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裹著碎木屑在戲樓里翻滾,潘逸塵抱著陶玥在橫梁上騰挪。
陶玥沾血的指尖摳住雕花木梁,盯著下方翻涌的血泉——那些白骨手臂正抓著半截斷劍往上攀,劍柄上褪色的紅穗子還在滴落黑水。
"東南角!"她突然扯住潘逸塵的衣襟。
三支銹箭擦著他們衣擺釘進木梁,箭尾拴著的銅鈴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震顫。
潘逸塵的后背傷口滲出更多紫黑液體,卻將陶玥護得更緊。
兩人落地的剎那,戲臺兩側(cè)描金屏風(fēng)突然炸開,漫天血珠凝成惡鬼形狀撲來。
陶玥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陰陽眼殘余的金光勉強撕開條通路。
"妖女!果然是你引來的災(zāi)禍!"
李老漢的怒吼混著銅鑼聲撞進戲樓。
十幾個舉著火把的村民堵在門口,張管家正死死拽著李老漢的胳膊:"潘將軍是來救咱們的!"
陶玥踉蹌著扶住潘逸塵,掌心觸到他后背黏膩的傷口。
她望著自己幾乎透明的手掌紋路,突然扯下腰間玉玨砸向血泉。
碧色碎玉激起三尺青焰,暫時逼退了追來的白骨。
"三個月前王寡婦發(fā)瘋跳井,上月初七祠堂牌位全倒了——都是這女人進村后的事!"李老漢揮著柴刀指向陶玥,刀鋒上的狗血符咒還在往下淌,"她會招鬼!"
潘逸塵劍鋒橫轉(zhuǎn)擋在陶玥身前,劍身映出她蒼白的臉:"諸位可知血泉涌出戲樓,全鎮(zhèn)都將化作鬼域?"
回應(yīng)他的是破空而來的黑狗血囊。
陶玥拽著潘逸塵急退,血囊在青磚地上炸開腥臭的暗紅。
她眼前忽然閃過陰陽眼最后看到的畫面——那些金色傀線最終都系在銅鑼上。
"潘將軍小心!"張管家的驚呼聲里,戲臺中央的銅鑼突然浮空旋轉(zhuǎn)。
蒙塵的鑼面顯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朱砂咒文,正隨著旋轉(zhuǎn)剝落成血滴。
陶玥突然按住心口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竟是青灰色。
潘逸塵攬住她腰身急退時,她聽見自己脊椎發(fā)出細碎的斷裂聲——過度使用陰陽眼的代價正在吞噬肉身。
"那銅鑼..."趙書生顫抖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
這個總躲在最后面的瘦弱書生,此刻竟舉著本泛黃的書冊往前擠,"《淮陰風(fēng)物志》記載,光緒年間這戲樓死過九十九個..."
銅鑼突然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嗡鳴,趙書生的話被音波截斷。
陶玥看到潘逸塵的劍鋒開始結(jié)霜,而自己的裙擺不知何時纏滿了黑色發(fā)絲——那些發(fā)絲正順著血管往皮膚里鉆。
"接著!"潘逸塵突然扯斷頸間紅繩扔來。
陶玥接住還帶著體溫的狼牙墜,發(fā)現(xiàn)墜子刻著梵文"卍"字符。
狼牙觸到發(fā)絲的瞬間,青煙裹著焦臭味騰起。
李老漢趁機帶人沖進來,火把險些燎著陶玥的衣袖:"滾出我們鎮(zhèn)子!"他身后幾個壯漢抬著貼滿符咒的棺材板,竟是要把兩人封在戲樓里。
陶玥突然輕笑出聲。
她染血的素手握住狼牙墜,借著最后三分清明催動陰陽眼殘存之力。
瞳孔泛起金光的剎那,所有村民都看見她周身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絲線——那些連接著每個人命門的傀線。
"李叔七日前丟的煙袋,此刻正在西廂房第三根梁柱的雀替后。"她說著突然扯動某根金線,李老漢懷里的煙袋鍋子應(yīng)聲落地。
人群響起抽泣聲。
張管家突然指著趙書生懷里的書冊驚叫:"那銅鑼!
書里說的銅鑼是不是鑲著七顆銅釘?"
陶玥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陰陽眼徹底熄滅前的最后畫面,是銅鑼背面浮現(xiàn)的北斗七星陣。
潘逸塵的劍風(fēng)掃開撲來的血手,卻掃不開她視線里越來越濃的黑霧。
"光緒三十三年..."趙書生突然提高聲音,書頁在陰風(fēng)中嘩啦作響,"九十九具尸體吊在戲樓梁上,每具尸體的天靈蓋都釘著..."
銅鑼發(fā)出的第七聲嗡鳴淹沒了后半句話。
陶玥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用狼牙墜的尖角在掌心刻出血符。
她不知道趙書生說的后半句是什么,但掌心血正順著傀線金芒流向銅鑼的方向。
潘逸塵的怒吼聲仿佛隔著水傳來:"陶玥!
別睡!"陶玥掌心血符觸到銅鑼的剎那,北斗七星陣迸出刺目青光。
趙書生手中的《淮陰風(fēng)物志》無風(fēng)自動,泛黃書頁嘩啦啦翻到某處,正巧露出幅褪色的戲樓剖面圖。
"九十九具尸體..."陶玥抹去唇邊青灰血跡,指尖劃過空中殘存的金色傀線,"吊在梁上時,怕是把戲樓搭成了倒懸的七星棺?"
趙書生聞言突然跌坐在地,書冊攤開的頁面上,墨色房梁紋路果然與銅鑼背面的七星陣嚴絲合縫。
張管家最先反應(yīng)過來,哆嗦著指向旋轉(zhuǎn)的銅鑼:"那些血手...莫非是當(dāng)年戲班子的..."
"陰魂鎖在北斗棺局里,每逢月破日就要飲夠九十九口陽氣。"陶玥突然扯斷纏在潘逸塵劍穗上的傀線,金芒流轉(zhuǎn)間竟映出銅鑼內(nèi)部蜷縮的孩童虛影,"李叔不妨看看,那煙袋鍋里的煙絲可還帶著青蒿味?"
李老漢慌忙撿起煙袋,搓開煙絲的指尖頓時染上暗綠。
幾個舉著火把的壯漢突然驚呼——他們裸露的胳膊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青蒿形狀的淤痕。
"這是七星棺局在吞吃生氣。"潘逸塵劍尖挑起地上一枚銅釘,釘頭沾著的黑血正冒出細密水泡,"三個時辰內(nèi),所有碰過青蒿的人都會化作血泉養(yǎng)料。"
人群頓時炸開鍋。
張管家突然撲到陶玥跟前,老淚縱橫地扯住她染血的裙角:"陶姑娘既能看破關(guān)竅,定有解法對不對?"
戲樓梁柱突然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陶玥還未來得及開口,那些被青焰逼退的白骨突然暴起,竟互相啃咬著融合成三丈高的骷髏巨獸。
潘逸塵攬著她旋身避開利爪,劍鋒與白骨相撞迸出藍火。
"去碰銅鑼背面第三顆釘!"陶玥將狼牙墜塞給潘逸塵,自己卻迎著骷髏巨獸躍去。
陰陽眼熄滅前的最后殘影里,她看清那些纏繞在村民身上的傀線都匯聚在巨獸心口。
潘逸塵的輕功踏著血霧躍上銅鑼,狼牙墜觸到銅釘?shù)乃查g,整座戲樓的地磚突然如波浪起伏。
陶玥趁機咬破早已結(jié)痂的指尖,將最后幾滴心頭血彈向骷髏巨獸空洞的眼窩。
青灰血液沒入白骨的剎那,巨獸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哀嚎。
陶玥的素色裙裾在陰風(fēng)中獵獵作響,竟借著反沖力精準落在趙書生身側(cè):"書里可記載了破局時辰?"
"子時三刻北斗倒懸..."趙書生話未說完,戲樓四角的燈籠突然齊齊炸裂。
陶玥在黑暗降臨前瞥見銅鑼上的七星陣開始逆旋,潘逸塵握著狼牙墜的手掌正滲出黑血。
村民們的火把忽明忽暗地映著骷髏碎落的白骨,李老漢突然扔掉柴刀:"陶姑娘方才說...說青蒿..."他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掀起衣襟,腹部赫然浮現(xiàn)出正在擴散的鬼面紋。
就在眾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戲臺下的血泉突然凝成冰錐。
陶玥后背撞上描金屏風(fēng)的剎那,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那冰錐竟穿透她三天前被黑發(fā)絲刺破的舊傷,在心臟位置綻開血花。
"玥兒!"潘逸塵的嘶吼震得梁上積灰簌簌掉落。
他棄了銅鑼飛撲而來,卻見陶玥染血的指尖正按在冰錐末端,嘴角揚起近乎妖異的笑。
殷紅血珠順著冰錐紋路倒流,竟在空中勾畫出縮小版的北斗七星。
陶玥瞳孔深處亮起轉(zhuǎn)瞬即逝的金芒,被冰錐貫穿的傷口突然伸出千百條金色絲線,將整個戲樓的陰氣拽得扭曲變形。
"原來...這才是棺眼..."她咳著血沫輕笑,耳垂上玉墜突然迸裂。
飛濺的玉屑在眾人驚駭?shù)淖⒁曄?,竟化作漫天星斗籠罩住搖搖欲墜的戲樓。
潘逸塵接住陶玥軟倒的身子時,發(fā)現(xiàn)她心口的冰錐正在融化。
血水滲進地磚縫隙的剎那,整座戲樓突然陷入死寂——連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