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根青銅樁上的咒文驟然亮起血色,眾人耳畔炸開凄厲的尖嘯。
張管家手中的油燈轟然炸裂,趙書生踉蹌著撞在青磚墻上,那些滲出的黑血竟化作無數枯爪纏住他的腳踝。
"是二十八星宿困魂陣!"王大夫突然指著銅匣內壁的星圖嘶吼,胡須上沾著被震落的星砂菌絲,"這畫像上的二十八具尸骸對應天罡位,陶姑娘怕是..."
話音未落,陶玥突然仰起脖頸。
眉心血蓮迸射的金光穿透地宮穹頂,眾人頭頂傳來冰層碎裂的轟鳴。
潘逸塵反手將玄鐵劍插入地面,劍柄處銀簪烙印驟然化作流火,沿著青銅樁上的咒文逆流而上。
"別碰那些黑血!"陶玥的聲音像是從萬丈深淵傳來,她七竅滲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北斗形狀,"這是三百年前...咳...太陰司祭的泣血咒..."
劇痛讓她蜷縮成更尖銳的弧度,陰陽眼殘留的微光正瘋狂吞噬青銅樁上的咒文。
王大夫突然發(fā)現,那些鉆入陶玥體內的紅蟲竟在修復她破碎的經脈——這根本不是邪祟,是星官們用血肉豢養(yǎng)的續(xù)命蠱!
地宮四壁的星砂菌絲突然開出銀白的花,每朵花芯都浮現出模糊人影。
潘逸塵的破邪印燒穿衣袖,他借著銀簪流火看清最近那朵花里的人臉——竟是陶玥生辰宴上見過的禮部侍郎!
"原來你們都被煉成了守墓傀。"陶玥染血的手指突然扣住心口青光,三百青銅樁應聲震顫,"太陰司祭用二十八星官的魂魄鎮(zhèn)壓龍脈,卻騙你們說這是飛升陣法..."
青色火焰在她腳下旋成旋渦,二十八具裹著星紋官袍的骸骨破土而出。
趙書生突然指著其中一具骸骨的右手驚叫:"你們看指節(jié)!
這些星官生前都被挑斷了手筋!"
地宮穹頂的冰層徹底崩塌,月光混著雪片傾瀉而下。
陶玥眉心血蓮突然綻放,那些骸骨空洞的眼窩里同時亮起青色魂火。
潘逸塵的玄鐵劍發(fā)出龍吟般的震顫,劍身上浮現的蓮花紋竟與陶玥額間血痕嚴絲合縫。
"諸位大人受苦了。"陶玥突然對著骸骨行古禮,裙擺掃過的地方黑血退散成星河,"太陰司祭竊取你們的觀星錄偽造天諭,又用續(xù)命蠱讓你們看著親人慘死..."
青銅樁上的咒文開始剝落,化作漫天血蝶撲向月光。
王大夫突然發(fā)現那些星砂菌絲開出的銀花,正將黑血轉化為純凈的靈氣注入陶玥體內。
張管家哆嗦著扯下腰間玉佩,上面浮現的暗紋竟與銅匣星圖一模一樣。
當最后一根青銅樁化作齏粉時,二十八具骸骨突然齊齊轉向陶玥。
潘逸塵的劍尖還滴著熔化的星砂,卻見那些骸骨從胸腔取出閃耀的星核,在空中拼湊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圖。
"殿下...終于等到您了..."最年長的骸骨發(fā)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星核組成的星圖溫柔籠罩住陶玥,"三百年...太陰司祭用您的畫像篡改命格...但星軌終究要回歸正途..."
陶玥眼尾的金芒突然暴漲,她看到三百年前的畫面: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女祭司跪在祭壇,用星官們的血在銅匣刻畫逆轉陰陽的陣法。
而當她試圖觸碰記憶碎片時,心口青光突然化作鎖鏈纏住她的神魂。
"該醒了。"潘逸塵突然從身后托住她下墜的身體,銀簪烙印順著相觸的皮膚渡來暖流,"你背負的因果太重,莫要強行窺探天機。"
地宮開始坍塌的瞬間,二十八具骸骨化作流星融入陶玥的陰陽眼。
趙書生撿起塊閃著微光的星砂,發(fā)現上面刻著細小的古篆——竟是當年星官們用最后氣力寫下的證詞。
當眾人跌坐在雪地里時,古宅上空的陰云已散盡。
李老漢舉著火把帶村民圍上來,卻見陶玥眉心血蓮未褪,周身還飄著未散的星輝。
潘逸塵不動聲色地擋住那些驚疑的目光,劍柄上的銀簪烙印隱隱發(fā)燙。
"陶姑娘用陰陽眼超度了冤魂。"王大夫突然指著遠處復活的耕牛高喊,"你們看!
牲畜眼里的血絲退了!"
雪地上方忽然飄起三百盞青燈,每盞燈芯都躍動著星官殘魂。
陶玥虛弱地抬手接住一盞燈,火光中浮現婦人為病兒縫衣的畫面——正是李老漢口中"被妖邪害死"的兒媳。
"她臨終前還在給你納鞋底。"陶玥將青燈推向渾身發(fā)抖的老人,"星砂菌絲不是詛咒,是星官們留給后人的醫(yī)書...那些紅蟲是太陰司祭用來..."
話未說完便咳出帶星芒的血,潘逸塵立刻用披風裹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她體內亂竄的靈氣,像暴風雪中掙扎的幼鳥。
青燈在雪地上空漸次熄滅,細碎星芒墜入陶玥發(fā)間。
潘逸塵掌心的溫度穿透厚重披風,將寒毒順著經脈緩緩抽離。
他垂眸望著懷中人蒼白的側臉,喉結微動,終究只是將玄鐵劍柄往她手邊推了推。
"冷就攥著。"劍柄銀簪烙印殘留的余溫,恰能裹住她冰涼指尖。
陶玥眼睫顫了顫,星官殘魂灌注的記憶仍在撕扯神智。
她本能地往熱源處縮了縮,發(fā)頂擦過潘逸塵的下頜。
少年將軍呼吸驟然亂了一拍,劍繭橫生的手掌虛虛護在她腰后,連飄落的雪片都不敢沾染那片月白衣角。
"潘公子。"王大夫捧著星砂菌絲制成的藥膏欲言又止,"陶姑娘這脈象..."
"勞煩先生配些安神湯。"潘逸塵指尖凝起薄霜,將陶玥腕間亂竄的靈氣暫時封住。
垂落的發(fā)絲掃過她頸側紅痕時,喉間突然泛起腥甜——方才替她擋下的泣血咒反噬,此刻正在經脈里燒出焦痕。
張管家突然驚呼著跪倒在地。
古宅檐角垂落的冰棱折射著月光,竟在空中拼出半闕星圖。
李老漢手中的火把"啪嗒"墜在雪中,他哆嗦著撿起兒媳未納完的鞋底,渾濁老淚砸在青燈殘燼上。
"陶姑娘..."老人佝僂著背脊要行禮,卻被一道劍氣托住膝彎。
潘逸塵劍鞘上的霜花簌簌而落:"她受不起。"
這話說得冷硬,攬著人的力道卻又放輕三分。
陶玥在混沌中抓住他袖口暗紋,那些破碎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三百年前少女祭司剜心刻陣時,也有人這樣在血雨中為她撐起最后的屏障。
"潘逸塵。"她忽然睜眼,陰陽眼殘留的金芒映出少年緊繃的下頜線,"你劍上的蓮花紋..."
話未問完便被塞進顆冰鎮(zhèn)梅子,酸甜滋味沖散了喉間血氣。
潘逸塵別開臉盯著正在重聚的星圖,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紅:"祖母給的劍,我怎知紋路來歷。"
雪地上騰起的星火忽然凝成橋梁,二十八星官的虛影朝著陶玥齊齊拜下。
趙書生慌忙去扶被嚇癱的張管家,袖中星砂證詞不慎灑落,在雪地上映出當年太陰司祭篡改龍脈的罪證。
"快看東邊!"王大夫突然指著天穹驚叫。
破曉霞光中,枯萎三年的老槐樹抽出新芽。
那些曾被黑血浸透的田壟泛起翠色,星砂菌絲在晨光里化作萬千螢火,將古宅殘垣裝點成琉璃宮闕。
李老漢顫巍巍伸手接住一點螢光,潰爛多年的指節(jié)竟開始愈合。
潘逸塵忽然握住陶玥手腕,劍氣在兩人周身筑起無形屏障。
星官殘魂匯聚的洪流中,他看見少女祭司最后望向銅匣的眼神——與此刻陶玥眸中的悲憫如出一轍。
"別怕。"他聲音低得幾乎散在風里,指腹無意識摩挲她腕間跳動的靈脈,"我在。"
陶玥心口青光突然發(fā)出清鳴,三百青銅樁的齏粉自雪地升騰,在空中凝成半卷觀星錄。
當她想觸碰那些浮動的篆文時,潘逸塵的玄鐵劍突然橫在身前,劍氣震碎了三枚淬毒的冰錐。
"小心!"趙書生抱頭躲開迸濺的碎冰。
潘逸塵眸色驟冷,劍尖挑起塊冰錐殘片。
月光照見冰中封著的紫麟花粉——這正是南疆巫族用來追蹤獵物的手段。
陶玥袖中星砂突然發(fā)燙,在地面映出個模糊的卦象:天同星位纏著血色絲線。
十里外山崖上,林婉兒漫不經心碾碎手中冰晶。
月光掠過她腰間雙魚玉佩,照出內側刻著的"太陰"古篆。
星砂映出的卦象在她腳邊扭曲潰散,卻被一縷帶著藥香的發(fā)絲輕輕壓住。
"陶家妹妹。"她將沾著紫麟花粉的絹帕丟進深淵,裙擺銀紋泛起妖異紅光,"這份重逢禮,你可要接穩(wěn)了。"
古宅廢墟中,陶玥突然按住心口。
潘逸塵劍柄上的蓮花紋滾燙如火,將最后一絲寒氣驅散。
星官殘魂化作的螢火正在消散,而東邊天際忽現血色朝霞,像極了三百年前大祭司自焚時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