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生父母相認(rèn)那天,他們給我裝上了昂貴的助聽器。聽到久違的聲音時,
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周慕言,把好消息分享給他。可我找到他時,他正和朋友吐槽。
“我知道分寸,我家不可能讓我娶一個窮苦的聾啞女孩,我就是覺得她乖陪她玩玩。
”“我爸說了,林家最小的女兒找到了,我們以后是要聯(lián)姻的?!焙臀翌A(yù)想的一樣,
他的聲音很好聽。說出的話卻讓我遍體生寒。他轉(zhuǎn)頭看到我,慌亂一閃而過,
隨后淡定地用手語問我怎么來了。我突然很想知道。
周慕言如果知道我就是林家那個新找回來的小女兒,會是什么表情。1幾人背對著我在聊天,
周慕言的聲音很好聽,和我幻想中的沒有多大區(qū)別??伤f的話卻令我遍體傷寒。“行了,
不用你們說我也知道我跟祝渺渺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我爸可是提前就給我打了招呼,
玩可以,我以后可是要聯(lián)姻的。”“我知道分寸,我們家不可能讓我娶一個窮苦的聾啞女孩,
我現(xiàn)在也不用聯(lián)姻,祝渺渺那么乖,我陪她玩玩怎么了?”他身邊的兄弟嗤笑道。
“你可真不是個人。”他卻當(dāng)是對他的夸贊,笑彎了眼?!拔野终f了,林家的小女兒找到了,
祝渺渺最近在參加那什么圍棋比賽,過了這陣子我再跟她提分手,怎么樣,我貼心吧?
”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清,可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是我太久沒有聽到別人說話了嗎?
為什么這些字加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前面的少年被同學(xué)撞了撞肩膀,轉(zhuǎn)過頭來看我。
周慕言愣住了,他的笑里帶了幾分緊張?!懊烀欤阍趺磥砹??”我緊緊地盯著他的嘴巴,
這聲音是他發(fā)出的沒錯。見我靜靜地盯著他瞧不出聲,周慕言這才放松下來。
他就說祝渺渺是個聾啞女孩,也不知道自己緊張個什么勁兒,還真怕她聽到不成?
他舉著手來打手語?!霸趺赐蝗贿@會兒來找我,想我了?”我看著他纖細(xì)修長的手指,
慢慢回過神來。雖然我很想自欺欺人,可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
我放在心里的男孩一開始就是爛的。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立馬甩他一個巴掌,瀟灑的離開。
可看著他身后朋友心照不宣的擠眉弄眼,回想起周慕言剛剛的話,我的心里堵著一股氣。
事情居然這樣巧,周慕言怎么也不會想到,我既是他口中窮苦的聾啞女孩,
也是他口中那個林家剛找回來的小女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沒有拆穿他。我搖搖頭,
什么話都沒說。周慕言卻將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剛好我這邊結(jié)束了,帶你去吃飯?
”我點(diǎn)點(diǎn)頭,乖巧地跟在他的身旁。身后的男孩打趣著開口。“周少,
你還真帶這個小聾子去聚餐呀?”周慕言背過我,他以為這樣我看不見他的口型,
就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氨緛頉]打算帶她的,這不是跟來了嗎?沒辦法,小姑娘有點(diǎn)黏人,
帶她見見世面也行?!蔽乙恢敝乐苣窖约依锿τ绣X的,可看著偌大的包廂,我才明白,
如果不是我被林家認(rèn)回,我和周慕言可能確實不在一個階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講的那些話是沒錯的?!皶x哥你也在???”周慕言的身形有些僵,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人看起來比我們更沉穩(wěn)些,他穿著灰色的休閑服慵懶地靠在主位。2見我看來,
他的眉頭挑了挑?!芭笥??”周慕言有些尷尬,
余晉是他們這些商業(yè)圈子里年紀(jì)最長的一個,平時都不愛跟他們鬼混。今天也是巧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側(cè)乖巧垂眸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答。說是自己女朋友吧?
祝渺渺的家世好像確實拿不出手。說不是吧?那他帶來干什么?余晉似乎沒有期望他的回答,
他翻開菜單默默看了起來。周慕言長舒了一口氣,明明是相同的年紀(jì),
他在余晉面前卻總是有一種小輩的感覺。也許是自己家的項目還有一些握在余晉他爸手里,
才讓他有了低人一等的感覺,他不太喜歡,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身側(cè)的朋友將菜單遞來。
“阿延,問問嫂子吃什么?”但隨即想到什么,又笑了起來,打趣道。“忘了嫂子不會說話,
阿延給大家表演一個手語唄?!敝苣窖缘哪樕行┌l(fā)紅,看了一眼余晉,
見那人并沒有朝這邊看來,便一腳蹬在朋友的椅子上?!俺阅愕陌?!”他轉(zhuǎn)過頭來問我。
“有沒有想吃的?”看著他的手語,我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兄弟卻又在服務(wù)員將菜單拿走的最后一秒,大聲叫道:“你好,加個豬耳朵,
人家說吃啥補(bǔ)啥,給嫂子補(bǔ)補(bǔ),也許耳朵就好了呢?!绷硪粋€朋友笑罵道:“你小子!
那嫂子還是個小啞巴呢,你怎么不說再點(diǎn)個豬嘴?。俊薄胺?wù)員,有豬嘴嗎?
”幾人嘻嘻哈哈地笑道,我悄悄看向一旁的周慕言,他的嘴角上揚(yáng),似乎也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有維護(hù)我,也沒有打斷朋友的話,就這樣事不關(guān)己一樣在旁邊聽著。我突然想到一句話,
你另一半朋友的態(tài)度,取決于你男朋友對你的態(tài)度。我覺得有些惡心,輕輕地皺了皺眉。
隨著椅子擦過地面發(fā)出吱呀一聲,在場的幾人嬉笑聲頓時停住。余晉淡淡地掀起眼皮,
目光沉沉地掃視了在場的幾個男孩后嗤笑一聲。他分明什么都沒說,卻好像什么都說了。
周慕言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精彩,他的笑僵在臉上,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余晉,
隨后輕咳一聲轉(zhuǎn)移的話題。意識到這個只見了一面的男人在替我打圓場,
我一時之間心情復(fù)雜。在一起這么久的男朋友,我視為生命之光的男朋友,
居然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之后的整頓飯,周慕言表情很不好,我能感覺到他心情不好。
可我覺得奇怪,到底是什么影響了他的心情。是朋友的調(diào)笑又或者是余晉的維護(hù),
讓周慕言覺得沒有面子。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周慕言泄憤似的將豬耳朵扔到我的碗里,
那油膩膩的東西讓我忍不住想吐。我不著痕跡地將豬耳朵夾起來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身側(cè)人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周慕言正死死盯著我。3我知道,他在不滿。
我從前一直都是乖巧溫順的樣子,這是第一次拒絕了他給我夾的菜,當(dāng)眾掃了他的興。
可就是惡心。我甚至覺得不止是豬耳朵,只要是他筷子觸碰過的東西,我都覺得惡心。
接下來的后半場周慕言一直在喝酒。也許是余晉在場,幾人也沒有再開玩笑,
只是沉默的吃飯。氣氛壓抑又詭異,只有余晉仿佛沒察覺到一樣靜靜地吃著。
期間周慕言又裝作不經(jīng)意的給我夾了幾次菜,我不想委屈自己,一口沒吃,
通通扔進(jìn)了垃圾桶。周慕言的臉色很精彩,但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他又不好打手語問我。
他想像正常情侶那樣,和女朋友嚼舌根。趴在耳邊輕聲問問我怎么了,
小聲告訴我給他一點(diǎn)面子??煽次掖瓜聛淼男惆l(fā)遮住的耳朵,他到底是沒有靠近。他很郁悶,
甚至可以說心情極度不爽??粗畚驳钠G紅,我知道周慕言喝醉了。他說他去買單,
我坐在包廂里靜靜等他??伤呐笥岩粋€接一個的離開,直到最后一個男生走完,
我也沒等到周慕言。許久后,只剩下我和對面的余晉。他靜默許久,看了看我,
輕嘖了一聲拿起一旁的外套?!白甙桑湍慊丶?。”我沉默地站起身,他卻腳步一頓。
我抬起頭看他,男人的眼里閃過一抹驚異,隨后便嗤笑出聲。“聾啞人?小姑娘,
你耍人玩?。俊蔽业哪槧C了一下紅了,他仿佛不是很在意,晃動著手里的車鑰匙?!暗刂贰?/p>
”想了想,我還是報了家里的地址。父親說,我可以先住在自己家,
一周后的認(rèn)親宴我再搬回去也不遲。余晉開車很穩(wěn),車?yán)锓帕耸婢彽囊魳贰?/p>
我看著窗外倒映的景色,不由自主回憶起和周慕言相識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4我第一次見到周慕言,
是在一個路口。有一個大貨車誤闖了紅燈,他一路鳴笛,似乎是剎車壞了。
周圍的人紛紛避讓,可我聽不見。一陣清爽的風(fēng)吹來,
我瞪大眼睛看見面前的男孩憤怒地將我拉到一旁。他的臉漲得通紅,指著呼嘯而過的貨車,
用力說著什么。見我無動于衷,他仿佛更生氣了。我看清了他的口型。
“想死也挑個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在大馬路上被撞成肉泥,容易嚇到小朋友!
”后來,周慕言知道我是聽不見之后,跟我道了好久的歉。他就這樣突然闖進(jìn)我的生命里,
仿佛一束光。他為我學(xué)習(xí)手語,笨拙的比劃著。他在網(wǎng)上搜怎么和聾啞人進(jìn)行溝通,
我想告訴他我不是先天聾啞,我會說話。我只是不想再說。410歲那年,
我被養(yǎng)父一巴掌從樓梯上打下去,我的世界徹底安靜了。我的牙掉了兩顆,我聽不見聲音,
說話還漏風(fēng),聽起來應(yīng)該格外好笑。我能看見同班同學(xué)捧腹大笑的樣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fā)音不準(zhǔn)確。于是,我干脆閉上了嘴。可周慕言似乎怕戳到我的傷口,
他認(rèn)定了我是先天聾啞,告訴我不必自卑。車門傳來響動,
我回過頭去就見余晉皺著眉朝外看?!澳憔妥∵@種地方?!蔽尹c(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搖搖頭,
很快我就要搬離這里了。他沒再問什么,只是留給了我一串號碼?!坝行枰脑挘?/p>
可以打這個電話。”他想了想又補(bǔ)充一句?!斑@不是我的,是我特助的,不用覺得不方便。
”我點(diǎn)點(diǎn)頭謝過他的好意。他看了我一眼驅(qū)車離開了,隨后的幾天我都沒有再見周慕言。
我將他的聯(lián)系方式拉黑,和他相處的每一秒都會讓我清楚意識到我是多么愚蠢。
直到一周后的認(rèn)親宴,父親早早過來接我。他看著我書本上的名字,沉默了很久。
“以后你就叫林渺渺了?!蔽尹c(diǎn)點(diǎn)頭,叫什么對我來說并不重要。
認(rèn)親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隆重,我像一個木偶一樣被拉著做了造型,穿上了華麗的裙子。
看著鏡子中被特意遮住的耳朵,我嘲諷地勾起唇角。不管再怎么遮掩,
我依然是一個需要靠著助聽器才能聽見一點(diǎn)聲音的聾子。父親牽著我走到宴廳正中央的時候。
我抬眼便撞進(jìn)了一雙琥珀色的沉靜眸子,是余晉。和那天的懶散模樣不同,
他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裝,他看向我眼里是不加掩飾的驚奇。
隨即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著舉起酒杯,沖我晃了晃。我的臉蛋有些紅,
突然想起他那句調(diào)笑?!靶」媚?,挺會騙人呀?!蔽逸p咳一聲,
再抬眼便看到了不遠(yuǎn)處僵立在原地的周慕言。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瞧。良久后,
他的呼吸愈發(fā)急促,手里的酒杯險些沒拿穩(wěn),快步朝我走來。見他主動過來,父親笑彎了眼。
他拉著我的胳膊向前迎了兩步。“渺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家的小少爺,
你們年齡相仿,可以試著接觸接觸?!庇苣窖泽@喜的目光,我淡淡開口,
語氣溫柔又堅定。“父親,我不喜歡他,能換個人接觸嗎?”5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講,
父親愣住了。周慕言的腳步頓住,皺著眉死死盯著我。“渺渺,你就是周家的小女兒?
你怎么不告訴我!”他像是意識到我聽不見,又著急得放下酒杯,想要跟我打手語。
我靜靜盯著他小丑一般的表演,率先開了口?!皩?,驚喜嗎?周少爺。
”父親看出我們二人相識,且氣氛有些不太對,他訕笑兩聲?!懊烀彀?,你們認(rèn)識?
”他隨后又看向周慕言,向他解釋。“我們渺渺從前確實耳朵不太能聽清,
前不久我剛帶她裝了助聽器,放心,不影響日常活動的?!彼麑⑽艺一貋砭褪俏覟榱寺?lián)姻,
可不能因為這個被嫌棄。前不久?前不久是多久?周慕言聽了這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從哪里說起。他不敢問,他怕聽到那個讓他恐怖的答案。
可隨后想到什么,他又不由得氣憤起來。他上前拉著我的手,將我強(qiáng)行拖到角落。
父親沒有再跟來??粗媲靶厍徊粩嗥鸱?,仿佛憋著一腔怒火的周慕言我覺得稀奇,
他有什么好生氣的?可周慕言不這么認(rèn)為,他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我?!白m淀?,
你是不是覺得耍我很有意思?你耳朵好了,你會說話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看我在那邊打手語很有意思是嗎?”“確實沒意思。”我打斷他的咄咄逼人。
“可如果我早說了,就聽不到周少爺?shù)木拾l(fā)言了,怎么,我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讓你不滿意嗎?
”周慕言像是想到什么,可他依舊不愿意承認(rèn)?!懊烀?,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薄笆菃??
”我看著手里的紅酒?!拔椰F(xiàn)在不是窮苦人家的聾啞女孩了,我是你可能要聯(lián)姻的林家小姐,
我也沒有你表面看起來那么乖,你還想陪我玩玩嗎?”這下周慕言確定我是真的都聽到了,
他再也裝不下去。他徹底慌了,上前抓住我的胳膊,語氣都是焦急。“渺渺,
我那些話都是隨口胡謅的,我如果知道你能聽到我不會這樣講的。
”這句話屬實是惡心到我了,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澳窍M麓沃苌贍斣倥龅矫@啞女孩時,
說話也避著點(diǎn)人,萬一她就聽到了呢?”“你可真讓人惡心?!敝苣窖缘纳硇位瘟嘶?,
這些話從祝渺渺口中說出來,怎么會讓他這么難過。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東西劇烈撞擊一樣,
悶痛遍布了全身。他想伸手去抓,可女孩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晚飯間,
父親輕輕放下手里的碗筷?!澳愫椭芗疑贍斦J(rèn)識?”我點(diǎn)點(diǎn)頭?!瓣P(guān)系不一般呀?
”聽著他似有若無的打探,我沒有接話。他沉沉嘆了口氣?!绊淀?,不要任性而為。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了,飯桌上只剩下了慢慢吃飯的大姐。我輕輕放下碗筷,
轉(zhuǎn)身打算回房間,卻被她喊住?!懊烀?,如果你和周慕言還有機(jī)會,就別使小性子。
”她的眼里都是悲涼?!澳闶莻€聰明的女孩。”6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大姐下個月就要訂婚了,她即將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老男人。我見過他,
看起來比父親年紀(jì)都大,頭頂已經(jīng)完全禿了。聽說已經(jīng)死了兩任老婆,