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手懸在半空,指節(jié)發(fā)白。那片赤色花瓣安靜地躺在窗欞上,邊緣微微卷曲,
像是被人把玩過許久。他伸手去碰,卻在觸碰的瞬間,花瓣化作細(xì)碎的塵埃,
只余一縷若有若無的藥香——沉榆散混合著龍涎香的氣息,是唐蓮配暗器時最常用的味道。
"......唐蓮?"殿內(nèi)寂靜得可怕。冰棺中的那人依舊閉著眼睛,
可琉璃燈里的火苗卻詭異地朝窗口方向傾斜,像是在指引什么。蕭瑟猛地站起身,
玄色龍袍帶起一陣寒風(fēng):"雷無桀!備馬!"唐門廢墟前,雷無桀不安地勒住韁繩。"陛下,
這里十年前就被燒光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yàn)槭捝呀?jīng)一劍斬?cái)嗔朔忾T的鐵鏈。腐朽的木門在劍風(fēng)下轟然倒塌,揚(yáng)起漫天塵埃。
月光透過殘破的屋頂照進(jìn)來,照亮了地面上清晰的腳印——新鮮的,還帶著未干的雨水。
腳印一路延伸到供桌前,那里插著一截?cái)鄤?。劍身布滿裂痕,
卻仍能辨認(rèn)出劍柄上纏繞的赤色絲線——唐蓮十六歲時的佩劍"夜雨"。
"這是......"雷無桀話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供桌后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影。
"......唐蓮?"蕭瑟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許久未曾開口。那人緩緩抬起頭,
月光照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是唐蓮,卻又不太像。眼睛太冷了。"陛下認(rèn)錯人了。
"那人開口,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我是唐青楓。"雷無桀倒吸一口涼氣。
唐青楓——唐蓮早夭的孿生兄長,二十年前就葬在唐門祖墳,是他親手釘?shù)墓撞摹?不可能。
"蕭瑟的劍紋絲不動,劍尖直指那人咽喉,"唐青楓的棺材是朕親眼看著下葬的。""是啊。
"唐青楓笑了笑,這個表情終于讓他看起來像唐蓮,"可陛下忘了,唐門最擅長什么?
"他緩緩掀開衣領(lǐng),心口處赫然是一道陳年劍傷——和冰棺里唐蓮心口的傷一模一樣。
"假死藥。"蕭瑟的劍尖第一次發(fā)抖:"他在哪?""陛下何必執(zhí)著?
"唐青楓從供桌下拖出一個生銹的鐵箱,箱子上還帶著干涸的血跡,"阿蓮用命換你活,
你倒好......"鐵箱打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信箋。蕭瑟隨手抓起一封,
熟悉的字跡刺得他眼眶發(fā)疼——「兄長安:今日蕭瑟寒毒又發(fā),取我心頭血三滴入藥。
他嫌苦,需備蜜餞......」日期是兩年前。
他又抓起另一封——「哥:蕭瑟今日問我為何總穿高領(lǐng)衣衫,我騙他說是舊傷怕風(fēng)。
其實(shí)是他每次取血后,我都怕他看見傷口......」蕭瑟的手開始發(fā)抖。
"你以為他不知道自己被當(dāng)藥引?"唐青楓冷笑,從箱底抽出一本泛黃的冊子,"他都知道。
"冊子翻開,每一頁都記錄著日期和取血量,
最早的記錄可以追溯到十年前——那時唐蓮剛?cè)雽m不久。第一縷晨光穿透廢墟時,
蕭瑟找到了那間密室。入口藏在祖祠的牌位后,機(jī)關(guān)上還沾著新鮮的血跡。
狹窄的甬道盡頭是一間簡陋的石室,木床上躺著一個人,聽到響動也沒回頭,
只是輕輕咳嗽:"哥,藥放桌上就行......"蕭瑟站在原地,突然不敢再進(jìn)一步。
床上的人若有所覺,緩緩轉(zhuǎn)過頭。陽光透過石室的縫隙照進(jìn)來,落在他瘦得脫形的臉上,
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陛下?"琉璃燈從蕭瑟手中墜落,
燈芯的火苗"噗"地竄起三尺高。"別動。"蕭瑟的手掌像鐵鉗般扣住唐蓮的肩膀,
指尖深深陷入單薄的衣料。他盯著唐蓮心口滲血的繃帶,
聲音嘶啞得可怕:"這就是你口中不值一提的'小傷'?"唐蓮下意識別過臉,
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陛下不必...""不必什么?"蕭瑟突然暴起,
一把扯開他的衣襟。猙獰的疤痕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色,
像是被毒液腐蝕過。"同命咒的反噬痕跡,"蕭瑟的手指顫抖著撫上那道傷疤,
"十年前朕寒毒發(fā)作那晚留下的,是不是?
"唐蓮猛地攥住衣領(lǐng)想要遮掩:"只是練劍時...""練劍?"蕭瑟冷笑一聲,
突然將他的手腕狠狠按在榻上,"唐門少主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你當(dāng)朕是傻子嗎?""陛下!
"唐蓮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一陣劇痛逼得跌回床榻。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
在枕上洇開深色的痕跡。蕭瑟俯身逼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你還要騙朕到什么時候?
""砰!"蕭瑟將唐蓮狠狠按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底布滿血絲:"為什么要瞞著朕?
"唐蓮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卻勾起一個虛弱的笑:"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鎖靈體的作用嗎...""閉嘴!
"蕭瑟一拳砸在他耳側(cè),碎石飛濺。他掐住唐蓮的下巴,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朕問的是,
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因?yàn)橹档谩?唐蓮直視著他的眼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暗紅的血濺在蕭瑟明黃的龍袍上,像一朵朵綻開的罌粟。唐青楓破門而入,
一把推開蕭瑟:"你非要看著他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嗎?"他快速取出七根銀針,
手法嫻熟地刺入唐蓮心口周圍的穴位。"這是..."蕭瑟盯著那盞突然大亮的琉璃燈,
燈焰詭異地跳動著。"移魂針。"唐青楓頭也不抬,聲音冷得像冰,"每次他快撐不住時,
我就分一縷魂魄封進(jìn)這盞燈里。"他冷笑一聲,"你真以為鎖靈體是取之不盡的?
這十年來...""哥!"唐蓮虛弱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蕭瑟踉蹌著后退兩步,
突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細(xì)節(jié)。每次寒毒發(fā)作后唐蓮的"閉關(guān)",深夜醒來時瞥見的染血繃帶,
還有那人永遠(yuǎn)穿的高領(lǐng)衣衫..."為什么?"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唐蓮?fù)翼敳康哪堑懒芽p,
一束陽光正透過縫隙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陛下還記得我們初見嗎?那年春獵,
您一箭射落了我的發(fā)帶。""記得。"蕭瑟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你從樹上跳下來,
赤色發(fā)帶隨風(fēng)飄落,笑得那么..."他的聲音哽住了。"那時候我就知道,
"唐蓮的瞳孔開始渙散,聲音輕得像羽毛,"您注定是要做皇帝的。"他艱難地抬起手,
似乎想觸碰蕭瑟的臉:"而我..."琉璃燈突然爆燃,赤紅的火光照亮整個石室。"不好!
"唐青楓臉色驟變,"反噬開始了!"蕭瑟一把抱起唐蓮就往外沖。懷中人輕得可怕,
仿佛隨時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堅(jiān)持住..."他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這是...這是命令!"唐蓮的指尖輕輕擦過他腰間的玉佩,
那是大婚時交換的信物:"可惜...看不到...陛下開創(chuàng)的盛世了...""不!
"蕭瑟死死摟住他,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人揉進(jìn)骨血里,"朕不許你..."燈盞轟然炸裂,
無數(shù)光點(diǎn)如螢火般四散飄落。蕭瑟跪倒在地,懷中人已經(jīng)閉上眼睛,
唇角還凝著那抹未散的笑意。一滴淚砸在唐蓮臉上,濺起細(xì)小的塵埃。
唐青楓沉默地站在陰影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盞嶄新的琉璃燈,
燈芯中跳動著微弱的、卻倔強(qiáng)不熄的火光。蕭瑟的手指死死扣住唐蓮的肩膀,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他盯著唐蓮胸前滲血的繃帶,
聲音低沉得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這傷到底是怎么回事?給朕說實(shí)話。
"唐蓮下意識偏過頭,
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不過是練劍時不小心...""還在說謊!
"蕭瑟突然暴怒,一把扯開他的衣襟。猙獰的疤痕暴露在燭光下,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
但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明顯是中毒的跡象。"這是刀傷,"蕭瑟的聲音冷得像冰,
"而且是淬了毒的彎刀所傷。朕認(rèn)得這個傷口形狀,是墨家特制的兵器。
"唐蓮猛地攥緊衣領(lǐng)想要遮掩:"陛下多慮了...""多慮?"蕭瑟冷笑一聲,
從袖中掏出一張藥方重重拍在桌上,"一個月前你突然說要'閉關(guān)'那晚,
太醫(yī)院少了三瓶解毒丹。而這上面,"他指著藥方上熟悉的字跡,"是你的筆跡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