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耳邊淅淅瀝瀝的雨聲,變成清脆、有節(jié)奏的水滴聲。
沈南的意識漸漸回籠,像一場濃霧在腦海里散去,他的感官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身體不再疼痛,鼻子也沒再聞到血腥味兒。
他感覺自己被裹在一個溫暖安全舒適的殼里。
這就是人死后的感覺嗎?
沈南慢慢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事物后,死寂的瞳仁霎時亮起。
雪白的天花板,滴答作響的心跳檢測儀,條紋狀的病號服。
他這是……在醫(yī)院?
他沒死?
等等。
沈南手指顫抖,極慢極慢地、小心翼翼地?fù)崦纤淖笱邸?/p>
會扇動,能視物。
他的左眼……治好了??
之前因為左眼瞎掉,用右眼看東西,視野最左邊總會聚攏起一團(tuán)淺灰的色塊,十分礙眼。
可現(xiàn)在,那團(tuán)伴隨他幾年的色塊,居然就這么消失了?
這是怎么回事?
左眼明明已經(jīng)被沈年捅瞎了。
他還記得當(dāng)時醫(yī)生確診后,滿臉遺憾地對他說,他的左眼眼球已經(jīng)是99%的損傷,已經(jīng)無法復(fù)明,只能做摘除手術(shù)。
為了不讓壞組織在眼眶里發(fā)炎潰爛,沈南只得摘除左眼眼球。
左眼眶里的眼珠子都已經(jīng)沒有了,那他現(xiàn)在為什么又能看見?
他還沒想通這件事,突然又聽見病房門開的聲音。
在沈南震驚的目光中,他看見父親沈明偉走了進(jìn)來。
眼前的沈明偉看上去年輕了幾歲,身上還穿著西裝,紐扣解開,看樣子應(yīng)該是從公司趕過來的。
沈明偉見他醒來,坐在陪護(hù)椅上,語氣是罕見的溫和。
“醒了?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厲聲辱罵,沒有皺眉瞪眼。
沈明偉完全變了樣子。
沈南整個人跟塊木頭一樣,呆滯木訥。
記憶里的沈明偉,對他大肆辱罵,橫眉冷眼,很少有這么父慈的一面。
他還記得,在證據(jù)不充足的情況下,沈明偉不聽他解釋,就無情地把剛成年不久的他趕出了沈家。
那時,他身無分文,母親留給他的所有財產(chǎn),全部被沈明偉扣押。
自此以后,他和沈明偉再也沒有見過一面。
沈明偉算是正式不要他這個跟前妻生的兒子了。
沈明偉見他發(fā)呆,說:“爸爸跟你講話,怎么不搭理?”
沈南還沒從沈明偉對他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里緩和過來,卻又看見門口走進(jìn)來一位美嬌娘,跟沈明偉同樣大的年紀(jì)。
沈南慢慢瞪大眼睛,看著走進(jìn)來的女人。
白芳芳!
沈年的親生母親,沈明偉的小三。
在沈南母親去世不到十天,就被沈明偉領(lǐng)回沈家的情婦。
當(dāng)時,白芳芳手里還牽著比他大三歲的沈年。
母親的骨灰剛進(jìn)了陵園,白芳芳就帶著和沈明偉的私生子,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住進(jìn)了沈家,搶走了母親的一切。
沈南一想到這里,就心如刀割。
這個女人怎么還敢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下一秒,他就看見白芳芳抹著淚走過來,輕握住他的手,聲音哽咽。
“南南,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你看都快考試了,怎么還這么不小心亂吃東西呢?”
“你這孩子也是,再怎么餓,也等家里阿姨把飯做好呀?!?/p>
“你看你不小心吃了花生餅干,過敏了,你爸爸還把我說了好一通呢?!?/p>
花生餅干,過敏?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話。
沈南瞳仁一亮,心如鼓擂。
重新復(fù)明的左眼,前后態(tài)度迥異的沈明偉……
沈南驟然明白,自己這是重生了!
還重生到了高考前一個月!
上一世,在差不多的時間里,他也是因為吃了花生餅干,過敏后才進(jìn)了醫(yī)院。
不過,這餅干可不是他主動要吃的。
分明是白芳芳看出他餓,拿了些餅干讓他墊墊肚子,他才吃的!
他根本不知道餅干里有讓自己過敏的花生!
上次,他也是聽到白芳芳在沈明偉面前這樣講,意圖把所有責(zé)任推到他身上。
當(dāng)時他年輕氣盛,一定要在沈明偉面前說清楚,這餅干是白芳芳給的。
白芳芳卻擺出一副委屈不敢言的模樣,一邊哭一邊不說話。
沈明偉最是吃軟不吃硬。
沈南被沈明偉痛批一通,說他沒良心,自己不注意,還想把責(zé)任推到別人身上。
沈明偉跟沈南大吵一通,不歡而散。
當(dāng)年也因為花生餅干事件,沈南終于看見白芳芳的真面目,自此對白芳芳再也不如以往親近。
沒想到在沈明偉看來,卻是他小肚雞腸、記仇的表現(xiàn)。
就從這件事情開始后,沈南和沈明偉的關(guān)系不如從前,時不時總愛爭吵。
沈南想,這也是因為當(dāng)年自己被陷害時,沈明偉不愿聽他解釋的原因吧。
早在沈明偉的心里,他就被打上了不懂事的壞孩子的標(biāo)簽。
所以,他的自證在沈明偉看來,就是狡辯,就是賴賬,就是在逃避責(zé)任。
一想到這里,沈南就忍不住蜷緊手指。
上一世,自己死掉的那個雨夜里,沈明偉、白芳芳和沈年,他們?nèi)硕荚诟墒裁茨兀?/p>
沈南一想到這里,滿腔恨意就化成一條在胸腔里舞動的蛇,啃食他的血肉,鉆進(jìn)他的心臟。
白芳芳說了一通,沈南卻一語不發(fā)。
她保養(yǎng)極好的臉上,漸漸浮上一抹尷尬。
哪知,三秒后,沈南忽然眉眼一彎。
“白姨,我當(dāng)時就是太餓了,誰知道餅干里面有花生啊?!?/p>
“幸好我沒把你給我的餅干吃完,要不然,我都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醒過來呢?!?/p>
白芳芳霎時頓住。
沈明偉皺了下眉,眼睛瞥過來。
“餅干,是你給南南的?”
“不,當(dāng)然不是?!卑追挤甲旖且怀椋澳夏?,你是不是記錯了,白姨沒有給你餅干啊?!?/p>
17歲的沈南,五官已經(jīng)長開,像一尊精雕細(xì)琢的水晶娃娃,氣質(zhì)青澀干凈,也招人喜歡,惹人憐愛。
他垂眸片刻,像真在回憶。
幾秒后,他再次抬眼看白芳芳,表情有點委屈。
“白姨,你為什么一定要我在爸爸面前撒謊呢?”
白芳芳:“我……”
沈南嘆了口氣,說:“那好吧。爸爸,餅干不是白姨給我的,是我自己要吃的?!?/p>
“請你千萬不要怪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