沾了胭脂，在臉上畫了一大片燒傷的痕跡，為了效果逼真，她還用木黛描了邊。
所幸她曾學過一點畫畫，畫出來的燒傷痕跡不至于太假，不過也經(jīng)不起仔細的端詳就是了。
做完這一切，她再次戴上面紗，收拾東西，離開了浣衣局。
入夜，金鑾殿內(nèi)。
江瀾夜緩慢睜開了雙眼，適應(yīng)著殿內(nèi)的燭光。
燭光太過刺眼，半晌后，他不悅道：“把燭燈都熄了?！?/p>
曹公公連忙將蠟燭全部剪斷，只留下了桌上唯一的一盞小燭燈，殿內(nèi)瞬間漆黑一片，顯得更加陰冷森暗了。
江瀾夜一向不喜歡亮光，這也是這三年里養(yǎng)成的習慣。
“太醫(yī)怎么說？”
他啞聲問。
曹公公當即斟酌著用詞，回應(yīng)道：“太醫(yī)說了，陛下您這是操勞過度，又得不到充足的睡眠，夜里常常噩夢纏身，這才會經(jīng)常頭痛，您身子虧虛，這次才會突然暈倒?！?/p>
聽完這些話，江瀾夜緩緩合上了眼皮，淡淡嗯了一聲。
顯然不是很在意。
他不是不想睡，也經(jīng)常會困到極致，倒頭就能立馬睡著。
只是每次睡著不足一個時辰后，他必定會被噩夢驚醒。
這三年里，只要他睡著了，就一定會做噩夢。
久而久之，他為了不做噩夢，逐漸開始排斥睡覺。
只有在的確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才會淺淺睡上一覺，然后不出意外地再次被驚醒。
噩夢纏身，哪怕吃再多的藥也沒有用。
半晌后，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問：“白天的那個宮女去哪了？”
依稀記得，他暈倒之前，是想扯掉她的面紗看一眼的。
“陛下，那宮女回去收拾了衣物，現(xiàn)在正在殿外候著?！?/p>
江瀾夜沒說要給她什么位分，把她安置在哪里，曹公公也不敢自作主張。
他撩起眼皮，淡淡道：“讓她進來?！?/p>
宋儀抱著兩身衣裳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發(fā)現(xiàn)殿內(nèi)是黑的。
她暗罵一聲，心道要不是她太了解金鑾殿的布局，進來非得摔死不可。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江瀾夜面前，跪下。
“參見陛下?！?/p>
依舊還是戴著面紗，只是這次嗓子是真啞了，不用她再刻意壓低聲線了。
江瀾夜依舊審視著她，說：“把面紗摘了?！?/p>
這次，她不能不從。
要是三番兩次的反抗，反倒會惹人生疑。
于是，她顫抖著手，將面紗緩緩摘下。
江瀾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面紗滑落，她的臉在昏暗的燭燈照耀下，晦暗不明，唯有臉上的疤格外醒目。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疤痕，隨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宋儀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場冷了下來。
江瀾夜失望地挪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