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沉默之后。
邵培做了解釋。
“這位先生,我已經(jīng)說過,我朋友喝醉了在說胡話,當(dāng)不了真?!?/p>
“倒是你一直攔著不讓我們走,是想干什么呢?”
好一招反客為主,三言兩句,就成了湯潮生的不對。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邵培,并不搭腔。
沈南這邊藥效上來,耳朵像被蒙上一層罩子,聽不清兩人的對話。
他嗅著空氣里的氣味,找到熟悉的味道,身體一斜,重新貼近那個(gè)讓他倍感安全感的人,像不會游泳的人,急不可耐地用手再次揪住那個(gè)的“救命稻草”。
沈南很怕被拋棄,嘴里還不忘小聲地重復(fù)。
“救我,救救我……”
“不要,跟他走……”
“回家,哥哥,我要……回家?!?/p>
他的聲音無力又虛弱。
站在走廊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湯潮生的目光從沈南潮紅的臉上,移向邵培。
“是你自己去警察局,還是我送你去警察局?!?/p>
他的聲線冷硬,聽得邵培心一抖,抓住沈南的那只手驀然一松,禁不住后退半步。
人下意識的肢體動作,最能反應(yīng)當(dāng)下那個(gè)人的真實(shí)心理。
湯潮生輕而易舉就能看出,邵培在害怕。
邵培總歸是個(gè)剛成年的毛頭小子,再怎么偽裝,也無法跟湯潮生身上那種從商海浮沉里搏殺出來的氣質(zhì),與之相匹。
他很明顯就是小蝦米遇見了龍王,老鼠遇上了獅子,脆而不堅(jiān),不堪一擊。
湯潮生一句話就震得他心跳如鼓,丟盔卸甲。
果不其然,下一秒邵培看了一眼沈南,面色仍有不甘。
可是怵于湯潮生的威勢,最后咬咬牙,人轉(zhuǎn)身跑掉了。
人一跑,沈南沒有一方的支撐,整個(gè)身子朝湯潮生偏過去,實(shí)實(shí)在在地靠在人身上。
迷迷糊糊間,沈南好像感覺有人把他攔腰抱起,每一步都走得又沉又穩(wěn)。
這人身上的味道,熟悉,令人安心。
他叫不出名字,但很清楚:這一刻,他是徹底的安全了。
沈南是在一陣頭腦脹痛中醒來的。
房間的頂燈是酒店特有的款式。
他眼底逐漸清明,立刻翻身坐起,第一件事就是先檢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他出門前是怎樣,身上的衣服就怎樣。
沈南心有余悸,長呼一口氣。
好險(xiǎn)。
差點(diǎn)走上上一世的老路。
“醒了?”
聽見有人出聲,沈南猛地看過去。
湯潮生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捧著一杯紅酒,一只手抄兜,人慵懶隨意,攻擊性大大減少。
他身上沒穿西裝外套,只有一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節(jié)青筋鼓起的小臂。
沈南頓住。
他沒料到湯潮生會在這里,等著他醒來。
盡管很意外,但他沒有忘記道謝。
“湯先生,今天多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幫忙,我今天還不一定能順利脫身。”
空氣一片死寂。
沈南蹙了下眉,抬眼看過去。
湯潮生也在看他。
沈南愣了一下,禮貌性地朝湯潮生笑了一笑。
湯潮生面色卻冷淡得很,移開眼,把手里的紅酒放在茶幾上。
“怎么不叫哥哥了?”
“……”
沈南覺得臉上微微發(fā)燙,一陣尷尬。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那種著急的情況下,居然會叫湯潮生哥哥?
在沈南的記憶里,兩人無故斷交后,湯潮生就不太愛搭理人了。
沈南自然也沒有機(jī)會再叫湯潮生哥哥。
今晚上還是情急之下,沈南才脫口而出,叫了那兩個(gè)字。
換做以往,沈南還是不會當(dāng)面叫湯潮生哥哥的。
湯潮生看他,問:“在走廊里,你不是一直在叫嗎?”
“怎么?求人幫忙的時(shí)候,才會叫哥哥嗎?”
湯潮生說這話的語氣很怪,帶著埋怨和陰陽怪氣的感覺。
在沈南記憶里,小時(shí)候的他和湯潮生是有過一段相處愉快的時(shí)光。
那個(gè)時(shí)候,母親也在,和湯姨關(guān)系最好。
沈南也和湯潮生關(guān)系最好,他天天跟在湯潮生身后喊“哥哥”。
雖然湯潮生比他大五歲,但在沈南看來,湯潮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惜這段美好的友誼,在母親去世,沈年和白芳芳來到沈家不久后,就莫名地結(jié)束了。
小時(shí)候的沈南,不懂得其中的原因,只知道湯潮生很抗拒和他接觸,連在一個(gè)客廳一起看電視都做不到。
湯潮生人越來越冷,越來越不愛講話。
沈南也越來越怕他,越來越躲著他。
但終歸那都是很久之前的記憶,跟當(dāng)下的一切無關(guān)。
“當(dāng)然不是?!鄙蚰峡戳怂谎?,又?jǐn)肯卵垌?,低聲道,“……哥哥,謝謝你?!?/p>
房間里沉默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里,湯潮生沒有任何的回復(fù)。
沈南沒抬眼看,因?yàn)樗悬c(diǎn)害怕。
害怕湯潮生的眼睛,因?yàn)樗慈藭r(shí)很冷,也怕看見湯潮生的那張臉,因?yàn)槟菑埬樖冀K都很臭。
雖然沈南沒有抬眼看,但落在他頭頂?shù)难凵?,格外炙熱和令他在意?/p>
湯潮生在審視自己。
沈南被盯得很不自在,他終于忍不住動動嘴,想說話,卻聽見湯潮生終于開口。
“既然沒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就別到這種地方來?!?/p>
“你哥哥就不會做這種蠢事?!?/p>
沈南腦袋瞬間嗡鳴不止。
湯潮生說:“這個(gè)房間,給你續(xù)到了明天。你好自為之?!?/p>
房門被人帶上。
房間驟然安靜下來。
那句刺耳的“你哥哥就不會做這種蠢事”,一直不停地在他耳邊回響。
沈南透骨酸心,五指慢慢抓緊床單。
蠢事?
你可知道今晚的這件蠢事,沈年又摻和了多少?始作俑者又是誰?
你把我跟沈年作對比。
真是可笑。
不過,你說得也對,我確實(shí)比不上沈年那般的佛口蛇心。
沈南的眼神,逐漸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